贺君山：人类的思想（2）

人类的思想（2）

我想搁置这样的争议（唯物论和唯心论），因为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学术问题，我个人显然并不通过这样的明显分野来理解这个世界，虽然我从这二个不同的学术思想路径里都吸取了大量的营养。我想切入的是，人类通过大脑尝试对这个世界进行解释的二种技术：观念解释与逻辑推进解释。前者成为古典文明的主要技术，后者成为人类现代科学的基础。对这二种人类解释世界的技术的仔细厘清，有助于我们理解人类认知的真正本质……

什么是人类的观念解释技术？什么是人类的逻辑解释技术？这二者究竟是如何对自然与社会进行解释的？这需要得到认知层面的理解，但这种理解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因为无论是观念解释技术还是逻辑解释技术，本身都包含了人类的观念创造。而观念创造是人类建立认知的最基本的前提……

在谈观念创造以前，我们先聊聊观念对应。观念对应是人类表征这个世界的最基础的技术——假设自然界里有很多很多的石头存在，我们对这些石头的存在是通过观察而获得的，但我们在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通过“石头”这一个观念来表征石头这个事物的。我们身边即使没有石头，我们在交流时提及石头这个观念时，我们也会在大脑里指向石头这一事物，这是人类交流的基础，而人类的某一个观念会指向自然与社会存在的事物，这样的技术被称为观念对应。

观念对应通常会有自然界里一个或一批具体的存在物指向人类的某一个观念，如山、水、田、人、牛、马、星、日、月……这些人类通过经验获得的事物在人类的世界里有了观念的存在——这样人类就会产生观念对应。

当人类产生这样的观念对应技术之后，我们就会发现，我们描述某一事物时，这一事物可能并不在我们身边，甚至这一事物我们从来就没有见过，比方说苏格拉底，但是这个观念对应曾经在希腊生活过的某个具体的人，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但并不妨碍我相信这个人曾经存在过，在言说的时候我也确实是指向这一个具体的曾经存在的人的。这样观念就成功地脱离了对应的事物，能够在人类的世界里实现无碍的交流——人类大量地言说着他们不曾见过的事物，他们相信这些事物的存在，也相信这些观念指向这些存在的事物，只要这些事物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但会有一些观念，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人类的感觉世界里，却可能依然能够被人们视为一种真实的存在，并且成为人们解释事物的原因——这些观念不象苏格拉底这样的观念——他虽然不曾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但出现在与苏格拉底同时代的人如柏拉图的世界里，他是曾经真实存在的，我们一切对苏格拉底的描述其实都是指向这样一个曾经真实的存在——但象神或者龙这样的事物，他在人类的观念世界里长期占有一席之地，但这些事物从来不能出现在人类的感觉世界里，但人类依然会认为这些事物是存在的——这成为观念的创造——即人类纯粹在观念里认为这个事物是存在的，但这个事物从来没有在人类的感官的世界里出现过。

观念的创造成为人类解释这个世界的重要技术——比方说，中国最初传说中有女娲造五色石以补苍天。这成为中国传统宇宙观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女娲的存在，但是有相当多的人相信女娲是实实在在的，并且确实也补过青天。而西方有一个上帝的观念，更是他们传统信仰的最重要的观念源头，即这个世界是由上帝创造的，人也是上帝用泥土抟成的，而女人则是上帝用男人的肋骨制造的——这个上帝创世和造人的观念成为西方文明的最重要的源头……

人类从愚昧走向文明的过程中一个最重要的进步引檠是，他们需要对自然与社会一切事物存在的合理性寻找到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如果是人类经验世界里确定无疑的，人们就会在认知层面上进行确认，如这栋房子是张三造的——这是人类经验世界里确定无疑的因果关系，人们就会进行清晰的归因关系。一块玉石是某一个匠人打造的，这也是人类经验的因果关系。但除了人类经验的因果关系以外，有更多的自然与社会事实，人类无法追溯到其经验的因果关系，尤其是，当人类智识相信任何事物都是有其最初的产生原因，但当他们去寻找象河流、山脉、海洋、日、月、星、辰、风、雨、雷、电这些自然界最显著的事物的存在原因时，人类发现他们经验世界的认知不够了，无法有效地解释这样一个庞大的宇宙与自然秩序存在的理由……

人类通过观念创造的方法来解释宇宙、自然与社会的复杂存在。这样一个观念解释体系在希腊神话里就是一个多神的世界——为什么有山？山神创造并控制的。为什么有海？海神创造并控制的。为什么有雷？雷神创造并控制的。为什么有爱情？爱神创造并控制的。为什么有智慧？智慧女神创造并控制的……这样多神教的观念有效并且方便地解释了诸多人类世界里无数无法有效解释的事物，其存在与变化的理由都通过对神性力量的观念创造而得到合理性的解释，任何这些事物的变化都通过神性力量与神性意志而得到其合理性的存在……

中国早期对宇宙演变的解释体系是独特而与众不同的。他们并没有从自身的意志能够对世界进行有意的改造这样的理性逻辑出发，创设一种有意志的神性力量，而是从对自然的理解出发，把自然的演变分化成二种自然界本身存在的力量——阴、阳——即把自然日常动态的演变看成是二种力量——阴和阳——的相互作用而动态演绎的。这种对自然的相对客观的认知是古典时代人类智慧的独特创设。而阴阳观念的产生，其实源自对自然各种形态在不同的时间、空间和位置的体认，从而对世界进行一种通过某一维度进行阴阳的区分——这种区分因为其外显性质的显著不同而产生了对立的思想。因为任何事物都可能从对立的角度去建立不同的理解，如生死、有无、难易、长短、高下、美丑等……我们会发现自然的一切存在，其不同的状态并不是稳定不变的，比方说，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死，有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成为无，难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成易，长会在不同的情境下变成短，高在不同的位置会变成低，美在不同的迹遇下会变成丑……没有一个绝对不变的事物的存在，这种事物的变化是时刻存在的，事物的状态不断地向其对立面转变……而这样对立的认知在自然界里可以说无处不在，但任何事物在向其对立面演变的同时，它可能又会返回到其本原的一面——即从生——死——生，从美——丑——美，从上——下——上，从有——无——有，从难——易——难……这样的转变是时刻存在的，所有这一切转变都是在宇宙与自然这样一个宏大的秩序框架内进行的——所以这就是宇宙与自然演变发展的最根本的规律——对立统一规律。这种事物不断地向其对立的方向演变的力量源自于哪里呢？中国传统的宇宙自然观创生了二种力量——阴和阳——他们认为自然界里一切事物的演变力量皆源自阴阳二种力量的相互作用——当二种力量存在显著的大小分别时，如阴盛则阳衰，而阳盛则阴衰，如果阴阳力量处于平衡，则事物处于某一个不稳定的平衡状态，随着这二种力量的转变而向相应方向进行转变——如阴的力量增强，则阳的力量会减弱。如果阳的力量增强，则阴的力量会减弱……这样二种力量的不断转变，就会导致事物的不断演变。但是任何一种力量同样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不断的由弱到强，再从强到弱，是一个不断变化而反复循环的过程，而这种内在力量的循环往复也决定了事物本身的不断向对立面演变的规律……

这种对立统一的演变规律在日常生活中被人们大量发现。如生物的从生到死的过程，就生动地体现了对立统一规律的应用，任何生命都是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即从幼、长、强、盛、衰、亡这样一个过程，这体现了生命本身演变过程中其自身阴阳力量的演变导致生命本身的生命演变，但生命的死亡本身并不是事物演变的终结，而是从生命繁殖里人们又演生出新一轮生命的演绎，这种生命的不间断演绎就充分体现了宇宙与自然的生——死——生这样一个不断循环的事物对立面的不断演绎……

日夜的演变同样符合这样一个对立统一规律，即正午是阳极盛、阴极衰的时期，这时候天地最光明。但到达这个时间点后，阳就会转衰，阴就会转强，随着时间的演变，到午夜就是阴转为极盛，阳转为极衰的时间点，于是，天地到了最黑暗的时期。但同样的道理，这种最黑暗又会向最光明的方向转变……这就是明——暗——明这样的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

一年四季同样是这样演变的。夏至阳气最盛，阴气最衰。冬至阴气最盛，阳气最衰。所以冬天寒冷，夏天炎热，春秋是阴阳相对平衡的季节，所以不冷不寒，一年四季的气候演变就是这样阴阳力量不断由衰转强、由强转衰的循环演变而形成的……

我们一路同行，为了内心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