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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有事出去了，今天恢复推文。后台不少朋友问：中秋节发月饼还是发红包，贫道回复都是：发嫦娥怎么样？ 发嫦娥当然是发嫦娥的文哈哈哈，不是给诸位一人发一位嫦娥。你想要？羿还找呢！  女票可以有很多，嫦娥只有一位。以为有很多位的，下期会解释！ 临近中秋，都在讲嫦娥的故事。这个故事，连小朋友都知道，梗概在这里再回顾下： 羿是善射的英雄（？1），嫦娥是羿的妻子（？2）。羿从西王母那里求来了不死药，嫦娥偷吃了（？3）。于是飞升到月宫（？4）。 然而问题来了，既然羿和嫦娥是两口子，为啥好好的日子不过，嫦娥自己吃仙药单飞了？而且是偷吃的？ 有朋友注意到了，这个故事梗概就四句话，而贫道这里标了1、2、3、4四个问号。也就是说：这四句话，句句都有问题！咱们一句一句地说。 问号1：这个羿指谁？ 史书上，善射的羿有两个，一个是尧时射九日的羿，一个是夏朝造反的有穷氏羿。这里的要说明的是：传说中两个羿经常混成一个人，参见《楚辞补注》以及《屈赋微》：“屈子以为有穷羿，而淮南以为尧时羿，古事传闻异辞多如此。”所以我们暂时不必考虑区分是哪个羿，因为两个羿的事迹早就混得分不清了。姑且认为他们在民间故事里是一个人。（实际上就是一个人，从神话英雄到历史人物，叫神话的历史化）  问号2：嫦娥是羿的妻子吗？ 有人问，这还有问题吗？ 然而，有问题！谁告诉你嫦娥是羿的妻子？如果是，是谁说的，在哪里说的？ 带着这个问题去查书，就会发现，最早说嫦娥是羿妻子的书，是高诱在《淮南子》的注释里讲的，顺便说一句：高诱是卢植的学生，他建安十年（205）才当了一个司空掾。论起来还得算刘备的小师弟，这个时候已经是东汉末期甚至进入三国了。  培养了一大群三国牛人的卢植 也就是说：高诱之前，没人说过嫦娥是羿的老婆！ 那么羿有老婆吗？有的。这可比嫦娥是羿老婆的故事早多了，这就是屈原在《楚辞·天问》里写的：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羿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河伯化为白龙，羿看见了，射了它一箭，射瞎了它的左眼。河伯跑到天帝那里去告状。天帝说：“当时你干什么呢？”河伯说：“我变作一条白龙在水里游。”天帝说：“你要是以本相示人，羿射你有罪。现在你变成白龙，羿把你当禽兽射，顶多算是过失伤人，判无罪释放。”雒嫔原本是河伯的夫人，据说是伏羲的女儿，淹死在洛水，就成了洛河之神。羿做梦和雒嫔嘿咻，于是就娶了她。河伯瞎了眼，还戴了绿帽子！ 也就是说，至少在战国时期，羿要么没有老婆，要是有，那也是雒嫔，而不是嫦娥。  洛神 问号3：后羿从西王母那里求来了不死药，嫦娥偷吃了。 嫦娥为什么要偷不死药？和羿不是一条心？想独吞，为什么不能两人共享？ 看一下早期的嫦娥故事就会发现一些问题： 秦简《归妹》：“昔者恒娥（就是嫦娥）窃母死之药，服之以奔月。”这里面貌似没有羿什么事啊。另外，《文选》李善注引《归藏》：“昔嫦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为月精。”如果不是古人行文简略的话，这里头貌似也没有羿什么事。 所以嫦娥到底是从西王母那里直接偷了不死药，还是从后羿手里偷了不死药，转了一道手？这也成了问题。 问号4：嫦娥飞到月宫，之后呢？ 她是继续在那里待着，还是变成别的，还是回来了？（这个问题今天先不扒，留着下期扒） 这样看来，不分析没感觉，一分析，就发现全都是问题。 其实，嫦娥是羿妻子这个说法，出现得很晚。《楚辞·天问》里爆了那么多羿的八卦，这件事居然没提，直到东汉才有人提，其实说明了一件事： 后羿射日的故事，和嫦娥奔月的故事，恐怕本来是两个互不相干的故事。《后羿射日》里没有嫦娥，《嫦娥奔月》里也没有后羿。后羿射日的时候没有老婆，嫦娥偷药的时候也没有后羿，她是直接从西王母那里偷的。汉代之后，两个故事才被人为地拧到了一起！ 如果看过贫道的《李天飞讲西游》就会知道，猴精齐天大圣和取经的猴行者，也是两个故事，两个故事的主人公虽然都是猴，却是两个不同的猴。直到《西游记》里，人们才把这两个猴拧到了一起，成了一个新猴：孙悟空。在民间，两个故事发生融合是非常非常正常的。至于解缙、纪晓岚，不知融合了多少个民间故事了！ 这两个故事有相似性，一个和日有关，一个和月有关，本来就容易产生联系。而这个连接点，就是让嫦娥成了羿的老婆。反正一个孤男，一个寡女，在故事里最容易配夫妻了。 因为是硬配的夫妻，这里面就有了一个逻辑缺环：既然是夫妻，为啥不能共享不死药，嫦娥要单独偷了吃？她没有作案动机啊！ 这个逻辑缺环是先天不足的。后世的人，为了补这个缺环，也蛮拼的。发明了各种说法来圆。或者说，后世无数后羿和嫦娥的故事，都是这个缺环给闹的。 说法一：羿本来和嫦娥生活得挺好了，结果羿又偷偷去搞雒嫔。嫦娥一生气，吃了不死药跑了。 然而这个说法，只要查一查古书就知道：人家雒嫔才是先来的，你嫦娥是后来的，小三上位也总得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说法二：羿有个徒弟叫逢蒙，学会了羿的本事，想杀了羿，自己当箭法天下第一。又听说羿那里有不死药，就去抢。这小子欺天灭祖悖逆人伦，逢难变节卖师求荣，恶言构陷意狠心毒，似此寡廉鲜耻令人发指……貌似跑偏了。  逢蒙：打码干什么？说我呢？ 逢蒙去羿那里抢不死药，正好羿不在，嫦娥为了保护不死药，一口吞下，结果就飞走了。（吉星编《中国民俗传说故事》） 说法三：也就是鲁迅先生的《故事新编·奔月》里的：羿天天给嫦娥吃乌鸦炸酱面。嫦娥吃腻了，偷了不死药跑了。 当然还有说法四、说法五……比如嫦娥是嘴馋了什么的。然而无论怎样弥补，这个逻辑总是讲不通：为啥夫妻过得好好的，忽然你偷着跑了？ 所以，也只能用后羿故事和嫦娥故事，本来是两个不相干的故事来解释这个问题，才能说得通。本来《嫦娥奔月》故事很简单，就是她偷了西王母的不死药，吃了之后奔月。结果民间为了让这个故事更好听，就硬把后羿也拉进来，让他们成为了夫妻。所以就留下了这么多不好圆的问题，得另外加条件才圆得上。 中秋节那天，贫道将在得道app（属于罗辑思维）更新中秋特别节目，内容就是话说嫦娥。今天的文章只是剧透了一部分，其余的内容，比如问号4里提到的飞到月宫之后的问题，以及有没有回到人间的问题，欢迎大家下载得道app收听！ 参考文献： 尹泓《嫦娥奔月神话原型研究》 刘术人《论嫦娥奔月神话的文本流变 》 戴霖、蔡蕴章《秦简归妹卦辞与“嫦娥奔月”神话》 作者简介：李天飞，中华书局编辑、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献学硕士，中华书局《西游记》校注作者，100期《李天飞讲西游》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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