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黛袭 【按：大观园内可写的景致不少，一般人都留意那些院落和有名的景点。黛袭却在那些小处着笔，看出花香弥漫各个角落，如同青春弥漫大观园各处。这些无名的地方，无不承载着女儿们的悲愁喜乐。其实，我们自己呆过的每一处，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 桃花树 沁芳闸桥边的桃花树下。此角落主体景色是一棵大桃树，桃花灼灼；不远处有流水，流水淙淙；树下有大石，石形平整。如果要从怡红院、潇湘馆等住处来这儿，须“登山渡水，过树穿花”，如果不是特别留心，一般人不太容易“摸到这里来”。 正是三月中旬，春光烂漫，宝玉携一套《会真记》来到这里，坐在石上细品书中滋味，当看到“落红成阵”等句时，恰有一阵微风吹来，“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吹得（宝玉）满身满书满地皆是”；更妙得是，忽然来了一个和他一样惜花的人，这个人“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且告诉他，把落花撂在水里不好，不如拿土埋了，天长日久随土化了才干净，喜得他无可无不可。  青春的故事，必然要从先对了彼此的心思才能开始。过了几日，她和他发生了误会，她来到这里倾诉委屈，却不料被他听到，最终解除了误会。 另一年春天，他探望她时，关照她的丫头要多穿几件衣服，却被告知，姑娘说了，以后要注意分寸，一年大两年小，没得让别人口舌，大家都要远着些才好。心实的他不能找她来问一问，却又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于是跑到这桃花树下发怔、发呆，以至于走火入魔，心神俱失。 想来那个季节的大桃树已经只剩下一片片快枯的叶子了吧，满树的快枯了的叶子无形中加重了他的哀愁，这世间也不光是花开时日，竟也有无能为力的凄惨，何况关乎那个最心爱的人儿。 《天龙八部》中，梦姑寻找虚竹的问题是，最快乐的地方在哪里。我想，如果拿这个问题问宝玉或者黛玉，他们的回答应是在这棵桃花树下。无论是共读西厢、化解误会、还是因了试探而心伤心痛，都在这里。这里仿佛可以让累的灵魂稍微放松，也似乎能感应到另一个灵魂的呼唤和应答。这里是他们的世外桃源，也是他们心灵的秘密花园。 二 荷叶渚 不能不提到荷叶渚。某年秋日的荷叶渚，荷叶枯萎，残菱衰败，那背阴的萝港之下，更是“阴森透骨，秋情更甚”。宝玉及众姐妹路过这里。宝玉先说，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不叫人拔去。宝钗回答，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天天逛，哪里有叫人来收拾的功夫。林妹妹说，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词，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不留着残荷了。 宝玉不喜欢败落，喜欢富丽，从他的怡红院可见一斑，荷叶衰败，当然不喜欢；宝钗务实，精细，能从最实处观察问题的根源，林妹妹却在衰败中品出诗意。 这三人，宝黛是梦幻的，诗意的。尽管宝黛之间也有分野，宝钗骨子里是务实的，和宝黛的距离更大，这或者便是宝玉为什么觉得，所见远近亲友琼英闺秀当中——当然包括宝钗，皆不及黛玉的地方。宝玉听了林妹妹的话后便说，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不叫人拔去了。宝姐姐眼见二人如此对答，当做何想？有没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多余?不是宝姐姐不够优秀，实在是那两个人心意更相通，幸亏宝姐姐只是对宝玉略有感觉，发现不对，便全身而退。高远的人生境界可以让她泰然自处。  就像雨滴落在荷叶上，荷叶轻轻一抖，就把雨滴抖下去了，依然可以优雅的站在池中。当然喜欢看见宝黛相知相惜，可是也愿意看见宝钗这种面对尘世纠葛处理的轻盈与自若。 当然，这个世界更多的还是彩云这种普通女孩。荷叶渚中的这些荷叶也曾目睹过彩云的受伤，因为受了贾环的气，彩云赌气把所有打算赠与贾环的东西趁黑全倾倒在这里。荷叶渚，承载了几多女孩的心事，那都是青春中特有的不可言说的秘密和伤痛。 三 蔷薇架 然后是蔷薇架下。此角落应该离大观园正门不远，或者就在通向怡红院的某个拐角处。某年五月的一天中午，“赤日当空，树阴和地，满耳蝉声，竟无人语”，蔷薇花正茂盛的开在一架篱笆上。 借着这寂静，借着这繁花，有一个愁肠百结的姑娘正蹲在花架下一笔一划的画“蔷”，满腔的心事都交给了手里那个簪子，下雨了，竟不知道，幸亏路过的宝玉善意的提醒，那个姑娘才猛然醒悟，可是姑娘很快发现，这个提醒她的人也没有挡雨的工具，还傻傻的站在那里，且由于花叶繁密遮挡了人的脸，她竟以为他是个女孩。 后来，大观园中流传一个笑话，且迅速蔓延到外面。连傅试家的婆子都知道，他是个呆子，自己淋了雨不知道躲，还想着别人。有时好奇蔷薇架下的故事怎么就传得如此沸沸扬扬了？当时也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他自己不可能饶舌吧，那么傲娇倔强的她也不可能如此俗气吧？或者是那满架的蔷薇花听到了，一朵传一朵给传出去的？  又过一年，宝玉经过这里，不小心把要送给湘云的金麒麟掉在了这里。当他怀揣金麒麟匆匆路过蔷薇架下之时，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画蔷的女孩？或许没有。因为那么大的金麒麟掉在地上，也没有能让他听到响声回头，且一定是一个人，没有众多的丫头婆子跟着，是什么让他如此匆匆？ 那个时候，似乎还没明白其实只有两三女孩可以陪伴他一生，他的生命里有太多的“花儿”，这些“花儿”需要他来呵护，这是他的“事业”。可是走着走着，终于发现，梦不由得缩小再缩小。然后人的眼前就剩下了匆忙的路，缅怀都成了奢侈，那些潮湿的心事终于无法再蓬勃，浪漫终究让位于现实。 四 其他种种 又有“山子后头青石凳”，此角落很偏僻，有凉风，又种满了芍药花。“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书中的扇子在地上，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嚷嚷着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青春就是可以任性，多喝几杯又何妨？没有将半点儿女私情放在心上的湘云妹妹果然又是另一番风光； 又有“翠栊庵门前”，“十数枝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这雪中红梅，恰是妙玉精神的写照，青春灿烂，光华照人，却都付与断壁残垣，于寂寞孤独中偏又要选择高洁处世； 又有“那壁厢桂花树下”，这个角落在山坡上，两棵大桂花树，中秋佳节月圆之时，一般小戏子曾在这里吹笛，月光之下，笛声悠扬，香气浓郁，只不知，白天景色如何？  还有不知在何处的菊花圃，一大清早，李纨就让素云捧出一盘各色菊花，贾母独拿了一支大红菊花插在头上，凤姐又用菊花把刘姥姥插得满头皆是，刘姥姥因此自嘲成了老风流。 真是，时时有花香，处处皆故事。我想，山子野老先生一定是极爱花，否则，不会把大观园的角落也弄得如此花团锦簇。可是，他只规划了哪儿种花，种什么花，却不能预见花下故事何时发生，怎样发生。现在看来，大观园的角落，尽管和残酷的成长、蓦然的反省、寂寞的选择等等有关，但基本上还算是暖色调，胸中有大丘壑的山子野老先生可以欣慰了。 不过一定也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不是你说的这样，大观园角落里一样有偷情、盗窃、诬陷、暴力，以至拉帮结派、挑拨离间、公报私仇……这些东西只和堕落的人性有关，和角落里的美，和角落里悸动的青春没有关系，它们是两回事。 最后，想说，我们都在岁月里老去，还好，关于大观园角落里花香弥漫的记忆会永远年轻。 天涯莲蓬鬼话大神“云中羽衣子”的公众号，正在连载长篇小说，仙侠、悬念、虐心，尤其适合女性读者围观。点击二维码即可关注 点击下图即可关注“红楼梦研究” 微信公众号：hlmyj001; 投稿邮箱：hlmyj001@163.com ; 小编微信号：dongzhu19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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