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醉汉老爹

我的醉汉老爹

                                作者：文子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弟弟总是叫爸爸为老爹，大概是大学毕业后也或者是我成家后。老爹在我心里的形象时而渺小时而高大，主要是因为我的老爹一年365天有300天都是喝醉的，剩下的5天则是在缓酒！

老爹爱喝酒在家乡是出了名的，年轻的时候得过啤酒冠军，听妈说一口气喝了12瓶啤酒，当时名噪一时，可能也是这件事，妈对老爹算是死心踏地了。在兰州这个地方，看男人有没有气度多半是看他的酒品，老爹满满的都是酒品，也是出了名的高大帅。看着老爹年轻时的照片，斯大林的一字胡、一米八多的个头、高鼻梁、大眼睛，就算放到这个年代也是吴彦祖级别的帅哥。更与众不同的是老爹的品味，从80年代到现在，他穿衣服一直有双与时俱进的慧眼，能从众多的款式中选择一款最适宜他的服装，当然价格也不菲。不过无论多好的衣服，一场酒下来总会留下一个完美的烧洞，随机出现在任何地方！

上小学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听到老爹喝醉酒回来的大嗓门，这种能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不管有多晚，我和弟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判断老爹的方位，然后迅速的躲起来，在我的印象里老爹喝醉酒也没对我们咋样，可就是怕老爹喝醉酒后叫我们到他面前问：“字写了没，老师骂了没，饭吃了没，想他了没，哪里想的？是不是用屁股想的”等等。然后他又像复读机一样无限循环这几句话，直到我们困得实在站不住，妈过来推推搡搡地把老爹扔到床上，我们才算解放，这种酒后关心占据了我大量的儿时回忆。在记忆中老爹经常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因为我改过名字），上几年级。有客人来家里，只要问到我几年级了，老爹就算还没有醉，也会全部答错。感觉在他的脑子里，我永远三年级，弟弟永远一年级。那时候老爹在我的心里是那么渺小，他根本不能算是父亲，只是一个麻烦，麻烦的醉汉！

那时候老爹不仅是个麻烦，还是个狠心狂，上公交车一定是老爹坐着，我和弟弟站着。买菜买肉老爹总是付钱走人，我和弟弟提菜提肉，小手指被勒得像个紫青的火腿肠，也只能把菜肉放地上稍微缓一缓，否则跟不上老爹大长腿的快步伐。有一次爬华山，天不亮就启程，我跟着大人一起走了7、8个小时，老爹他自己都累的直不起腰了，妈心疼我要背我走，老爹硬是不让，还说：“这么大小伙子了，这点路算个屁”。当时我的腿早就像拉面一样了，而且我分明是女孩子，而他却找了两个挑夫把他放在一个和他200斤体重不合宜的竹蚂蚱上，晃晃悠悠地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压着两个瘦弱的挑夫从人群中穿过。望着老爹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山路中。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就像山路中的背影，渺小到几乎消失。

到了中学，老爹的生意如火如潮，而我的成绩却一落千丈。老爹请全年级所有老师吃羊肉喝啤酒，老师们各个红着脸拍胸脯，可是到头来我的成绩越来越差，老爹没有去质问老师们，只是每每告诉我，任何事情做不好都先找自己的问题，我也深知自己不是学习的料！可是老爹喝醉酒就到处宣扬我是多么优秀，成绩多么一流，也就是这些话激励我上了中专后不得不刻苦学习，给他的醉话擦屁股！高考三天老爹放着忙碌的生意一定要陪我考试，这三天他坐在学校外的啤酒摊，一天比一天醉。考完最后一门课后是我扶着他回家的，途中他用标准的醉嗓门在人群中高喊：“这是我姑娘，要马上上大学了”！出考场的学生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和老爹，但是我并没有感到诧异，我觉得我有这么可爱的老爹是我的荣幸，老爹的形象在我心中慢慢地高大起来，而我就这样不知不觉为了他的醉话顺利得考入了大学。

毕业后我到了广州、深圳、南京闯荡，处处碰壁，忙碌的工作让我喘不过气，途中还遇到金融危机，老板拿着工资跑了。老爹在电话那头用醉汹汹的语气告诉我，哪里的黄土都能栽树，哪里的黄土都能埋人，吃亏是福！妈喊我回家，老爹却总是重复着黄土的故事，最后我阴差阳错的在离家千里之外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此时的老爹也重新定义了他的人生目标，在村长的选举大会上，老爹的票数遥遥领先，这是令我们整个家族都意外的结果，老爹小学文化还喝了半辈子酒，却被公认为是最合适的村长人选，这完全得利于他高尚的酒品。小小芝麻官在任的几年，村里的老人有了养老工资、经常吵架的邻居不再争执、河水也干净了、山也变绿了、村头的商业项目也渐渐有了眉目，唯独老爹还是天天喝醉，老爹的身体也因为常年喝酒而每况愈下，大夫嘱咐老爹不能再喝酒了，老爹却依旧喝酒，任何时间问他，他总是笑眯眯地说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这时的老爹就是巨人，他顽强的和病魔抗争，却不在我们面前咬一丁下牙根。

孙悟空有火眼晶晶，而我练就了听音辨酒量的超能力，电话那头，只要老爹说一个字，我就能判断出他喝了几两酒！喝到半醉半醒的时候是和老爹谈人生的最佳时机。小时候怕老爹的醉话而现在盼老爹的醉话，他的醉话里有很多很多人生哲理，听也听不完！现在，我们都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一步一个脚印，就像老爹的酒品，一杯一杯绝不偷奸耍滑。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把事业做大一点，这样就可以离老爹近一点，然后坐在他对面和醉醉的他谈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