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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骈体文钞-清-李兆洛

 高山仙人掌 2016-09-23
兜湫停凰仨偫c裳,犹因雄据。未若山云特起,八卦成形;凤皇于飞,九州观德。改金奏于八列,合天元于六舞。声含击石,更入登歌;调起初钟,还参玉管。足以感天地而通神明,康帝德而光元象。

昔者斋居玄扈,为曲在于云门;师渡孟津,习舞归于山立。遂乃包括三名,克谐一代。作者之谓圣,天之所启乎?岂惟路鼓灵鼗,空桑孤竹,广矣大矣,轮焉奂焉。是知零陵孝廉,空传玉管;

始平太守,虚称铜尺。臣等并预钧天,同观张乐,轩墀宏敞,栏槛眺听。崇牙业业,猛虡趪々。翠羽扬旌,灵鼍树鼓。杳冥云雾,荡薄丘陵。醴泉与甘露同飞,赤雁与斑麟俱下。聘鲁请观,理当见其盛德;适齐忘味,定是知其尽美。昔渊鱼听曲,尚得耸鳞;枥马闻弦,犹能仰秣。臣等诚愧知音,敢忘悦豫!若使详其音律,是所邈然,但能记其铿锵,于斯为幸。不胜庆悦之诚。谨诣朝堂奉表以闻。

庾于山为齐王进赤雀表臣闻南阳雉飞,尚论秦霸;建章鹄下,犹明汉德。当今天不爱宝,地必呈祥,自应长乐观符,文昌启瑞。伏惟皇帝钦明文思,惟以劬劳成务。历象日月,允厘百工。海水无波,天星不动。去四月十三日,泰州清水郡伯阳县文谷林在家获一赤雀,光同朱凤,鱼类丹乌。降火飞精,似入公车之府;流金成制,若上凌云之台。谨案赤雀衔书,止于酆户,周之受命,兴乎此祥。即事所观,同符合契。实可图形瑞谱,《书》《颂》儒林,事足成台,名堪纪号。岂直云中太守,见赤心之奉主;

蓬莱童子,知白环之报恩。臣等预观休征,情迫恒庆,不任凫藻之至。

庾子山为晋阳公进玉律秤尺斗升表臣闻三才既立,君臣之道已陈;六位时成,礼乐之功斯正。故以叶和日月,测度阴阳,悦豫兆民,仪刑万国者也。伏惟皇帝,应箓驭天,披图受命,据太阳而县象,履文昌而建极,白环表让德之符,元珪告成功之瑞,太阶既平,升中可习,必当水逮千年,山称万岁。

伏见敕旨刊正音律,平章历象。奏黄钟而歌大吕,变孤竹而舞云门,莫不器取疏通,声从安乐。四分既明,三微且定。是以闻钟于洛浦,即辨声乖,听铎于邯郸,先知响韵。二分二至,行于司历之官;九变九成,被于和乐之职。足以动天地,感鬼神,化被风俗,分平寒暑。岂直吟啸溪谷,回翔鸾风而已哉!是知零陵庙前,徒寻舜管;始平城下,空论周尺。臣闻上制其礼,下习其仪;君定其法,臣行其事。谨造玉律一具,并玉秤、尺、斗、升、合等,始得成功。至于分粟絫黍,量丝数籥,实以仰禀圣规,参详神思,所冀节移阴管,无劳河内之灰;气动阳钟,不待金门之竹。而琬琰事轻,般倕虑浅,不足展采成均,增辉度量。谨赍器奉表以闻。

卢子行为百官贺甘露表河荣洛变,授社于勋、华;玄玉素鳞,降灵于汤、武。其间微禽弱草,改状移形;夜宿朝云,呈光动色。皆以照临下土,发挥帝载,千祀一致,隔代同符。伏惟陛下上总天维,傍握河纪,持钦翼之小心,纂升平之大业。万灵翘首,应三台以西巡;两仪贞观,乘六气而东指。卿云既出,还闻百辟之歌;河清可俟,实得万人之欢。而上玄乃顾,神物荐委,飞甘洒润,玉散珠连。昔魏明仙掌,竟无灵液;汉武金盘,空望云表。岂若神浆可挹,流味九户之前;天酒自零,凝照三阶之下。

斯实旷代祥符,前王罕遇。休矣美矣!皇哉唐哉!臣等并徼昌运,俱沐玄造,骤闻秘祉,亟睹冥贶。振鳞抚翼,空驰鱼鸟之心;瘗玉编金,方待云亭之后。

卷十五 荐达类陈忠荐周兴疏臣伏惟古者帝王有所号令,言必宏雅,辞必温丽,垂于后世,列于典经。故仲尼嘉唐虞之文章,从周室之郁郁。臣窃见光禄郎周兴,孝友之行,著于闺门;清厉之志,闻于州里。蕴匵古今,博物多闻。《三坟》之篇,《五典》之策,无所不览。属文著辞,有可观采。尚书出纳帝命,为王喉舌。臣等既愚闇,而诸郎多文俗吏,鲜有雅才。每为诏文,宣示内外,转相求请。或以不能而专己自由,辞多鄙固。兴抱奇怀能,随辈栖迟,诚可叹惜。

孔文举荐谢该上书臣闻高祖创业,韩、彭诸将征讨暴乱,陆贾、叔孙通进说《诗》《书》;光武中兴,吴、耿佐命,范升、卫宏修述旧业。故能文武并用,成长久之计。陛下圣德钦明,同符二祖。劳谦厄运,三年乃欢。今尚父鹰扬,方叔翰飞,王师电鸷,群凶破殄,始有橐弓卧鼓之次。宜得名儒,典综礼纪。

窃见故公车司马令谢该,体曾、史之淑性,兼商、偃之文章,博通群艺,周览古今,物来有应,事至不惑,清白异行,敦悦道训。求之远近,少有畴匹。若乃巨骨出吴,隼集陈庭,黄能入寝,亥有二首,非夫洽闻者莫识其端也。隽不疑定北阙之前,夏侯胜辩常阴之验,然后朝士益重儒术。今该实卓然,比迹前列。间以父母老疾,弃官欲归,道路险塞,无由自致。猥使良才抱璞而逃,逾越山河,沈沦荆楚,所谓往而不反者也。后日当更馈乐以钓由余,克像以求傅说,岂不烦哉。臣愚以为可推录所在,召该令还。楚人止孙卿之去国,汉朝追匡衡于平原,尊儒贵学,惜失贤也。

孔文举荐祢衡表臣闻洪水横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贤俊。昔世宗继统,将宏祖业,畴咨熙载,群士响臻。陛下睿圣,纂承基绪,遭遇厄运,劳谦日昃,惟岳降神,异人并出。

窃见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跞。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宏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疾恶若仇。任座抗行,史鱼厉节,殆无以过也。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衡立朝,必有可观。飞辩骋辞,溢气坌涌,解疑释结,临敌有余。

昔贾谊求试属国,诡系单于;终军欲以长缨,牵致劲越。弱冠慷慨,前代美之。近日路粹、严象,亦用异才,擢拜台郎,衡宜与为比。如得龙跃天衢,振翼云汉,扬声紫微,垂光虹霓,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门之穆穆。钧天广乐,必有奇丽之观;帝室皇居,必畜非常之宝。若衡等辈,不可多得。激楚、阳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贪;飞兔騕褭,绝足奔放,良、乐之所急也。臣等区区,敢不以闻。

陛下笃慎取士,必须效试,乞令衡以褐衣召见。必无可观采,臣等受面欺之罪。

秦子敕奏记州牧刘焉荐儒士任定祖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罗子奇,以童冠而立功。故《书》美黄发,而《易》称颜回。

固将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乃者以来,海内察举,率多英隽,而遗旧齿。众论不齐,异同相半。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乱世之急务也。夫欲救危扶乱,修己以安人,则宜卓荦超伦,与时殊趣,震惊邻国,骇动四方,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天人既和,内省不疚,虽遭凶危,何忧何惧。昔楚叶公好龙,神龙下之。好伪彻天,何况于真。

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远。如今见察,则一州斯服。昔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何武贡二龚,双名竹帛。故贪寻常之高,而忽万仞之崇;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甫欲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随和炳然,有如皎日,复何疑哉。诚知昼不操烛,日有余光。

但余情区区,贪陈所见。

陆士衡与赵王伦荐戴渊启盖闻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显;孤竹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伏见处上戴渊、砥节立行,有井渫之洁;安穷乐志,无风尘之慕。诚东南之遗宝,朝庭之贵璞也。若得寄迹康衢,必能结轨骥騄;耀质廊庙,必能垂光玙璠。夫枯岸之民,果于输珠;润山之客,烈于贡玉。盖明暗呈形,则庸识所甄也。

陆士龙荐张瞻书盖闻在昔圣王,承天彻世,殷荐明德,思和人神,莫不崇典谟以教思,兴礼乐以陶远。是以帝尧昭焕而道协人天,西伯质文而周隆二代。大晋建皇,崇配天地,区夏既混,礼乐将庸。君侯应历运之会,赞天人之期,博延俊茂,熙隆载典。

伏见卫将军舍人同郡张瞻,茂德清粹,器思深通。初慕圣门,栖心重仞,启涂及阶,遂升枢奥。抽灵匮于秘宫,披金縢于玄夏。思乐百氏,博采其珍,辞迈翰林,言敷其藻。探微集逸,思心洞神,论道属书,篇章光觌。含奇宰府,婆娑公门。栖静隐宝,沦虚藏器。褧裳袭锦,缁衣被玉。

曾泉改路,悬车将迈。考槃下位,岁聿屡迁。搢绅之士,具怀忾恨。方今太清辟宇,四门启籥,玄纲括地,天网广罗。庆云兴以招龙,和风起而仪凤。诚岩穴耀颖之秋,河津托乘之日也。而瞻沉沦下位,群望悼心。若得端委太学,错综先典,垂缨玉阶,论道紫宫,诚帝室之瑰宝,清庙之伟器。

广乐九奏,必登昊天之庭;韶夏六变,必飨上帝之祀矣。

桓元子荐谯元彦表臣闻大朴既亏,则高尚之标显;道丧时昏,则忠贞之义彰。故有洗耳投渊,以振玄邈之风;亦有秉心矫迹,以敦在三之节。是故上代之君,莫不崇重斯轨,所以笃俗训民,静一流竞。伏惟大晋,应符御世,运无常通,时有屯蹇。神州丘墟,三方圮裂。兔冒绝响于中林,白驹无闻于空谷。

斯有识之所悼心,大雅之所叹息者也。

陛下圣德嗣兴,方恢天绪。臣昔奉役,有事西士。鲸鲵既悬,思宣大化。访诸故老,搜扬潜逸。庶武罗于羿、浞之墟,想王蠋于亡齐之境。窃闻巴西谯秀,植操贞固,抱德肥遁,扬清渭波。

于时皇极遘道消之会,群黎蹈颠沛之艰,中华有顾瞻之哀,幽谷无迁乔之望。凶命屡招,奸威相逼,身寄虎吻,危同朝露;而能抗节玉立,誓不降辱,杜门绝迹,不面伪庭。进免龚胜亡身之祸,退无薛方诡对之讥。虽园绮之栖商洛,管宁之默辽海,方之于秀,殆无以过。于今西土以为美谈。

夫旌德礼贤,化导之所先,崇表殊节,圣哲之上务。方今六合未康,豺豕当路,遗黎偷薄,义声弗闻,益宜振起道义之徒,以敦流遁之敝。若秀蒙蒲帛之征,足以镇静颓风,轨训嚣俗,幽遐仰流,九服知化矣。

刘柳荐周续之臣闻恢耀和肆,必在兼城之宝;翼亮崇本,宜纾高世之逸。是以渭滨佐周,圣德广运;商洛匡汉,英业乃昌。伏惟明公道迈振古,应天继期,游外畅于冥内,体远形于应近。虽汾阳之举,辍驾于时艰;明扬之旨,潜感于穷谷矣。

窃见处士雁门周续之,清真贞素,思学钩深,弱冠独往,心无近事。性之所遣,荣华与饥寒俱落;情之所慕,岩泽与琴书共远。加以仁心内发,义怀外亮,留爱昆卉,诚著桃李。若升之宰府,必鼎味斯和;濯缨儒官,亦王猷遐缉。臧文不知,失在降贤,言偃得人,功由升士。愿照其丹款,不以人废言。

陆休猷荐朱万嗣表臣闻陵雪褒颖,贞柯必振;尊风赏流,清源斯挹。是以衣囊挥誉于西京,折辕延高于东帝。

伏见广州别驾从事史朱万嗣,年五十三,字少豫,理业冲夷,秉操纯白,行称私庭,能著官政。虽氏非世禄,宦无通资;而随牒南服,位极僚首。九综州纲,三端府职,频掌蕃机,屡绩符守。年暨知命,廉尚愈高。冰心与贪流争激,霜情与晚节弥茂。历宰金山,家无宝缕之饰;连组珠海,室靡珰珥之珍。确然守志,不求闻达。实足以澄革污吏,洗镜贪氓。臣谬忝司牧,任专万里。

虽情祗慎擢,才阙豪露,敢罄愚陋,举其所知。如得提名礼闱,抗迹朝省,搏岭表之清风,负冰宇之洁望;则恩融一臣而施光万物。敢缘天泽云行,时德雨施,每甄外州,荣加远国。是以献其瞽言,希垂听览。

任彦昇为萧扬州作荐士表臣某言:臣闻求贤暂劳,垂拱永逸。方之疏壤,取类导川。伏惟陛下,道隐旒纩,信充符玺。

六飞同尘,五让高世。白驹空谷,振鹭在庭。犹惧隐鳞卜祝,藏器屠保。物色关下,委裘河上,非取制于一狐,谅求味于兼采。五声倦响,九工是询,寝议庙堂,借听舆皂。臣位任隆重,义兼家邦。实欲使名实不违,徼倖路绝。势门上品,犹当格以清谈;英俊下僚,不可限以位貌。

窃见秘书丞琅琊臣王暕,年二十一,字思晦,七叶重光,海内冠冕,神清气茂,允迪中和。叔宝理遣之谈,彦辅名教之乐,故以辉映先达,领袖后进。居无尘杂,家有赐书,辞赋清新,属言玄远。室迩人旷,物疏道亲。养素邱园,台阶虚位,庠序公朝,万夫倾望。岂徒荀令可想,李公不忘而已哉。

前晋安郡侯官令东海王僧孺,字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栖约,思致恬敏,既笔耕为养,亦佣书成学。至乃集萤映雪,编蒲缉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遗仪,南宫故事,画地成图,抵掌可述。岂直〈鼠廷〉鼠有必对之辨,竹书无落简之谬。暕坐镇雅俗,宏益已多。僧孺访对不休,质疑斯在。并东序之秘宝,瑚琏之茂器。诚言以入废而才实世资。临表悚战,犹惧未允。不任下情云云。

卷十六 陈谢类邹阳狱中上书自明(迫切之情,出以微婉,呜咽之响,流为激亮。此言情之善者也。)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左右不明,卒使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愿大王熟察之。

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阳狂,接舆避世,恐遭其患。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熟察,少加怜焉。

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到,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

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于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駃騠;白圭显于中山,中山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赐以夜光之壁。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范睢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候。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身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于路,穆公委之以政;宁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意,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宋信子冉之计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辨,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国,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此二国岂系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浮辞哉?公听并观,垂明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则骨肉为仇敌,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则五怕不足侔,而三王易为也。

是以圣王觉悟,捐子之之心,而不悦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覆于天下。

何则?欲善无厌也。夫晋文亲其仇而强伯诸侯;齐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强天下,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而伯中国,遂诛其身。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隳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而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奇,而为万乘器者,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而至前,虽出随珠和璧,只结怨而不见德;有人先谈,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于当世之君,则人主必袭按剑相眄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乎卑乱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之言,以信荆轲之说,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归,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乎昭旷之道也。

今人主沈谄谀之辞牵帷廧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

臣问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污义;砥厉名号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中山靖王闻乐对臣闻悲者不可为絫欷,思者不可为叹息。故高渐离击筑易水之上,荆轲为之低而不食;雍门子壹微吟,孟尝君为之於邑。今臣心结日久,每闻幼眇之声,不知涕泣之横集也。

夫众煦漂山,聚蚊成靁,朋党执虎,十夫桡椎。是以文王拘于羑里,孔子厄于陈、蔡。此乃烝庶之成风,增积之生害也。臣身远与寡,莫为之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丛轻折轴,羽翮飞肉。

纷惊逢罗,潸然出涕。

臣闻白日晒光,幽隐皆照;明月曜夜,蚊蛇宵见。然云烝列布,杳冥昼昏,尘埃抪覆,昧不见泰山。何则?物有蔽之也。今臣雍阏不得闻,谗言之徒蜂生,道辽路远,曾莫为臣闻,臣窃自悲也。

臣闻社鼷不灌,屋鼠不熏。何则?所托者然也。臣虽薄也,得蒙肺腑;位虽卑也,得为东藩,属又称兄。今群臣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群居党议,朋友相为,使夫宗室摈却,骨肉冰释。斯伯奇所以流离,比干所以横分也。《诗》云:“我心优伤,惄焉如捣。假寐永叹,唯忧用老。心之忧矣,疚如疾首。”臣之谓也。

曹子建求自试表臣植言: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夫论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诗》之素餐,所由作也。昔二虢不辞两国之任,其德厚也;旦、奭不让燕、鲁之封,其功大也。

今臣蒙国重思,三世于今矣。正值陛下升平之际,沐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厚幸矣。而位窃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暖,口厌百味,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退念古之受爵禄者,有异于此,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将挂风人彼己之讥,是以上惭玄冕,俯愧朱绂。

方今天下一统,九州晏如,而顾西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使边境未得脱甲,谋士未得高枕者,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故启灭有扈而夏功昭,成克商奄而周德著。今陛下以圣明统世,将欲卒文、武之功,继成、康之隆,简良授能,以方叔、召虎之臣,镇御四境,为国爪牙者,可谓当矣。然而高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或未尽也。昔耿弇不俟光武,亟击张步,言不以贼遗于君父。故车右伏剑于鸣毂,雍门刎首于齐境。若此二士,岂恶生而尚死哉,诚忿其慢主而陵君也。夫君之宠臣,欲以除患兴利,臣之事君,必以杀身靖乱,以功报主也。

昔贾谊弱冠,求试属国,请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终军以妙年使越,欲得长缨缨其王,羁致北阙。

此二臣岂好为夸主而耀世俗哉?志或郁结,欲逞其才力,输能于明君也。昔汉武为霍去病治第,辞曰:“匈奴未灭,臣无以家为。”固夫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

今臣在外,非不厚也;而寝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伏以二方未克为念。伏见先武皇帝,武臣宿将,年耆即世者,有闻矣。虽贤不乏世,宿将旧卒,犹习战阵。窃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发之功,以报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师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禽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荣。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如微才不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流闻东军失备,师徒小衄,辍食弃餐,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心已驰于吴会矣。

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行军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矣。故兵者不可豫言,临难而制变者也。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铭著于景钟,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臣闻明主使臣,不废有罪。故奔北败军之将用,秦、鲁以成其功;绝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其难。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干,而身名并灭。臣闻骐骥长鸣,伯乐昭其能;卢狗悲号,韩国知其才。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兔之捷,以验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马之微功,窃自惟度,终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於悒而窃自痛者也。夫临博而企竦,闻乐而窃抃者,或有赏音而识道也。昔毛遂赵之陪隶,犹假锥囊之喻,以寤主立功。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无慷慨死难之臣乎!

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干时求进者,道家之明忌也。而臣敢陈闻于陛下者,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冀以尘露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必知为朝士所笑。圣主不以人废言,伏惟陛下少垂神听,臣则幸矣。

曹子建求通亲亲表臣植言:臣闻天称其高者,以无不覆;地称其广者,以无不载;日月称其明者,以无不照;江海称其大者,以无不容。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夫天德于万物,可谓弘广矣。盖尧之为教,先亲后疏,自近及远。其《传》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其《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是以雍雍穆穆,风人咏之。昔周公吊管、蔡之不咸,广封懿亲,以藩屏王室。《传》曰:“周之宗盟,异姓为后。”诚骨肉之恩,爽而不离;亲亲之义,实在敦固。未有义而后其君,仁而遗其亲者也。

伏惟陛下资帝唐钦明之德,体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群臣百僚,番休递上。执政不废于公朝,下情得展于私室,亲理之路通,庆吊之情展。诚可谓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至于臣者,人道绝绪,禁锢明时,臣窃自伤也。不敢乃望交气类,修人事,叙人伦;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绝,吉凶之问塞,庆吊之礼废,恩纪之违,甚于路人,隔阂之异,殊以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朝觐之望。至于注心皇极,结情紫闼,神明知之矣。然天实为之,谓之何哉。退省诸王,常有戚戚具尔之心。愿陛下沛然垂诏,使诸国庆问,四节得展,以叙骨肉之欢恩,全怡怡之笃义。妃妾之家,膏沐之遗,岁得再通,齐义于贵宗,等惠于百司。如此,则古人之所叹,风雅之所咏,复存于圣世矣。

臣伏自惟省,岂无锥刀之用。及观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为异姓,窃自料度,不后于朝士矣。

若得辞远游,戴武弁,解朱组,佩青绂,驸马奉车,趣得一号,安宅京室,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承答圣问,拾遗左右,乃臣丹情之至愿,不离于梦想者也。远慕《鹿鸣》君臣之宴,中咏《棠棣》匪他之诚,下思《伐木》友生之义,终怀《蓼莪》罔极之哀,每四节之会,块然独处,左右唯仆隶,所对唯妻子,高谈无所与陈,发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臣伏以为犬马之诚,不能动人;譬人之诚,不能动天。崩城陨霜,臣初信之,以臣心况,徒虚语耳。

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臣窃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

臣闻《文子》曰:“不为福始,不为祸先。”今之否隔,友于同忧,而臣独唱言者,窃不愿于圣世使有不蒙施之物。有不蒙施之物,必有惨毒之怀。故《柏舟》有天只之怨,《谷风》有弃予之叹。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其君者,不敬其君者也。”臣之愚蔽,固非虞、伊,至于欲使陛下崇光被时雍之美,宣缉熙章明之德者,是臣慺慺之诚,窃所独守。

实怀鹤立企伫之心,敢复陈闻者,冀陛下傥发天聪而垂神听也。

曹子建陈审举表(若断若续似无伦次而意理自密哀愤塞胸有不暇择言者矣其沉痛殆不减子政)

臣闻天地协气而万物生,君臣合德而庶政成。五帝之世非皆智,三季之末非皆愚,用与不用,知与不知也。既时有举贤之名,而无得贤之实,必各援其类而进矣。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夫相者,文德昭者也;将者,武功烈者也。文德昭,则可以匡国朝,致雍熙,稷、契、夔、龙是矣;武功烈,则可以征不庭,威四夷,南仲、方叔是矣。昔伊尹之为腾臣,至贱也;吕尚之处屠钓,至陋也。及其见举于汤武、周文,诚道合志同,玄谟神通,岂复假近习之荐,因左右之介哉。《书》曰:“有不世之君,必能用不世之臣;用不世之臣,必能立不世之功。”殷、周二王是矣。若夫龌龊近步,遵常守故,安足为陛下言哉。故阴阳不和,三光不畅,官旷无人,庶政不整者,三司之责也;疆埸骚动,方隅内侵,没军丧众,干戈不息者,边将之忧也。岂可虚荷国宠而不称其任哉。故任益隆者,负益重;位益高者,责益深。《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此其义也。

陛下体天真之淑圣,登神机以继统,冀闻康哉之歌,偃武行文之美。而数年以来,水旱不时,民困衣食。师徒之发,岁岁增调。加东有覆败之军,西有殪没之将。至使蚌蛤浮翔于淮、泗,〈鼠军〉鼬讙哗于林木。臣每念之,未尝不辍食而挥餐,临觞而搤腕矣。昔汉文发代,疑朝有变,宋昌曰:“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有齐、楚、淮南、琅邪,此则磐石之宗,愿王勿疑。”臣伏惟陛下远览姬文二虢之援,中虑周成召、毕之辅,下存宋昌磐石之固。昔骐骥之于吴阪,可谓困矣;及其伯乐相之,孙邮御之,形体不劳,而坐取千里。盖伯乐善御马,明君善御臣;伯乐驰千里,明君致太平,诚任贤使能之明效也。若朝司惟良,万机内理,武将行师,方难克弭,陛下可得雍容都城,何事劳动銮驾,暴露于边境哉。

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将不良,有似于此。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昔乐毅奔赵,心不忘燕;廉颇在楚,思为赵将。臣生乎乱,长乎军,又数承教于武皇帝,伏见行师用兵之要,不必取孙、吴而暗与之合。窃揆之于心,常愿得一奉朝觐,排金门,蹈玉陛,列有职之臣,赐须臾之问,使臣得一散所怀,摅舒蕴积,死不恨矣。

被鸿胪所下发士息书,期会甚急。又闻豹尾已建,戎轩骛驾,陛下将复劳玉躬,扰挂神思。臣诚竦息,不遑宁处。愿得策马执鞭,首当尘露,撮风后之奇,接孙、吴之要,追慕卜商起予左右,效命先驱,毕命轮毂。虽无大益,冀有小补。然天高听远,情不上通,徒独望青云而拊心,仰高天而叹息耳。屈平曰:“国有骥而不知乘,焉皇皇而更索。”昔管、蔡放诛,周、召作弼;叔鱼陷刑,叔向匡国。三监之衅,臣自当之;二南之辅,求不必远。华宗贵族,藩王之中,必有应斯举者。故《传》曰:“无周公之亲,不得行周公之事。”唯陛下少留意焉。

近者汉氏广建藩王,丰则连城数十,约则飨食祖祭而已。未若姬周之树国,五等之品制也。若扶苏之谏始皇,淳于越之难周青臣,可谓知时变矣。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矣。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分晋者赵、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苟言专其位,凶离其患者,异姓之臣也;

欲国之安,祈家之贵,存共其荣,没同其祸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异姓亲,臣窃惑焉。

臣闻《孟子》曰:“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今臣与陛下践冰履炭,登山浮涧,寒温燥湿,高下共之,岂得离陛下哉。不胜愤懑,拜表陈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书府,不便灭弃。臣死之后,事或可思。若有毫厘少挂圣意者,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纠臣表之不合义者,如是则臣愿足矣。

曹子建上责躬诗表臣植言:臣自抱衅归藩,刻肌刻骨,追思罪戾,昼分而食,夜分而寝。诚以天网不可重罹,圣恩难以再恃。窃感《相鼠》之篇,无礼遄死之义,形影相吊,五情愧赧。以罪弃生,则违古贤“夕改”之劝;忍活苟全,则犯诗人“胡颜”之讥。伏惟陛下德象天地,恩隆父母,施畅春风,泽如时雨。是以不别荆棘者,庆云之惠也;七子均养者,《鸤鸠》之仁也;舍罪责功者,明君之举也;矜恩爱能者,慈父之恩也。是以愚臣徘徊于恩泽而不敢自弃者也。

前奉诏书,臣等绝朝,心离志绝。自分黄耇永无执珪之望,不图圣诏猥垂齿召。至止之日,驰心辇毂。僻处西馆,未奉阙庭,踊跃之怀,瞻望反侧。不胜犬马恋主之情。谨拜表并献诗二首。词旨浅末,不足采览,贵露下情,冒言以闻。

羊叔子让开府表臣祜言:臣昨出,伏闻恩诏,拔臣使同台司。臣自出身以来,适十数年。受任外内,每极显重之地。常以智力不可强进,恩宠不可久谬,夙夜战栗,以荣为忧。臣闻古人言:德未为众所服,而受高爵,则使才臣不进;功未为众所归,而荷厚禄,则使劳臣不动。今臣身托外戚,事遭运会,诫在过宠,不患见遗。而猥超然降发中之诏,加非次之荣,臣有何功可以堪之!何心可以安之!以身误陛下,辱高位,倾覆亦寻而至,愿复守先人弊庐,岂可得哉。违命诚忤天威,曲从即复若此。盖闻古人申于见知,大臣之节,不可则止。臣虽轻小,敢缘所蒙,念存斯义。

今天下自服化已来,方渐八年,虽侧席求贤,不遗幽贱;然臣等不能推有德,进有功,使圣听知胜臣者多,而未达者不少。假令有遗德于版筑之下,有隐才于屠钓之间,而今朝议用臣不以为非,臣处之不以为愧,所失岂不大哉。

且臣忝窃虽久,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极宠,等宰辅之高位也。臣所见虽狭,据今光禄大夫李熹,秉节高亮,正身在朝;光禄大夫鲁芝,絮身寡欲,和而不同;光禄大夫李允,莅政宏简,在公正色。皆服事华发,以礼终始,虽历内外之宠,不异寒贱之家,而犹未蒙此选;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少益日月。是以誓心守节,无苟进之志。

今道路未通,方隅多事,乞留前恩,使臣得速还屯。不尔留连,必于外虞有阙。臣不胜忧惧,谨触冒拜表,惟陛下察匹夫之志不可以夺。

李令伯陈情表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巳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微贱,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陆士衡谢平原内史表陪臣陆机言:今月九日,魏郡太守遣兼丞张含,赍板《诏书》印绶,假臣为平原内史。拜受祗竦,不知所裁。臣机顿首,死罪死罪。臣本吴人,出身敌国,世无先臣宣力之效,才非邱园耿介之秀。皇泽广被,惠济无远,擢自群萃,累蒙荣进。入朝九载,历官有六,身登三阁,宦成两宫,服冕乘轩,仰齿贵游,振景拔迹,顾邈同列,施重山岳,义足灰没。遭国颠沛,无节可纪,虽蒙旷荡,臣独何颜?俯首顿膝,忧愧若厉。而横为故齐王冏所见枉陷,诬臣与众人共作禅文,幽执囹圄,当为诛始。臣之微诚,不负天地。仓卒之际,虑有逼迫,乃与弟云,及散骑侍郎袁瑜,中书侍郎冯熊,尚书右丞崔基,廷尉正顾荣,汝阴太守曹武,思所以获免。阴蒙避回,崎岖自列。片言只字,不关其间,事踪笔迹,皆可推较。而一朝翻然,更以为罪。蕞尔之生,尚不足{乂厷},区区本怀,实有可悲。畏逼天威,即罪惟谨。钳口结舌,不敢上诉所天。莫大之衅,日经圣听,肝血之诚,终不一闻,所以临难慷慨而不能不恨恨者,唯此而已。

重蒙陛下恺悌之宥,回霜收电,使不陨越。复得扶老携幼,生出狱户,怀金拖紫,退就散辈。

感恩惟咎,五情震悼,跼天蹐地,若无所容。不悟日月之明,遂垂曲照,云雨之泽,播及朽瘁。忘臣弱才,身无足采,哀臣零落,罪有可察。苟削丹书,得夷平民,则尘洗天波,谤绝众口,臣之始望,尚未至是。

猥辱大命,显授符虎,使春枯之条,更与秋兰垂芳;陆沈之羽,复与翔鸿抚翼。虽安国免徒,起纡青组;张敞亡命,坐致朱轩,方臣所荷,未足为泰。岂臣蒙垢含吝,所宜忝窃,非臣毁宗夷族,所能上报。喜惧参并,悲惭哽结。拘守常宪,当便道之官。不得束身奔走,稽颡城阙,瞻系天衢,驰心辇毂。臣不胜屏营延仰。谨拜表以闻。

庾元规让中书令表臣亮言:臣凡庸固陋,少无捡操。昔以中州多故,旧邦丧乱,随侍先臣,远庇有道,爰客逃难,求食而已。不悟邀时之福遭遇嘉运。先帝龙兴,垂异常之顾。既眷同国士,又申以婚姻,遂阶亲宠,累忝非服。弱冠濯缨,沐浴玄风,频繁省闼,出总六军。十余年间,位超先达。无劳被遇,无与臣比。小人禄薄,福过灾生。止足之分,臣所宜守。而偷荣昧进,日尔一日。谤讟既集,上尘圣朝。始欲自闻,而先帝登遐。区区微诚,竟未上达。

陛下践祚,圣政维新,宰辅贤明,庶寮咸允,康哉之歌,实在至公。而国恩不已,复以臣领中书。臣领中书,则示天下以私矣。何者?臣于陛下,后之兄也。姻娅之嫌,实与骨肉中表不同。虽太上至公,圣德无私,然世之丧道,有自来矣。悠悠六合,皆私其姻者也。人皆有私,则谓天下无公矣。是以前后二汉,咸以抑后党安,进婚族危。向使西京七族,东京六姓,皆非姻党,各以平进,纵不悉全,决不尽败。今之尽败,更由姻昵。臣历观庶姓在世,无党于朝,无援于时,根植之本,轻也,薄也。苟无大瑕,犹或见容。至于外戚,凭托天地,势连四时,根援扶疏,重矣,大矣。而财居权宠,四海侧目,事有不允,罪不容诛。身既招殃,国为之弊。其故何耶?直由婚媾之私,群情之所不能免,故率其所嫌而嫌之于国。是以疏附则信,姻进则疑。疑积于百姓之心,则祸成重闼之内矣。此皆往代成鉴,可为寒心者也。

夫万物之所不通,圣贤因而不夺。冒亲以求一才之用,未若防嫌以明公道。今以臣之才,兼如此之嫌,而使内处心膂,外总兵权,以此求治,未之闻也;以此招祸,可立待也。虽陛下二相,明其愚款;朝士百僚,颇识其情;天下之人,何可门到户说,使皆坦然耶。夫富贵荣宠,臣所不能忘也;刑罚贫贱,臣所不能甘也。今恭命则愈,违命则苦,臣虽不达,何事背时违上,自贻患责哉。

仰览殷鉴,量已知弊,身不足惜,为国取悔,是以悾悾屡陈丹款。而微诚浅薄,未垂察谅,忧惶屏营,不知所厝。以臣今地,不可以进,明矣。且违命已久,臣之罪又积矣。归骸私门,以待刑书。

愿陛下垂天地之鉴,察臣之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矣。

殷仲文解尚书表臣闻洪波振壑,川无恬鳞;惊飙拂野,林无静柯。何者?势弱则受制于巨力,质微则莫以自保,于理虽可得而言,于臣实非所敢喻。昔桓玄之世,诚复驱迫者众。至于愚臣,罪实深矣,进不能见危授命,亡身殉国;退不能辞粟首阳,拂衣高谢。遂乃晏安昏宠,叨昧伪封,锡文篡事,曾无独固。名义以之具沦,情节自兹兼挠,宜其极法,以判忠邪。

镇军臣裕,匡复社稷,大弘善贷,伫一戮于微命,申三驱于大信,既惠之以首领,复引之以絷维。于时皇舆否隔,天人未泰,用忘进退,唯力是视。是以僶挽从事,自同全人。今宸极反正,惟新告始,宪章既明,品物思旧,臣亦胡颜之厚,可以显居荣次?乞解所职,府罪私门。违谢阙庭,乃心愧恋。谨拜《表》以闻。

鲍明远侍郎报满辞阁疏臣言:臣所居职限满,今便收迹。金闺云路,从兹自远,鲔鱼巠沉藏,方绝光景,祗恋迟回,结涕儒泗。臣嚣杌穷贱,情嗜蹐昧,身弱涓甃,地幽井谷。本应守业,垦畛剿芿,牧鸡圈豕,以给征赋。而幼性猖狂,因顽慕勇;释担受书,废耕学文。画虎既败,学步无成。反拙归跂,还陋燕雀。日晏途远,块然自丧。加以无良,根孤伎薄,既同冯衍负困之累,复抱相如消渴之疾。志逐运离,事与衰合,束马埋轮,绝游息世。宿福余庆,爰遘圣明,煦蒸霜霰,莩甲云露,得从下走,叨迹人行,操勒负羁,班荣扈隶,矜愚训短,哀有弗及。奉此而归,足以没齿。虽摩肌发,无报天德。更冀营魂,还能结草。不胜感恋之情。谨诣阙拜疏奉辞以闻。

王仲宝请解仆射表臣远寻终古,近察身事,邀恩幸藉,未见其伦。何者?子房之遇汉后,公达之逢魏君,史籍以为美谈,君子称其高义。二臣才堪王佐,理非曲私;两主专仗威武,有伤宽裕。岂与庸流之人,凭含弘之泽者,同年而语哉!预在有心,胡宁无感?如使倾宗殒元,有益尘露,犹当毕志驱驰,仰酬万一。岂容稍存形饰,以徇常事。九流任要,风猷所先,玉石朱素,由斯而定。臣亦不谓文案之间,都无微解;至于品裁臧否,特所未闲。虽存自勖,识不副意。兼窃两任,彼此俱壅;专情本官,庶几仿佛。且前代掌选,未必俱在代来;何为于今,非臣不可?倾心奉国,匪复退让之与;预同休戚,宁俟位任为亲?陛下苦不以此理赐期,岂仰望于殊眷?频冒严威,分甘尤戾。

王元长求自试表臣闻春庚秋蟀,集候相悲;露木风荣,临年共悦。夫唯动植,且或有心;况在生灵,而能无感?臣自奉望富阙,沐浴私恩,拔迹庸虚,参名盛列,缨剑紫复,趋步丹墀,岁时归来,夸荣邑里。然无勤而官,昔贤曾议;不任而禄,有识必讥。臣所用慷慨愤懑,不遑自晏,诚以深思鲜报,圣主难逢,蒲柳先秋,光阴不待。贪及明时,展悉愚效,以酬陛下不世之仁。若微诚获信,短才见序,文武吏法,唯所施用。夫君道含弘,臣术无隐。翁归乃居中自见,充国曰莫若老臣。窃景前修,敢蹈轻节,以冒不媒之鄙,式罄奉公之诚。抑又唐尧在上,不参二八,管夷吾耻之,臣亦耻之。愿陛下裁览。

谢玄晖拜中军记室辞隋王笺故吏文学谢眺死罪死罪。即日被尚书召,以眺补中军新安王记室参军。朓闻潢污之水,愿朝宗而每竭;驽蹇之乘,希沃若而中疲。何则?皋壤摇落,对之惆怅;歧路西东,或以乌欠唈。况乃服义徒拥,归志莫从,邈若坠雨,翩似秋蒂。朓实庸流,行能无算。属天地休明,山川受纳,褒采一介,抽扬小善,故舍耒场圃,奉笔兔园。东乱三江,西浮七泽,契阔戎旃,从容宴语。长裾日曳,后乘载脂,荣立府庭,恩加颜色。沐发晞阳,未测涯涘,抚臆论报,早誓肌骨。不寤沧溟未运,波臣自荡;渤澥方春,旅翮先谢。清切藩房,寂寥旧荜,轻舟反溯,吊影独留。白云在天,龙门不见,去德滋永,思德滋深。唯待青江可望,候归艎于春渚;朱邸方开,效蓬心于秋实。如其簪履或存,衽席无改,虽复身填沟壑,犹望妻子知归。揽涕告辞,悲来横集。不任犬马之诚。

任彦昇为齐明帝让宣城郡公表臣鸾言:被台司召,以臣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封宣城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加兵五千人。臣本庸才,智力浅短。太祖高皇帝,笃犹子之爱,降家人之慈。世祖武皇帝,情等布衣,寄深同气。武皇大渐,实奉话言。虽自见之明,庸近所蔽,愚夫一至,偏识量已;实不忍自固于缀衣之辰,拒违于玉几之侧。遂荷顾托,导扬末命。虽嗣君弃常,获罪宣德,王室不造,职臣之由。何者?亲则东牟,任惟博陆,徒怀子孟社稷之对,何救昌邑争臣之讥!四海之议,于何逃责?且陵土未干,训誓在耳,家国之事,一至于斯,非臣之尤,谁任其咎?将何以肃拜高寝,虔奉武园?悼心失图,泣血待旦,宁容复徼荣于家耻,晏安于国危。

骠骑上将之元勋,神州仪刑之列岳,尚书古称司会,中书实管王言。且虚饰宠章,委成御侮,臣知不惬,物谁谓宜。但命轻鸿毛,责重山岳,存没同归,毁誉一贯,辞一官不减身累,增一职已黩朝经,便当自同体国,不为饰让。至于功均一匡,赏同千室,光宅近甸,奄有全邦,殒越为期,不敢闻命。亦愿曲留降鉴,即垂听许,钜平之恳诚必固,永昌之丹慊获申。乃知君臣之道,绰有余裕。苟曰易昭,敢守难夺。故可庶心宏议,酌已亲物者矣。不胜荷惧屏营之诚。谨附某官某甲,奉表以闻。

任彦昇为范尚书让吏部封侯第一表臣云言:被尚书召,以臣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封霄城县开国侯,食邑千户。奉命震惊,心颜无措。臣云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素门凡流,轮翮无取,进谢中庸,退惭狂狷。固尝钻厉求学,而一经不治;篆刻为文,而三冬靡就。负书燕魏,空殚菽粟;蹑屩齐楚,徒失贫贱。既而分虎出守,以囊被见嗤;持斧作牧,以薏苡兴谤。赭衣为虏,见狱吏之尊;除各为民,知井臼之逸。百年上寿,既曰徒然,如其诚说,亦以过半。乱离斯瘼欲以安归?闭门荒郊,再离寒暑。兼以东皋数亩,控带朝夕,关外一区,怅望钟阜。虽室无赵女,而门多好事;禄微赐金,而欢同娱老。折芰燔枯,此焉自足。

陛下应期万世,接统千祀,三千景附,八百不谋。臣衅等离心,功惭同德,泥首在颜,舆棺未毁。缔构草昧,敢叨天功,狱讼讴歌,示民同志。而隆器大名,一朝总集,顾己反躬,何以臻此。

政当以接闬白水,列宅旧丰,忘舍讲之尤,存诸公之费,俯拾青紫,岂待明经。

臣云顿首顿首,死罪死罪。夫铨衡之重,关诸隆替,远惟则哲,在帝犹难。汉、魏以降,达识继轨,雅俗所归,唯称许、郭。拔十得五,尚曰比肩。其余得失未闻,偶察童幼,天机暂发,顾无足算。在魏则毛玠公方,居晋则山涛识量,以臣况之,一何辽落。齐季凌迟,官方淆乱,鸿都不纲,西园成市,金章有盈笥之谈,华貂深不足之叹。草创惟始,义存改作,恭己南面,责成斯在。

岂宜妄加宠私,以乏王事?附蝉之饰,空成宠章,求之公私,授受交失。

近世侯者,功绪参差,或足食关中,或成军河内,或制胜帷幄,或门人加亲,或与时抑扬,或隐若敌国,或策定禁中,或功成野战,或盛德如卓茂,或师道如桓荣,或四姓祠祀已无足纪;五侯外戚,且非旧章。而臣之所附,唯在恩泽,既义异畴庸,实荣乖儒者。虽小人贪幸,岂独无心。

臣本自诸生,家承素业,门无富贵,易农而仕。乃祖玄平,道风秀世。爰在中兴,仪刑多士,位裁元凯,任止牧伯。高祖少连,夙秉高尚,所富者义,所乏者时,薄宦东朝,谢病下邑。先志不忘,愚臣是庶。且去岁冬初,国学之老博士耳。今兹首夏,将亚冢司。虽千秋之一日九迁,荀爽之十旬远至,方之微臣,未为速达。臣虽无识,唯利是视;至于亏名损实,为国为身,知其不可,不敢妄冒。

陛下不弃营蒯,爱同丝麻,傥平生之言,犹在听览,宿心素志,无复贰辞,矜臣所乞,特回宠命,则彝章载穆,微物知免。臣今在假,不容诣省。不任荷惧之至。谨奉表以闻。

任彦昇为褚谘议蓁让代兄袭封表臣蓁言:昨被司徒符,仰称《诏》旨,许臣兄贲所请,以臣袭封南康郡公。臣门籍勋荫,光锡土宇。臣贲世载承家,允膺长德。而深鉴止足,脱屣千乘。遂乃远谬推恩,近萃庸薄,能以国让,弘义有归,匹夫难夺,守以勿贰。昔武始迫家臣之策,陵阳感鲍生之言,张以诚请,丁为理屈。且先臣以大宗绝绪,命臣出纂傍统,禀承在昔,理绝终天,永惟情事,触目崩陨。若使贲高延陵之风,臣忘子臧之节,是废德举,岂曰能贤。陛下察其丹款,特赐停绝。不然,投身草泽,苟遂愚诚尔。不任丹慊之至。谨诣阙拜表以闻。

江文通诣建平王上书昔者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下官每读其书,未尝不废卷流涕。

何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见疑,贞而为戮,是以壮夫义士,伏死而不顾者,此也。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谓徒虚语,乃今知之。伏愿大王暂停左右,少加怜察。

下官本蓬户桑枢之人,布衣韦带之士,退不饰《诗》《书》以惊愚,进不买名声于天下。日者谬得升降承明之阙,出入金华之殿,何尝不局影凝严,侧身扃禁者乎。窃慕大王之义,复为门下之宾,备鸣盗浅术之余,豫三五贱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顾以颜色,实佩荆卿黄金之赐,窃感豫让国士之分矣。常欲结缨伏剑,少谢万一,剖心摩踵,以报所天;不图小人固陋,坐贻谤 ,迹坠昭宪,身恨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下官闻亏名为辱,亏形次之,是以每一念来,忽若有遗。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沉阴,左右无色。身非木石,与狱吏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槌心泣尽而继之以血也。

下官虽乏乡曲之誉,然尝闻君子之行矣。其上则隐于帘肆之间,卧于岩石之下;次则结绶金马之庭,高议云台之上;退则虏南越之君,系单于之颈。俱启丹册,并图青史。宁当争分寸之末,竞锥刀之利哉。

下官闻积毁销金,积谗磨骨。远则直生取疑于盗金;近则伯鱼被名于不义。彼之二子,犹或如是,况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将之耻,绛侯幽狱;名臣之羞,史迁下室。至如下官,当何言哉。

夫鲁连之智,辞禄而不返;接舆之贤,行歌而忘归,子陵闭关于东越,仲蔚杜门于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虚,罪得其实,亦当钳口吞舌,伏匕首以殒身,何以见齐鲁奇节之人,燕赵悲歌之士乎。

方今圣历钦明,天下乐业,青云浮雒,荣光塞河,西洎临洮、狄道,北距飞狐、阳原,莫不浸仁沐义,昭景饮醴。而下官抱痛圜门,含愤狱户,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则梧丘之魂,不愧于沈首;鹄亭之鬼,无恨于灰骨。不任肝胆之切。敬因执事以闻。

江文通为萧太傅谢追赠父祖表臣公言:即日兼谒者仆射姓名,奉宣诏书,追赠臣亡祖某太常卿,亡父某为散骑常侍、特进、左光禄大夫。宠煇泉扃,恩凝松石,奉渥铭心,祗光恸虑。臣行阻祇玄,躬早茶棘,如创之痛,昃日不追,终身之恤,霜露弥戚。虽惭曾舆乔木之敬,实抱仲路华毂之哀。自谬籍珪金,空贻组绂,爵侈于公,禄盈于私,何尝不静欷共结,默慕交深。不悟睿孝动天,昭性旷古,惠被远纪,泽演庆世,丹情靡谅,峻册愈凝。大荣集身,尚惊异施,况宠洽山柏,特振殊造。销骨沥命,犹不胜谢。

不任鲠泗荷珮之诚。

江文通为萧公谢开府辟召表臣公言:近被诏旨,赐令臣府自辟僚贤。窃闻治以才为宝,教以人为贵。激风扬蕤,实资山东之英;凝华重馥,良在关西之彦。近以阐耀世经,发丽朝序,而州策郡聘,兹礼尚堙;台召铉辟,斯文亟暧。岂非盛美难嗣,故旷寂先芬者哉。臣谬赞国机,职宜冰鉴,未能澄形照艺,荐品任官,既乖覆业,弥戚深寄。仰属皇心遥覃,察政洞俗,弘此懿典,崇臣远宠;辄祗睿恩,谨宣岩壑,庶幽居之士,萝薛可卷,奇武异文,无绝于古。

江文通为萧公三让扬州表(诸篇语皆饰让,故有貌而无神。其雕藻异彩,固自文通独擅。)

臣某言:臣再辞非谦,重让靡饰。实以爵高中世,历古所难;宠冠上台,绵代谁易。详图辨箴,如镜如水;检崖览志,匪雕匪文。魂祈梦请,驻心挂气。陛下犹降以玺书之荣,被以丹碧之采,顿然变容,一虑九逝。臣以为寒暑繇乎平分,晦明验乎天道,咎誉起于微薄,得吝生于小疵。

故金衡既陈,错发之异必县;铜墨咸设,分撮之殊已倾。圣哲不能爽,鬼神莫由避。况臣鄙概早盈,陋才久溢,第超庶后,礼绝群斑,仰赞东序之宾,平参北宫之政。穷盈极满,于斯为甚。鉴兹隆替,渊冰非譬。所以坐洞房而不悟,下轻帷而叹息也。

古之驭教,当有道焉:量能而受赏,撰智而锡位,深乃裂组,远故分珪,前人以为称首,昔贤以为美咏。自非上德横乎天地,高绩格于区宇,烈誉馥于一时,茂名郁乎当世者。岂有降今日而莫先哉?

臣爰蒙殊寄,六稔遂交,及荷摠任,二燿忽周,未能塞谤生民,获免僮讼,何盛勋之足题,讵深烈之可铭乎?而因委忝滥,谕溢伦等,朱轩跃马,光出电入,貂冠紫绶,宠霭霞照。阖宗奉国,犹非报殉。方将身侍銮盖,雪齐鲁之侵地;手执羁勒,骛燕赵之远郊。然后追迹范张,濯缨汾射,臣之志也。华爵盛典,非所敢宁。伏照古巡,将流圣察。无使匹概血诚,不谅于璇扆,宠芬英猷,遂芜于里听。岂伊庸臣,独蒙其庇;亦曰海隅,咸被其利。

江文通为萧骠骑让太尉增封第二表臣某言:以铉司崇贵,衮位渊严,非德非功,无忝无溢。故誓魂肆请,舒衷仰谒。不能曲流慈照,遂乃徒洽恩奖。周览未交,灵爽以惧。臣历古沿图,循远访绘,未尝不丽选衮台,妙简槐采者也。鲁郑之贤戚,曹萧之勋彦,吴邓之盛功,王钟之素业,孔明之居蜀,茂弘之在晋,金曰伊人,是以处无懦色。

臣官逢昌世,运渐时明,频烦紫渥,绸缪璇命,身薄施厚,感厉愈深。遂负机绳之托,猥集衡梁之任。风轨不树,徽猷罕宣,无以式剪寇兆,载弭奸萌。致虹沴阻于上京,霓妖扇于下国。实赖藩伯鞠旅,侯甸入守,搀抢旬始,烟祛雾卷。故皇道威棱之由,神纬昭昌之效,臣岂有探复察幽之智,攻城野战之力哉。今迹无小功,事贻大赏,愧寤终朝,惭梦流夜,咨此庸弱,何以任忝?

伏惟淮、泗犹梗,赵、魏未宾,中原久芜,神州方翳。思乐盛猷,愿厉声颂,将陪云骖以北狩,扈朝服以济师,乃为少雪庸诚,微谢天眷耳。宁容遽窃茂爵,轻颁鸿名者乎。伏愿圣渥遐覃,赐以矜宥,霈焉垂仁,穆然惠德。血祈旦亮,慊志夕满,虽蹈疵戾,犹深抃跃。

江文通为萧公让九锡第二表臣某言:臣近厉心罄辞,写情毕议,眇望神藻,鉴见丹襟。而帝阍以秘,纶诰方明,中外卷容,左右轸虑。臣以为丽天秉经,君上之彝宪;仪地执纬,臣下之恒轨。故皇极载凝,庶土交慎。

昔者重黎效官,裁居炎冥之职;羲叔能任,方掌日月之序。至乎御龙勤夏,未闻冠俗之爵;大彭翼商,岂见超世之典。以古先哲后,如兹之慎赏也。

臣乃谬贻国寄,志在靖难。若夫野战虹霓,伏顺者易为威;城攻鲸虺,奉国者理必全。云气薄蚀,下民咸贵更明;恃险与马,舟中皆可异议。故昌邑有归邸,吴楚无旋师。斯激芬扬蕤,物同其幸;焚恶去丑,世共其庇。实为仰凭俯顺之效,臣亦何力之有焉。

窃谓禄为十郡,必俟禹迹之勤;锡以九命,乃须周公之美。况吕梁不凿而器重玄珪;越裳未献而赋拟千乘,京关识其崇贵,畿服知其忝冒。镜前修而惭形,觌往德而耸虑。畏崖之请,取譬深水,审量之祈,呈照皦景。伏愿陛下远牵雄范,近览英规,凭霞停诏,临风辍恩。岂伊愚臣,方被昌化;具目遗氓,咸蒙其赖。

袁千里谢武帝启恩降绝望之辰,庆集寒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拟,抠衣聚足,颠狈不胜。臣遍历《三坟》,备详《六典》,巡校赏罚之科,调检生死之律;莫不严五辟于明君之朝,峻三章于圣人之世。是以涂山始会,致防风之诛;酆邑方构,有崇侯之伐。未有缓宪于斮戮之人,赊刑于耐罪之族,出万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实大;披心沥血,敢乞言之:

臣东国贱人,学行何取?既珠鸣雁直木,故无结绶弹冠,徒藉羽仪,易农就仕。往年滥职,守秩东隅,仰属龚行,风驱电掩。当其时也,负鼎图者日至,执玉帛者相望。独在愚臣,顿昏大义,殉鸿毛之轻,忘同德之重。但三吴险薄,五湖交通,屡起田儋之变,每惧殷通之祸,空慕君鱼保境,遂失师涓抱器。后至者斩,臣甘斯戮,明刑殉众,谁曰不然。幸约法之弘,承解网之宥,犹当降等薪粲,遂乃顿释钳赭。敛骨吹魂,还编黔庶,濯疵荡秽,入楚游陈。天波既洗,云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难,处死之难。臣之所荷,旷古不书;臣之死所,未知何地。

陶弘景解官表臣闻尧风冲天,颍阳振饮河之谈;汉德括地,商阴峻餐芝之气。臣栖迟早日,簪带久年,仕岂留荣,学非待禄。恒思悬缨象阙,孤耕垄下,席月涧门,横琴云际。始奉中恩,得遂丘壑。今便灭影桂庭,神交松友。一出东关,故乡就望,眷言兴念,临波泻泪。臣舟楫已往,无缘躬诣。不任攀恋之诚。谨奉《表》以闻。

王僧孺奉府笺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正冠李下,既贻疵辱,方致徽绳,解箓取簪,且归初服。窃以董生伟器,止相骄王;贾子上才,爰傅卑主。下官生年有值,谬仰清尘,假翼西雍,窃步东阁。多惭袨服,取乱长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长阶如画,独在僚端。借其从容之词,假以宽和之色,恩礼远过申、白,荣望多厕应、徐。厚德难逢,小人易说。方谓杂肠陨首,不足以报一言;露胆披诚,何能以酬屡顾。宁谓蔚罗裁举,微禽先落;间阖始吹,细草仍坠。一辞九畹,方去五云。纵大网是漏,圣恩可恃;亦复孰寄心骸?何施眉目?方当横潭乱海,就鱼鳖而为群;披榛扪树,从虺蛇而相伍。岂复仰听金声,式瞻玉色。顾步高轩,悲如霰委;踟蹰下席,泪若绠縻。

王僧孺为韦雍州致仕表一旦攀附,遂无涯限。排云矫汉,飞捧待翼。陆离蝉组,照灼幡旗,受脤推毂,执珪奉酎。变狭室于高门,改小冠于侯服。况复还周纽其六印,归齐列其五鼎。常惧轮轻载积,基薄塘高;器覆危倾,人指鬼瞰。老与年并,疾随衰及;途遥齿截,漏迫钟鸣。高舂之景一斜,不周之风忽至。菌蟪夕阴,修驶无几;槿蕣朝采,飘零已及。仰朱阙而掩涕,俯濠谷而自悲。岂复式瞻拱默,仰接钟鼓。傥帷盖未亲,东岳稍驻,击壤鼓腹,其赐犹多。

沈初明为陈太傅让表奏六代之舞,不能祈天;具百神之歌,无以动圣。延首当阍,转增危栗。百川沸腾,王室如毁,释位同谋,诸侯总至,盟书会府,余臣一人。若使幅巾衡巷,口绝平吴,朝游赤松,暮过济北,出就侯服,入褫龙章;则四野有垒,谁守社稷?如其雄戟在前,强弩自卫,负孺子之图,饰缘鹄之鼎,军威重于护将,国礼贵于塞门;则臣道尚卑,孰云非过?臣所以出谢公卿,人训妻子,拜长陵之园,谒太祖之庙,不以九族违恩义,不以百代负国家。所期陛下与北极同寿,朝廷与南山同固。

庾子山为阎将军乞致仕表臣闻《礼》云:大夫七十致仕于朝,传家于子,膳则二珍,衣称时制。臣自出身奉国,四十余年,遭遇风云,从微至著。太祖文皇帝扶危济难,奄有关河,臣实无堪,中涓从事。自洛食风尘,河梁旗鼓,华阴有白马之兵,河曲有黄沙之阵。臣虽用命,不能奇策。功薄赏厚,因人成事,恩泽年表,常以愧心。仰逢周朝以揖让登庸,讴歌受命,主贵臣迁,频烦荣宠。三槐以铸鼎象物,知其神奸;五等以桓圭饰瑞,守其宫室。臣以何德,兼而有之?况复水土之职,王梁以应谶受征;兵戈之王,韩信以登坛独拜。语其连类,臣又何人!

当今四海未宁,三方鼎峙。陛下劳心之日,群公展效之秋。而臣甲子既多,耄年又及,无参宾客之事,谬达诸侯之班。尸禄素餐,久紊彝典;负乘致寇,徒烦有司。加以寒暑乖违,节宣失序,风水交侵,菁华已竭。虽复廉颇强饭,马援据鞍,求欲报恩,何能为役?荣启期之乐,适足自怡;

烛之武之言,无能为也。特乞解所居官,言从初服。事符骸骨之请,非谋几杖之赐。若臣北陵移病,东皋归老,山河茅社,一反司勋,公候圭璧,还封典瑞,则朝无冒位之人,臣免妨贤之责。虞氏养老,敢希东序之荣;周朝如茶,岂望西郊之礼。但瞻仰天威,方违咫尺,徘徊城阙,私增凄恋。不任知止之情。

江总持为陈六宫谢章恭膺礼命,愧集丹缕之颜;拜奉曲私,愁索翚羽之色。鲁宫夜火,伯媛匪惊;楚榭奔涛,贞姜何惧?岂期日月腾影,风云泻润;遂复位崇九御,声高六列。象服增华,丹軿耀采,何以弼佐王风,克柔阴化?兢惶并集,追想流荇之诗;荷据相并,遂失鸣环之节。

江总持为陈六宫谢表鹤籥晨启,雀钗晓映。恭承盛典,肃荷徽章。步动云袿,香飘雾毂。愧缠艳粉,无情拂镜;愁索巧黛,息意临窗。妾闻汉水赠珠,人间绝世;洛川拾翠,仙处无双。或有风流行雨,窈窕初日,声高一笑,价起两环。乃可桂殿迎春,兰房侍宠。借班姬之扇,未掩惊羞;假蔡琰之文,宁披悚戴。

卷十七 檄移类司马长卿喻巴蜀檄(教令所颁,亦谓之檄,非止用之军旅也。其体与移文相类。)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安集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诎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请朝,稽首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怠堕,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争归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惟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为通候,居列东第。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声施于无穷,功烈著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草野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远所溪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使成知陛下之意,惟无忽也。

陈孔璋为袁绍檄豫州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相守: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故非常人所拟也。囊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檀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候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丐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宝,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犭票狡锋侠,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偏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衮州刺史。被以虎文,奖蹙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

会后鸾驾反旆,群虏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

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眶眦,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触情任忒,不顾宪章。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邱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衮、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

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诰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桡折栋梁,孤弱汉室,除火忠正,专为枭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道,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争为前登,犬羊残丑,消沦山谷。于是操师震慑,晨夜逋遁,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螗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自出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衮、豫之民,及吕布、张扬之遗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痍,人为仇敌。若回旆方徂,登高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拓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

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而给与,强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候,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逼之难。如律令。

陈孔璋檄吴将校部曲年月朔日,子尚书令彧,告江东诸将校部曲,及孙权宗亲中外:盖闻祸福无门,唯人所召。夫见几而作,不处凶危,上圣之明也。临事制变,困而能通,智者之虑也。渐渍荒沉,往而不反,下愚之蔽也。是以大雅君子,于安思危,以远咎悔。小人临祸怀佚,以待死亡。二者之量,不亦殊乎?

孙权小子,未辨菽麦,要领不足以膏齐斧,名字不足以污简墨。譬犹鷇卵始生翰毛,而便陆梁放肆,顾行吠主。谓为舟楫足以距皇威,江湖可以逃灵诛。不知天网设张,以在纲目,爨镬之鱼,期于消烂也。若使水而可恃,则洞庭无三苗之墟,子阳无荆门之败,朝鲜之垒不刊,南越之旌不拔。昔夫差承阖闾之远迹,用申胥之训兵,栖越会稽,可谓强矣。及其抗衡上国,与晋争长,都城屠于句践,武卒散于黄池,终于覆灭,身罄越军。及吴王濞,骄恣倔强,猖猾始乱。自以兵强国富,势陵京城。太尉帅师,南下荣阳,则七国之军,瓦解冰泮。濞之骂言未绝于口,而丹徒之刃,已陷其胸。何则?天威不可当,而悖逆之罪重也。

且江湖之众,不足恃也。自董卓作乱,以迄于今,将三十载。其间豪杰纵横,熊据虎跬,强如二袁,勇如吕布,跨州连郡,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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