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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大佐和河北疯狗的奇缘

 宿冬杰 2016-09-25
日本大佐和河北疯狗的奇缘

日本兵是不是特别喜欢招惹疯狗?!

这实在是个古怪的问题。

几年以前在国会图书馆查资料,偶然注意到在日军天津陆军病院的档案记录中,几乎同一时间连续出现六七个日本兵死于“狂犬病”,而且这些日军都出自同一部队,当时脑子里顿时冒出这个古怪的问题来。

这些“不幸”被疯狗咬了而导致死亡的日军全部属于“日本帝国陆军第二十七师团支那驻屯第二联队”,因为这份档案是缩微胶片,当时复制不得,便凭兴趣抄下了这个名单:

林田 明, 第三中队 兵长 山口人 死于1940年9月6日

天野 涉, 第四中队 曹长 广岛人 死于1940年(日期不详)

藤木 忠次, 第五中队 上等兵 山口人 死于1940年(日期不详)

佐野 文藏, 第六中队 上等兵 (不详)死于1940年(日期不详)

斋木 实, 第九中队 伍长 琦玉人 死于1940年7月12日

北重 嘉雄, 第十中队 军曹 和歌山人死于1940年7月22日

……

当时第一个理智的反应,是中国某些地方当时爆发了狂犬病,这在日军档案中倒也不少见,比如1942年华中就曾经有过这样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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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日军中在中国被疯狗咬的不少,故日军在意外伤亡中,将“被疯狗咬伤”和自杀、谋杀、中毒、日晒病并列,可见其危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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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当时只觉得有趣,后来琢磨着有些奇怪。因为狂犬病虽然可怕,但并非没有疫苗,被疯狗咬了,注射疫苗也就可以解决问题了,而以日军当时的医疗系统,提供狂犬病疫苗也不是什么难事,档案中也不乏向中国战区运送狂犬疫苗的记录,这种事儿在明治时期日军就干过。

再说了,就算有狂犬病流行,只要不去招惹疯狗(或者被疯狗咬过的鬼子),不被咬到,也不会得这个病嘛。如果是刚到中国的鬼子不小心去招惹疯狗还可以理解,这个支那步兵驻屯第二联队更不应该,因为这支日军在中国折腾的资历老得可以傲视关东军。它在卢沟桥事变的时候属于“支那步兵驻屯旅团”,该部日军是1901年根据辛丑条约进驻中国的,属于八国联军侵华的产物,到抗战全面爆发的时候已经在中国呆了三十多年,如果呆了这么多年还进村就去招惹疯狗,那也太没有常识了吧。

那这些日本兵怎么会得狂犬病呢?难道是日本兵患病之后发狂互相撕咬?或者是土八路使用了什么疯狗战术?这可是闻所未闻啊。

也就是觉得好奇,后来事情多,就把这个疑问放下了,没当回事。

这几天养病无事,正好有时间研读研读资料,收藏的日军战史中有一部《支那步兵第二联队志》,便顺手拿来看看。看到1940年那一段的时候,忽然觉得似有所悟——日本兵得狂犬病的秘密,或许就隐藏在这部战史之中。这应该不是一次自然的疫病,而是属于典型的NoZuoNoDie。

这个秘密,说来其实只是一个医学常识而已——狂犬病疫苗的确是很有效果的,但不是百分之百有效。最早的狂犬病疫苗出现于1885年,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有效率仍在90%左右,并不是注射了就肯定没有事,如果日本兵大批次、大面积、长时间地和疯狗接触,那就是神仙也没办法保证不出几个狂犬病致死病例的(当然,这背后隐含的内容令人惊惧,说明至少有上百日本兵被疯狗或者疯……兵咬过,才会造成这么多致死病例啊)。

在战史内附录的伤亡名单中,真的可以找到几位前面提到得疯狗病而死的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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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六中队死亡人员名单中,便可以看到天津陆军医院死亡的日军上等兵佐野文藏的名字,而且明确标注他死于1940年9月22日


但是,有什么理由侵略中国的日本兵要“大批次、大面积、长时间”地和疯狗打交道呢?!

这个责任,恐怕就是下面这位的了——

日本大佐和河北疯狗的奇缘

日军“支那驻屯军第二联队”的第四任联队长宫崎武之大佐,对这些日本兵和疯狗“亲近”的事儿,恐怕应该负全责,其原因便是该联队长曾独出心裁地创造了一种针对八路军的“万狗战术”

宫崎武之大佐,1892年出生,原籍熊本县,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二十六期,到该联队任职前在山西作战,1941年调任丰桥日本陆军教导学校校长。日本投降之际,宫崎升任陆军少将,调任混成第四十五旅团旅团长,负责八重山群岛的防御。投降之后,因为配合受降态度好曾受到过盟军的好评。

无论是从履历上,还是从外貌上,看来都是一个典型的日本陆军军官而已,不至于玩出什么和疯狗有关的出格事情来吧。

要是仔细看看这位任职期间的所为,还真不好说,比如,他担任八重山地区防御指挥官的时候,便曾经有一个惊人的计划——在钓鱼岛上修筑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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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论仗打到1945年夏天日军还有没有飞机可以派到这儿来,即便是今天,在钓鱼岛这样的地形上修机场恐怕也是个工程界的大难题吧?

还真是个善于异想天开的家伙啊。

那这个“万狗战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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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二十七师团支那驻屯步兵第二联队,1940年的时候驻防区域主要在天津为中心的“津海道”地区,是日军保障河北北部交通线的重要部队

老萨曾经怀疑,这支日军频繁接触疯狗,是不是想在华北搞什么细菌战?

事实是这有些多虑了。细菌战这种高技术难度的活儿,宫崎一个普通大佐还干不了。这方面日军是有教训的,诺门坎战役石井四郎亲自部署七三一部队去哈拉哈河给苏军下蛊,结果弄死的都是不知此情的友军(事后才发现苏军不用此处的饮水)。这样的教训,太君们肯定心里有数,知道此事不可轻易乱来,要是弄得满营都是得狂犬病的皇军,那比鼠疫还可怕。

宫崎大佐玩的可不是细菌战,早说了此公素好独出心裁,因此在该战史第一章中,专门用了一节描述这位联队长的“宫崎式治安”。其中一大特色,便是宫崎太君给土八路摆了一个“疯狗大

阵”。

这……是什么打法啊?好像日军的各种教范里头没有这一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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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该联队战史211页中所述,宫崎联队为了保障北京到山海关铁路南段及津浦线的安全,在其西侧建立了封锁沟。为了能使其更有效地发挥作用,于是决定在沿封锁沟都拴上狗作为警报的辅助手段。

之所以建立这样一条封锁线,日军的灵感是来自一句日本谚语——“一犬吠而万犬从”狗的嗅觉灵敏,而且一只狗叫会引来其他狗跟着叫,想象一下这条防线建立起来,只要有八路敢接近封锁沟,顿时会引来万狗齐吠,这不是“疯狗大阵”,是什么?

日军的计划是在封锁沟沿线每隔五十米布置一条狗,利用其敏锐的嗅觉发现接近的对手,并名之为“犬吠探测器”……

虽然打仗的时候用上军犬并不新鲜,但靠狗来防守绵延数百公里的一条封锁线,实在是有创意的招数。从日军27师团的布防图上看,这第二联队的防区相当大,要在西侧修条封锁沟,算上道路的自然曲折,没有一万条狗,恐怕是不够布防的。且不说这一万条狗从哪儿弄来,凡是养过狗,特别是养过二哈的恐怕都知道这上万条狗要伺候起来是何等恐怖的事情,宫崎大佐又不是卖狗的,干嘛这么给自己找麻烦呢?

从战史上看,他也是给土八路逼得没法子了,才使出这个怪招来。

土八路到底干了什么绝户倒灶的事情,让宫崎大佐连疯狗都用上了?

1940年,日军主力滞留南线,正是华北各敌后根据地蓬勃发展之际。吕司令的冀中军区北端,第十军分区的部队已经经常逼近天津活动。中日两军在这一带不断爆发激烈的战斗。按照《华北驻屯军第二联队战史》自己的说法,八路军在1939年逐渐改变了战法,从骚扰为主转为经常组织较成规模的成建制行动。

这位大佐从山西调来天津的时候是冬天,当时似乎局势还稳定,但到了春天才明白,原来这前面一阶段八路一直在做民众工作,所以春天化冻以后,日军发现第二联队驻防区情况骤变,八路军的活动突然活跃起来。

这包括——

为了限制日军的机动能力,对日占区进行大规模的破路活动,导致公路“寸断”。

在村庄周围大修路沟,既使日军的汽车无法通行,又方便中国游击队的隐蔽机动。

动员百姓坚壁清野,使经过的日军得不到补给。

对日军的电话进行窃听,或利用日军泄密内容打伏击,或进行干扰破化日军的通讯系统。

严刑处死日军使用的“密侦”,即汉奸特务,使其感到恐怖而纷纷倒戈,甚至有汉奸被八路军利用导致日军汽车队被打,损失惨重的事情发生。

还有八路著名的“围点打援”战术。

以八月份的赵家府之战而言,便是一个经典的“围点打援”。8月15日,八路军突然攻击日军赵家府据点(具体地点未能在今天的地图上找到,但来增援的日军来自霸县金各庄,所以此地应也在霸县附近),16日晨,来援的日军驻金各庄据点的八木守备队在距离赵家府据点仅一公里处中伏,指挥官八木正德(大分人)中尉以下几乎全军覆没,仅两人逃脱。日军第一大队大队长宫生少佐匆忙率霸县日军一个中队主力加一个士官教导队出援,也被八路军团团包围。只是宫崎上任后将日军第二联队的联队部从天津的海光寺临时搬到了信安的前进指挥所,才来得及亲自带兵把宫生大队接应下来,不然这乐子可就大了。

(以上内容见于日本《支那驻屯军第二联队战史》206页-210页)

日本大佐和河北疯狗的奇缘

八路军活动后留下的宣传标语

开始的时候,宫崎大佐还能稳得住场,不但把指挥部前推,指挥各部针锋相对迎战渗透进来的八路军,而且命令日军严守各据点,以深沟高垒对抗游击战。但是,等高杆作物组成的青纱帐一起来,八路军把交通沟能一直挖到距日军炮楼几百米的地方,宫崎大佐终于坐不住了,才祭出了这个堪称天下奇闻的“疯狗大阵”。

要我说,这位大佐颇有智计——您想啊,一条封锁沟怎么能防的住“神出鬼没的对手”(P194)呢,要是用伪军或者当地维持会来看管,这些人闹不好根本就是通八路军的地下人员,要是用日本兵来看呢?人数不足,这日本兵可比狗少。而且土八路说不定正等着他分散兵力好捞一把呢。您说,宫崎大佐建封锁线,不用狗他能用什么?

等等,老萨,有朋友说了,咱谈事儿得客观啊,鬼子用狗防八路就是用狗呗,凭什么说人家用疯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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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狗,那是能拿来打仗的吗?

这个责任就是宫崎大佐的了——要想组建一条“狗防线”首先要有狗啊,但要想弄到一万条狗,搁今天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位大佐很有办法,他下令铁路沿线各村向日军献狗——这个恐怕征不上来多少,因为八路为了夜间活动早有动员群众打狗的传统;同时就地取材,下令日军去抓野狗。军令如山,日军一向服从性比较强,结果,结果当然是全军出动去抓狗啦。

当时连年战乱,村镇成为丘墟,往往只见野狗成群。应该说野狗的数量倒是不少,但是……

1992年,《中国人兽共患病杂志》发表题为“广东省犬带狂犬病毒调查”的研究报告,对该省八个县市一千多只狗的脑标本进行检查,结果发现狂犬病毒抗原的平均阳性率超过10%。这些狗绝大部分还是市场出售的食用狗,在自然界的野狗中,疯狗的比例比这个还要高。所以,所以这就意味着日军抓来的野狗中,很大一部分干脆就是疯狗!

而既然要用狗当探测器,当然要抓活的,您去试试活捉两头野狗,尤其是疯狗看看,它肯定要抓,要挠,还要咬的,这个过程中有日本兵被疯狗抓伤咬伤,不及救治导致为天皇尽忠也就不奇怪了。

那么,如此费尽心机建成的这个“疯狗大阵”效果如何呢?《支那驻屯步兵第二联队志》里面的描述极富文学色彩——“……但是,抓来的这些狗呢,因为没有受过军犬那样的训练,关键时刻根本不会叫的有之;每天定时吃饭,吃饱了就睡完全不知道去完成任务的有之;因为在野外成长,酷爱自由,没事就拼命狂叫的有之;一门心思啃拴狗绳,专心于逃跑事业的有之;就是没有好好干活的!而且,狗跑了就要去捉来新的补充,而被捉过一回的狗根本不容抓狗的人靠近。结果,费尽心机,甚至付出被咬伤的代价抓来的狗根本起不到警报的作用,所谓狗的防线变成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笑柄。”

跟一位朋友说起此事,对方哈哈大笑,说这位宫崎大佐肯定没有养过狗,他还以为什么狗都能叫啊,狗跟人一样,一百条狗就有一百个性子,你想,要出警的时候带一京巴,领导得给你什么脸色?

我当时脑子里顿时浮现出这样一个情景:八路军战士小心翼翼地避开敌军的探照灯,偷越封锁沟,当爬上沟沿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站着一名日军联队长,身后跟着一万多条各式各样,品种各异的疯狗——这边摆一京巴,那边摆一松狮,再过去放一哈士奇……

别说,这样一个最终成为摆设(没法不成摆设,一天一万只狗得吃多少东西啊?)的封锁线,日军战史的撰稿人居然还能够拐弯抹角地给它找出价值来——“至少,它可以起到从心理上让对方觉得危险的作用,在后来读到敌方(即中方)《抗战纪实》的时候,里面明确记载对我方这一奇拔(奇拔,即是日文版的“奇葩”)的战法,敌人十分困惑,以至于百思不得其解,应该说,这达到了远远超过我们预期的效果。”

废话,您要是八路,忽然发现前面出现一万多条疯狗,您会往上冲吗?您肯定也是“十分困惑,以至于百思不得其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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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狗?打了都不能吃,小鬼子,你太坏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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