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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多年前余秋雨先生那篇《风雨天一阁》，原本属于古士大夫世界的宁波天一阁走入了大众视野，也成了宁波的一处旅游景点。 私家藏书楼是中国士大夫文化的一种物质形态，宁波天一阁自然是其中翘楚，是亚洲现有最古老的图书馆。 天一阁走入了大众，天一阁之外，还有一座不应被遗忘的藏书楼，同样地处江南，这个中国最美的地理名词。  天一阁 江苏常熟，有一个名为沙家浜的小镇。 在这小镇中，有一个名为七星桥的地方，曾经矗立着这一座并不逊于天一阁的藏书楼，它叫汲古阁。 所谓“汲古”，自然指的是如汲水一般，从古圣先贤的文化中获取滋养，承其恩泽。唐人韩愈有《秋怀诗》曰：归愚识夷涂，汲古得脩绠。清人钱泳 在其《履园丛话》中曾说过：“汲古不倦，常收藏 汉 铜印谱最多。” 以“汲古”为名，自然可以感受主人对古人的那份虔敬与真诚。汲古阁主人名为毛晋，沙家浜七星桥人。与曾任兵部侍郎的天一阁主人范钦不同，毛晋一生只有一个诸生的身份，未曾显赫于朝堂，更未闻达于诸侯。  在帝制中国，耕读传家是理想的生活模式，科举制使低成本的阶层流动成为可能。毛氏家族原本并非生活在常熟，毛晋的曾祖毛玺，为常熟毛氏始迁祖。祖父毛圣，字心湖，以力田起家。及至其父毛清，家族开始崛起，成为乡土社会尊重信任的“乡老”。 明万历三十六年，一位叫杨涟的官员出任常熟县令。杨涟是湖广应山人，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常熟令是他仕途的起点。在晚明文官与宦官的政争中，日后成为左都御史的杨涟死于魏忠贤之手，那一年是天启四年。 在士绅与官员共治的帝国基层治理模式中，杨涟与毛清携手，共商县事。在常熟的水患治理中，毛氏家族慷慨解囊，赈济百姓，襄助朝廷，士绅的身份不仅是权力，亦是责任。  杨涟 经过数代经营，毛氏家族早已成为常熟一带的巨富豪族，有一座数千亩的庄园。远远望去，河渠纵横，绿浪滚滚，毛晋在其自己所作的《野外诗》中写下了“水田漠漠闲鸥聚，廿里波光照远岚”的句子。亭台楼阁密布于青山绿水之间，正所谓“亭台层叠笼碧纱，回楼缥缈生烟霞”。在这些层叠交错的亭台楼阁中，最为著名的就是汲古阁，这是毛晋藏书、读书、校书的地方。 毛氏家族一直有刻书、藏书的传统，到了毛晋更是发展到痴迷的程度。毛晋曾引用古人的话说： 平生有三大愿：一愿读尽世间好书；二愿交尽世间好人；三愿看尽世间好山水。 毛晋曾师从名儒钱谦益，但在逼仄的科场上却始终困顿，难有起色，天启、崇祯间“屡试南闱，不得志”，遂绝意场屋，不求仕进。  毛晋画像 放弃科举之路的毛晋，更是将全部精力投身于图书收藏与出版事业。毛晋对对图书有着深厚的感情，为了藏书，可谓呕心沥血。他常常为了收藏一种图书，甚至数十年如一日念念不忘，如寒之思衣，饥之思食，梦寐求乞一旦得到，则欢喜若狂。据说毛晋多年搜罗宋本《姚少监诗集》，“广搜博访十有余年。崇祯十五年秋，竟偶然获得，大喜过望，“击节欣赏三日夜”。唐高僧释齐已所撰《白莲集》，世人以为亡佚，毛晋“梦想十余年”，后来“忽从废纸中现出”，自感“有深幸焉”。 毛晋为搜集图书，不惜重金，堪称“黄金散尽为收书”。为了广开书源，他曾在门口张贴过一则广告： 有以宋本至者，门内主人计页酬钱，每页出二百；有以旧抄本至者，每页出四十；有以时下善本至者，别家出一千，主人出一千二百。  汲古阁不仅藏书，也是著名刻书出版机构 这则广告对于广大书商来说，极富吸引力，于是“湖州书舶云集于七星桥毛氏之门”，外地不少书舶甚至日夜兼程，直到深夜才赶到常熟毛家，甚至有“隔岸便通汲古阁，夜来闻到卖书船”的诗句。毛氏计页酬钱，高价购书，闻名远近，常熟一带甚至有“三百六十行生意，不如鬻书于毛氏”的谚语。 苦心经营，一掷千金，毛氏汲古阁已然成为江南名楼。毛晋昔日老师钱谦益同样是位藏书名家，钱氏绛云楼堪称东南第一藏书楼，图籍之丰，堪比内府。后来绛云楼大火，钱氏藏书损失惨重，“自是江左藏书之家，遂以先生汲古阁及钱曾述古堂为巨擘矣”。  钱谦益 汲古阁究竟有多少藏书呢？荥阳悔道人（郑德）在《汲古阁主人小传》中称有84000册，平均每册以五卷计，则毛氏藏书总数约42万卷，这个数字超过了宁波的天一阁。 毛晋有三子，长子毛褒、次子毛表、三子毛扆，均为清代藏书名家。毛晋殁于顺治十六年（1659），汲古阁藏书在其妻严氏与诸子的护持下，继续得以留存，然严氏亡故以后，子孙离散，藏书亦随之分离，其子毛扆曾述及此事，“先君藏书，自经分析，二十年之内，散为云烟”。 湖光依旧，斯阁不在，思及昔日汲古阁之盛，不免感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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