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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东:死人不会说话

 静雅轩345 2016-10-03

死人不会说话


前段时间,吃瓜群众有福,迎来郭德纲和曹云金师徒大战。先是曹云金6000字散文,抒情手法用得炉火纯青,把郭德纲逼得吐出一口老血。后是郭德纲驳论文写得虎虎生风,嬉笑怒骂,吃人不吐骨头,让小金吃了闷蛋亏。


比如郭德纲驳斥曹云金所述两件事。一是“云”字,乃是已故张文顺老先生所赐,与郭德纲无关;二是当年被迫从中央电视台相声大赛中退赛,这让侯耀文先生非常不爽。

郭德纲说,小金这点不好,把张文顺和侯先生搬出编故事,这孩子善于在死人身上做文章。

郭的潜台词非常清楚,为什么小金拿死人做文章,道理很简单,死人不会说话,小金骗人。

但我们今天不关心郭曹撕逼大战,我们关注“死人不会说话”这个命题。

死人不会说话,那么幸存者就至关重要。但仅仅从幸存者有限的样本出发,无论得出什么结论,都会产生巨大的偏差,这在心理学上叫做——幸存者偏差。

比如某地是长寿之乡,记者采访那些高寿老人,结果发现不少老人都喜欢喝红酒,于是得出结论喝红酒使人长寿。

我们认为这样的调查蛮有道理,其实我们都被骗了。原因就是幸存者偏差。因为你只知道一些长寿老人喝红酒,但你无法确证那些死去的人喝不喝红酒。因为他们死了,他们不能说话。

这个逻辑推论很有问题。道理很简单,比如你还发现了这些长寿老人都吃米饭,都拉屎,但你不能得出因此结论,吃米饭和拉屎能够使人长寿。

懂得死人不能说话,能够让我们拨开迷雾,变得理智和聪明,还能够解决很多现实问题。

先来看一个经典案例。二战时,英国皇家空军找到哥伦比亚统计学教授沃德,请求他帮助解决飞机装甲加厚问题。难题是飞机装甲只能局部加厚,否则影响飞行速度和续航。

沃德经统计研究发现,机翼是最容易被击中的部位,很多机翼上弹痕密密麻麻,而飞行员的座舱与机尾,则是最少被击中的部位。于是所有的空军飞行员和英国将军都主张加厚机翼,但沃德却提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要加厚飞行员座舱与机尾发动机部位的装甲。

这让所有人大惑不解。沃德的解释很简单。我们分析那么多的统计样本,那么多被击中机翼的飞机,似乎还能够安全返航;但很少发现座舱和发动机部位的弹痕,并非这些地方不易中弹,而是一旦中弹,他们就死了,根本无法返航。

这就是幸存者偏差。死人不会说话,那些坠毁的飞机连残骸都见不到,更不会说话。但沃德最终成功地说服了英军,接着就是飞机失事率大大降低。后来不断寻找到坠毁的飞机残骸,都是座舱和发动机部位中弹,结果验证了沃德天才的猜想。

懂得了幸存者偏差,我们还能解决一些重大命题,甚至不会被蒙蔽。

比如媒体每年都要炒作状元成才概率不如普通人,有一些机构甚至拿这个做课题。

其实这是一个伪问题。

首先是状元的考取,往往有极大的偶然性。就算是同一个状元,再考一次,别说是省状元,就算是县市状元也不敢保证。状元个人发挥是一个问题,其他人的发挥又是一个问题。以省状元来说,要想保证自己永远是状元,永远是几十万个人中的第一名,简直是痴人说梦。

其次是发展好与不好的标准是什么。社会往往拿财富和学术来衡量,但未来孩子发展常常和这个家庭拥有的社会资源有很大关系,并不完全取决于孩子学业。你让全国所有的状元财富都加在一起,也干不过小王王思聪。

还有人荒唐地说,近20年高考状元没有出过一个院士,这简直就是白痴。要知道中国院士的评比不仅要看资历,还要看攻关。说状元的学术不好,也要看两个方面。一是有待于未来时间的检验,看是否真是如此;二是状元一窝蜂学热门的经济学挣钱去了,真正走学术道路的状元并不多。

但最重要的是,普罗大众从心底里认为状元一定是最强的,因而对状元的要求近乎苛刻,就算他们发展得很好,还是认为不够理想。而那些考试不好的人,大众总倾向认为他们完了,一旦发现还不算差,总是乐于夸大他们的成就。

其实,真正的状元怎么可能不厉害呢。如唐代,姓名可考的状元147人,事迹可考者29人,其中就有5位宰相、8位尚书一级的官员。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全国官二代、富二代的围堵中脱颖而出的,事因难能,所以可贵。

认为状元发展不好的背后,实质上是幸存者偏差在作祟。我们从全国百万亿人中筛选出最顶尖的一些行业领袖,把他们作为样本,这只是极少数的幸存者,其他的数百万人默默无闻的,都是不会说话的死人,都是拿来做分母的。世界的关注点永远在那些偶然的成功者身上,却忽略了上万倍没被概率选中的失败者。我们拿这些人与几十个状元相比,得出这些行业领袖中很少有状元,所以状元不行。这不是很荒谬吗?

类似荒谬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我们经常探讨一个命题,苦难出人才。

连司马迁也说:“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很多人就此产生幸存者偏差,认为是苦难造就了这些英雄。须知,这只是司马迁在极度苦难中的自我安慰和劝解,其逻辑有很大的问题。

苦难并不总是导致伟大。无数人被苦难毁坏了尊严,伤害了心灵,扼杀了天才的创造力,沉沦于社会底层,没有人知道。而且更重要的是,司马迁列举这些人的伟大也不一定都是苦难导致的。谁能确证,文王不拘就演不出《周易》;仲尼不厄就写不出《春秋》;屈原留在宫中,就不能赋《离骚》;左丘眼明,就不会写《国语》;孙子脚好,就不修兵法;不韦仍然是宰相,就不编《吕览》;韩非不囚,就没有《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圣贤高兴的时候就一定写不成?这是把特殊的历史情境当成了普遍的创造规律。

正如杂文家狄马所说:“实践当然是检验真理的一个标准,但谁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由于历史经验的不可重复性,有人获得了实践的检验权,别的实践就没有了检验的机会,谁能保证它不是真理?曹雪芹全家喝着稀饭,喝酒也要靠“按揭”,居然写出了《红楼梦》,但谁能保证他吃饱喝好就写不出《红楼梦》,抑或是写得更好?”

实质上那些没有得到验证的机会,也相当于“死人”,它们没有机会现身说法。所以遮蔽,进而导致了幸存者偏差,使得我们认为苦难出人才。

有人喜欢在淘宝上买东西,淘到好宝贝,觉得理所当然,认为自己运气和眼光不坏,往往懒得给商家一个好评。一旦买东西不如意,马上就要给商家一个大大的差评。这就是人的一种心理。

对商家来说,很多买了东西觉得好的人,不愿意给好评,偶尔觉得不好的人却给了差评。幸存者偏差,导致人们对这个商品的社会评价不高。尽管这个评价并不客观,但却深深烙在了这个商品之上,有一些小二恼火就在这里。

再比如为什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呢?

道理也是一样一样的。对于好事,大家不愿意去传播,因为传播好事,对传播者有什么好处呢。某种程度上只映衬出传播者的猥琐,对比出传播者的缺陷。但遇见一件坏事、丑事就不一样了,大家热情高涨,吃瓜不嫌事大,调油加醋,说得带劲,在传播坏事的过程中,传播者站在一个道德高地上,觉得自己还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他们会在这个传播中获得道德优越感和幸灾乐祸的快感。祥林嫂嫁了一个好人贺老六,大家不感兴趣。大家感兴趣的是祥林嫂头上反抗的疤,还有后来被狼吃掉的阿毛。大家听了这些之后,赔了几颗猫尿,高高兴兴的,笑眯眯的走了。

在中国每天有数万起车祸,惨不忍睹,但我们还是觉得汽车靠谱,飞机不安全,其实飞机比汽车安全数万倍。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偏差,是因为全世界的空难都会被渲染,被展示,而车祸司空见惯,只是被淹没,以致不会说话。慢慢我们就产生了这种错觉。

死人尽管不会说话,但活着的人不能忽视他们,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那些真正的死人,以及那些活着沉默的大多数。

公众号:王开东
heimawangziwkd
wkd001@126.com
只为苍生说人话,不为君王唱赞歌
但书人间善与恶,哪管湮没与流传
情怀|热血|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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