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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诗歌大展第十回】莱明·一个人在海上走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16-10-05



莱明,本名蒋来明,1991年7月生于黔府贵阳,现于四川大学攻读博士学位。青年诗人,兼有诗歌翻译。作品见《诗刊》《星星》等刊物,曾获光华诗歌奖,系“鱼凫诗丛”成员,辑诗册《慢花园》。




卡瓦菲斯,一九三三
 
浓缩的海,升起圆形之夜。亚历山大,
日子正在向上坍塌,到码头、浅滩,烛火及船——
波浪仿佛悬崖举起你。

一个人在海上走。一道景色自此处生成。
(渐渐绚烂又渐渐滑入局部的宁静。)
你想起如何从往日的事件中来到这里,
“七十岁是一座教堂,填满鱼类、矿石、微型岛屿。”
光线巧妙地将你们焊在一起,

取材来自海之倒影。

 

 

毕肖普,一九七九

整日睡在海面而海是我朋友的一块腿骨。
现在,朋友离去,海穿上鞋子
抵达寄居蟹。抵达寄居蟹,寄居蟹。
渔网放弃了她,但快速地移动是必要的,
快速属于刚刚回港的船只:

(卸下落日与桅杆,并用十月的海岸线
为其编织花环。)看傍晚的海雾
已经从我身上降临——不会再有新鲜事了:
伊丽莎白,海水托起你一生的睡眠。



去利霞家

 

九月的最后一天平静、异常。没有割草机

驶进利霞家的院子。晾衣绳轻轻地晃着、舔着

 

甜蜜的光滑的中国式铁栏。

更远处是管道施工队,忙着我们并不关心的活计。

 

一整天我们都是轻松、快乐的。

没有事物消耗着我们的力量。它们也不能。

 

我们就坐着,像被铁拧在一起;

站起来,铁在熔化。

 

生活的美没有因我们而使它降低。

但我浪费了它,两次或三次。在这里,或别处。

 

噢,这严重的时刻一去永不回。就这样时间到了——

我该离开了,好让别的物体也来到这里。

 

 

移动的墓群

            

初夏,月亮发了新芽。你劝我,去海边隐居;

波浪搭起的房子,啤酒花一层一层。

             

像三角形和四边形的海怪,住在礁石里。我们

攀上树巅,并没有妨碍海风对沙滩的塑型。

             

有一些日子,船升上月亮,月亮升上树巅;

我们无处可去,在水中练习吵架。群鱼败退。

             

这并非不是好事。我说:“就一直说话,这才是

我们该做的。”一天结束,我们仍爱着这一切。

             

而那些词,一座座移动的坟墓,飘海里,

极速,无惧。我们吃月亮,也吐出月亮的皮。

 

 

造景师

 

第五次失败中,你对隐居

有了新的见解。假山新鲜地倾斜着

有时候,鸟来得更迟

 

用斧子取走皮肤上的噪音

其余的,都是寂静。仿佛醉马

咬伤苹果树,下一场雪

 

另一种情景在星期天。危险

醒来,剥开词语的外衣

许多耳朵在变形:风燃烧着——

 

把问候带到泥土以下

用水调和,砌成菩萨形雕像

——时间是坚硬的艺术品

 

再种几棵核桃。修水池

被雪覆盖的年代,激情消退

鱼,在土地里游泳

 

接着,颜色被带走。大海

你看见什么?愿不愿交换彼此肉体

作为另一个,享用他的权利?

 

 

与谢铜君游望江公园偶得

 

松与竹的边界,薄雾升起精致的手掌;

像刚下过雨,空气中浮动一层盐粒。

 

我们两人,或者其他更多的人,在一天结束前

来到此:神力隐退,细微之物不容易看见。

 

这是平凡的一天,我们轻松又愉悦;

没有山怪环伺,暮色透彻如泪滴,

 

从它持续降落的高度,我们站在彼此可感知

的位置,将自我不断提升至这个平面:

 

(跌宕、魅力)有闪亮之人*

重召我们心中的大神、小神。

 

……我们就走着,并不说话。寂静的园林,

松径突然伸向塔顶,擅长眺望的鸟类正

 

举目练习。而人群,像栅栏里圈着的

一排浪,叠成山,又坍塌在此。

 

 

新时代婚姻

 

风声加紧。我们决定在房间待上一阵子

闭门不出,只看着对方的脸,回忆一些

旧时代的天气。房间很小,十几平米

一张床就占了大半空间。仿佛我们的一生

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被子里的棉花漏出来

像肥胖的鸟在扑打翅膀。在我们之间

是一封信件,它张开巨大的嘴在微笑

除此之外,就没有可以描述的了。电视机

旧了,播放新闻的人老了。战争在另一个

遥远的角落,厮杀呐喊。但我们的房间

处处充满着安静。自从雨下在这个城市

我常常梦见湿漉漉的人群,从门前的

灌木丛消失。醒来,我发现我们还在

脸上并没有因衰老而留下的恐惧。你说

我们是坚强的,完整地保留了肉体的

重量。没有谁提出过,想去屋外的街道上

走走。“外面很危险。”我们的父母常说

这些日子,可供回忆的事物越来越少了

我打开窗子,看见无数的窗子在这时关闭

街道上又多了几棵香樟在掉叶子。我抱怨道

“这个时代的鸟飞走了。”你似乎没有听见

只顾在镜子前试新裙子。那时,邮递员

刚走出大门,发动摩托车消失在地图上。

 

 

府南河

 

(雨中的两个人走进松林,夏已尽:

松涛的力量与身体的潮汐曾无误地重叠,“她说

爱,他的嘴也弓开这个词”)

 

府南河岸小块陆地,薄雾中的线条

与轮廓,皆已染上衰老之漆。

且看这雨赋予的力,遴选雕塑、曲折有致的

桥身,以及赶路人。我们在这里,也在别处:

松林哗哗的小径,如云重唱,“或有白鹭

展翅,盛大的中年降临”。

也许它只是一条线,此后不再有

完美结构,像浪,抵达河心后

折回——短暂的愉悦编织的目之所及。

你会说,已足够,一次可能的漫步

使你懂得满足与谦逊。当雨,丝毫不差地

落在这里,我们,如此平静、迷人:

像一朵云,在此刻打开,在温顺的

成都平原。我们停下,

看它。

 

墨色的松林如我骄傲巨大的影子。

 

 

慢诗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剥桔子。像螃蟹

爬上树顶:危险的爱,动作迟缓且精致。

 

十月新后雨,园中皆是长短不一的手臂

夹着枯木,刺破沉默的空气。草坪光滑

 

铺在眼底,像是被泪水洗净,又如

熨平的衬衫衣领:这无人问津的我们身上

 

的山水,此起彼伏,在秋日晴朗的午后

一点点失去颜色。我们就坐着,剥桔子,

 

手指停留在桔身最敏感的部位,像船

层层推开疲倦的浪花,从安全的陆地

 

驶向危险的深海区。你的舌头,那开放的

回声老码头,会是此次冒险的目的地吗?

 

我想象过此情景,桔肉平稳地停在口腔,

与身子融为一体,又在旋转、滑动中打开

 

另一空间。时间变缓,混沌之物因迟滞

而变得格外清晰。它冰凉、细腻,胜过

 

我。使我感动。仿佛坐回到廉价的出租屋,

淹没在整齐的日子里。你说,还记得阳台上

 

那盆金桔吗?无人照料而使它枯萎。

我陷入沉默,如假山,被人造之雾困住。

 

但你并不着急,拥揽进每一个想象力的区间,

从装满桔子的塑料袋里,迅速掏出一个

 

递与我面前。我轻轻地接过它,抵达

一年中最缓慢的时辰。神迹悄然降临——

 

我们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剥桔子。像螃蟹

爬上树顶,挥舞巨钳撼动黄昏突变的流云。

 

 

慢花园

 

来了几个人,盗走了花园。

 

妈妈,我借用记忆

一次次探向海底:

我看见,一条鱼顶着它,另一条鱼

顶着房子,一只贝壳顶着喜鹊。

 

你刺绣一场雨,妈妈。

蓝,

天空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铺盖的低云

又跑过积雪。在你囤积海水的夜临近

山峦退潮的时刻:

 

液态的马,

液态的船。

 

隔着栅栏,夏天厚一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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