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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在桥上:两位旅人的相遇与对话

 梅竹君 2016-10-10
她,从中国腹地四川小城出发,走进了法国文化的瑰丽殿堂;他,从法国出发,周游世界,然后在中国古老文明中觅得归处。他们相遇,对话,意外发现,虽作相逆之旅,却在精神的星空里遥遥相契。


虽然地球日渐变得小而平,但是,从一种语言走进另一种语言,从一种文明切入另一种文明,从来都不是易事。今天为大家推荐的这本《舞在桥上——跨文化相遇与对话》,由来自中国、法国的两位旅人,也是两位杰出的学者共同写成。他们跨越两种文化、三种语言,完成了一场旖旎绚丽的文字和思想的舞会。




作者简介:
魏明德(Beno?t Vermander),美国耶鲁大学政治学硕士,法国巴黎高等政治学院博士,辅仁大学神学硕士,法国巴黎耶稣会学院神学博士。现任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隶属学校的徐光启-利玛窦文明对话研究中心学术主任。著作跨越哲学与社会科学,包括宗教人类学,并以笨笃为笔名发表诗画作品。

鲁进,北京大学和巴黎三大法国文学硕士,曾于巴黎索邦大学和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就读,美国波士顿学院法国文学博士,现任美国普渡大学西北分校法国语言文学终身正教授。著作涉及18世纪法国文学和文化史及跨文化研究。


卢瓦河边的古城


文/鲁进

来到卢瓦河边这座古城,似乎是出于偶然,除非你相信命运。那年夏天,我的法国朋友安妮开车带我和我女儿去参观卢瓦的城堡。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很多年了,在女儿出生之前就决定等她懂事以后把第一次参观这些文化遗迹的快乐和她共享。第一次游历一个地方是很重要的经历,不仅是视觉的享受,也是心灵的发现,所以我尽管经常去法国,但是每次去的地方都很少,这样总是有新的地方去。卢瓦河地区最著名的景点,我从书里早已熟知。安妮最好的朋友住在图尔,所以她来过这一带很多次了。让她这么陪着我们玩,我有些不好意思。就像外国人到了北京一定要去天安门、故宫和长城一样,我说我很想去香波堡、舍农索和维朗德丽花园城堡,其他就随便她吧。她说她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布洛瓦,我们正好路过,就在那里停留一天,住一晚吧。



卢瓦河


沿着碧波蜿蜒的卢瓦河,我们到了这座靠山临水的小城。穿过一座石桥,就到了城里最热闹的街区。我们顺着盘旋的小路开向山顶,两旁都是餐馆和店铺,迎面有一道长长的石梯,石梯上有一个花坛和雕像。我们左拐后很快就到了一个花草树木繁茂的街心花园。花园附近是我们的宾馆,旁边有一座中世纪的教堂,另一边就是皇家城堡的背面。女儿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美丽的取景角度:她站在盛开的绣球花丛边,背后就是雄丽的城堡。城堡坐落在山顶,它代表中世纪、文艺复兴和古典时期不同的建筑风格,也从侧面见证了自13世纪到17世纪的法国历史。


卢瓦河城堡


站在城堡的花园边,顺山而建的房屋,尽收眼底,卢瓦河宛如一条绿色的丝带,环绕着这座山城。卢瓦河地区素有法国花园之称,这里有一个顺着山势设计的花园,一层层花圃伸向卢瓦河。这座小小的城市有一所工程学院、音乐学院,还有一所风景设计学院。那天还正好有一个露天音乐会。我们在露天街市上买了面包和香肠夹在一起当午餐,连我女儿都承认比美国的香肠好吃多了。这里的街道弯曲起伏,当你随意漫步时,常常会一拐弯就遇见出乎意料的景观。城市保留了很多古老的建筑,因为法国人很重视历史,当他们在室内安装上现代的舒适设备时,同时会注意保存房屋古老的外观,所以各个地方都有迥然不同的风貌。傍晚,我们选了河边的一家餐馆吃饭,看着人们沿着河边慢慢地散步,我突然觉得这座城市很像我少时的故乡。



城堡花园


我的故乡也在一条河边,那是一条曾经清澈的河,但到我记事的时候,河里的水已经不能喝了。不过,我最美的回忆,都和这条河有关。河水绕着市区缓缓流过,流到很远的地方。故乡的房屋也是顺山而建,街道蜿蜒曲折。我们徒步在城里穿行,踏着小巷的青石板。我们记得哪个街道有可口的小吃,我们记得公园的哪个角落有什么花草。印象最深的是春天的桃花、夏日的栀子和秋季的紫薇。我们也会在露天街市买菜,每个时令都有不同的新鲜蔬菜,时光在盼望和变换中流过。有些菜我离开故乡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有些菜名在普通话里也不存在。16年后重返故乡时,发现我最珍视的记忆已经被现代化的车轮抛在后面,故乡的有钱人都搬到了河对岸的新区,那里有都市化宽广的公路和绿草茵茵的小区。我站在路边,望着周围的景观,觉得不知身在何处。“老区”显得那样破旧,和印象中的故乡比,像走了样的照片。自那以后,我又回去过几次,但梦见故乡时,还是从前的样子。



书内插图


也许除我之外谁也不会认为卢瓦河边的这座古城和我的故乡有什么共同之处。然而,著名美籍华裔人文地理学家段义孚一定不会觉得奇怪。在《空间与地方》里,他详述了人类文化情感经历与地理环境的关系,并以神学家蒂利希(Paul Tillich,1886—1965)为例。蒂利希年少时每年都去波罗的海海边度假,他喜欢无际的大海,甚至觉得大城市,比如柏林城,也和大海一样广阔。蒂利希退休后选择了居住在大西洋边的一个地方。我对安妮说,也许我退休以后会到这里来住。她笑了,因为我离退休还远呢,而且她是巴黎人,觉得巴黎以外的地方都不能久住:“几个小时就能走遍全城,你该有多无聊呢?”我告诉她,我生长在一个小城市,在这里觉得很适意。她在给我们的一个朋友的明信片中笑谈了我的想法,并评论说:“她有的是时间改变主意!”


一年以后,我又回到了卢瓦河边的这座古城。在洒满阳光的路上,我慢慢向山顶走去,如同攀登走向天堂的阶梯。我找到了去年到过的所有地方,在同一条街上吃了午饭,看着同一条河载着历史,从容地流向大海。这次我来是为了建立一个文化交流项目,以便每年暑假都能到这里来住。我想,凡是想退休以后做的事情,都应该尽量从现在开始。



如果你有一段闲暇的时光,你可以慢慢地沿着卢瓦河游历,或徒步,或坐火车。你可以随兴而至,在任何小小的地方停留,也许你会经过这座古城,也许你会发现另一个地方,它恰似你心灵的故乡,让你在另一个空间里,找到你在时间里丢失的东西。于是你知道你那癖好漫游的心可以在那里停留。你不会觉得寂寞,因为卢瓦河像一条纽带,过去和未来、他乡与故乡,都在这里汇合了。当你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你知道自己还会回来。



书内插图,由作者之一魏明德手绘







冬日城市,一个漫游者在欧洲


文/魏明德(张令憙译)

2009年12月,欧洲很冷,到处下雪,这不是每年都见得到的。在我孩提时,街道积雪的光景颇为寻常,随着岁月流逝,却越来越罕见。




这个冬季我得要旅行,到法国的巴黎和图卢兹,德国的慕尼黑和亚琛(Aachen),再跨越荷兰返回法国。我得造访一些办事处和大学,匆匆经过街道和地下道,但我仍有时间漫步晃过公园和广场,透过因天气而减速缓驶的火车窗子观看,做梦,让回忆浮上心头。我想起了所有我曾住过的城市,它们的心智与结构,以及它们如何在我灵魂里留下铭记,如同频频回头阅读的某本小说,也有如心爱的某部电影、某段乐曲、某个声音。我无法将自己与存在于记忆核心的、这些曾居住过、漫游过的地方区隔开来:巴黎是一序列的聚落,塞纳河就像小说中突如其来的情节转变,将市区做了切分,而善变的街道转个弯,我便就此迷了路,有如学生时代那般因荒诞梦想而昏头转向。布鲁塞尔调悲而灰涩,我的第一份工作和第一间自己的公寓在那里等待着,听在耳中如此忧郁幻灭。图卢兹是之后我工作过的地方,砖瓦、咖啡馆与宽阔的河岸荡漾着粉红色的旋律。里昂有如优雅的挽歌,将情绪和热情的音频调降成宁静庄重的曲调。而荷兰、西班牙及意大利的城市恰成对比,宛如回响着管乐与打击乐的交响曲。



塞纳河畔


有两年的时间,我认识了纽黑文(New Haven)、纽约和波士顿,它们在我听来像散文诗,又像艾拉·费兹杰罗唱曲里的歌词……然后我去了亚洲——于是不同的音乐和诗歌充溢我心。东京墙垣有如日本小说里匀称的章节分界线,但小说的整体性和其中情节却令人无由分辨。台北逐渐变得像是一册磨损的旧诗,我是如此熟悉,可以信手翻到想要重读的那一页。香港则像一首超现实之诗,于是我不再试图透视它的意义,却任由它的韵律和联想将我拉走。成都有如古诗钞本,我不尽然了解,但却一页页翻过,听凭那如烟氛围氤氲漫入身心……



台北像是一册磨损的旧诗



香港像一首超现实之诗



成都有如古诗钞本......


我回到欧洲,就像再度找着孩提时读过的诗选,那些字词、文句和韵脚的转折听起来熟悉,如同住街上的嘈杂音声,每天早上将我唤醒。


落雪的城市街道仿佛潜藏着什么东西,自然和文化因此突然相遇,文化的脆弱于是现形,瞬间被自然的能量波涛所吞没。又仿佛城市的线条、记忆和轨迹所具有的强烈诗意只是那能量的化身,在漫游者眼前展现其本质,霎时穿透了这建筑、空间和人的集合之为一个整体的奥秘——雪所诉说的,总是眼睛看不见的那些事。



书内插图


藉着悠闲的火车旅行,欧洲的城市将一种手足情谊延伸了数百里之遥。当这些城市散落于地图,用手掌便能捧起,它们组成了一个稠密、热烈的团体,由种种欲望、恐惧和声音构成,超越了它们的物质形式。在我冬日旅行的路途中,属于我年轻时代的这些城市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密,渐渐汇聚为一,成为一首简短的永恒之诗,未来还将萦绕于我临终的卧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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