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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子序:不说之说

 轻风无意 2016-10-12
一、禅与禅宗
  问:“如何是禅?”师以手点空。(《景德传灯录》鹅湖大义禅师)
  禅是什么?这个问题根本就不该问,也不能答。
  一切可能的回答实际上都是敷衍,至多也只能作为引子。
  禅什么都不是,而又无所不是;禅是一个空空的象征。
  这里,禅不是形表上的打坐澄心,而是心灵的一种境界。
  有道是平常心是道,坐卧相非禅;禅由心悟,岂在坐也?
  禅的本意是观心。我们在观照心灵时,有时会领悟到一些难以形诸语言的人生真谛,这和禅是一样的,这就是禅。
  一切真意都是超言绝相的,所以一切真意都是禅。
  只要本着自己的真性,无任做什么都是禅;但是如果你说那是在行禅,或者你是按照某种教法来行禅,那又不是禅了。
  禅是那样地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祥宗是心宗,调心便入禅。坐禅不如息念,无心更胜观心。
  禅宗不立文字,以心传心,不拘经教,活泼自在。
  在禅宗那里,禅绝不可作为一种知识来教。
  禅排斥言诠,禅杜绝说教。禅须参!禅须悟!
  禅宗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神秘主义,它不要你理解什么高深的理论,而要穷尽你的理解力,斩断你的逻辑思维,使你走投无路,在绝境中发明自心,悟入“一真法界”。这就是禅!
  且看神秀与慧能二师之菩提偈:
  神秀: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慧能: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神秀拂尘看净的比喻确实很恰当,我们也确实要时时保持心灵的清净,但这席话一旦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这叫“言语道断,心行处灭”。
  相比之下,慧能之偈简直是狗屁不通,菩提树怎么无树?明镜台怎么不是台?尘埃不是到处都有吗?又怎么说空无一物?这一切都不通,但是,我们可以体会到其中难言的意蕴,它带我们进入一种超绝的境界。这就是禅!这就是禅宗!
  二、禅宗教法
  僧问报慈:“如何是佛性?”慈曰:“谁无?”又问净果。果曰:“谁有?”其僧因有悟。(《净果禅师碑》)
  禅宗明心开慧的教法大致有两种,即初期的以心传心和后期的机锋棒喝,前者形于经说诗偈,后者形于公案语录。
  什么叫以心传心?禅师喜欢用“心印” 来形容。它不立任何理论,不兴任何说教,唯其直指人心,对症下药,使人迷途知返,自求解脱之路。在很大程度上,正是慧能以这种方式开创了禅宗。
  据说六祖慧能是个文盲,自己从不看经,而极善用朴素的语言来开示弟子,讲经说法不拘教义,深入浅出,原本晦涩的佛理都变得亲切了。
  且看一则著名的公案:
  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一众骇然。
  这就是六祖的魅力!客观来讲,所谓心动无疑是荒谬的,但是,人们都由衷地认为没有比这更真实的了!亲身体验到真谛,人心豁然开朗,是以“一众骇然”。
  传心的过程就像以手指月,指月的目的是叫人顺着手指去看月亮,但不免于一种危险,即人们往往把手指认作月亮,执著手势(言教),失其本旨。为此禅宗发明了机锋棒喝的教法。
  所谓机辩,就是对答之间言辞尖锐,直教你无言以对,以斩断你的逻辑思维,破除你的执著之心,从而达到言下忘言,顿悟自心的目的。
  为此,禅宗用语往往点到为此,不指明,不道破,有时反过来说,绕着圈子说,有时尽说废话和不相关的话,教人执著不得,就像蚊子上铁牛一样。此外还有的一字不说,或摆一种姿态,或打一下手势等,而最严历的就是棒喝了。
  棒喝是禅宗待有的教法,早时马祖就多用此法接引门人,他曾经振威一喝,直令弟子三日耳聋;有人来问道,他辟头便打,还说“我若不打汝,诸方笑我也”。 此后,禅门棒喝之风盛行。临济问黄檗“祖师西来之意”竟三问三遭打。德山宣鉴则有一句口头禅是“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
  所以,当你向禅师问一些不可问的问题,如“什么是佛”时,禅师或者会说“你就是”,或者告诉你“佛是狗屎”,或者会反过来问“什么不是佛”,或者给你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如“麻三斤”;更有甚者,或扬眉瞬目,或伸手抬脚;或大喝一声,或当头一棒。
  三、一指头禅
  凡有参学僧到,师唯举一指,无别提唱。有一童子,于外被人诘曰:“和尚说何法要。”童子竖起指头,归而举似师。师以刀断其指头,童子叫唤走出。师召一声,童子回首,师却竖起指头。童子豁然领解。(《景德传灯录》俱胝禅师)
  禅宗所谓“公案”是一些独具特色的禅师言行录。所谓独具特色,就是超出常理,乃至悖于常理,可谓奇言奇行。
  公案是一种荒谬的东西,你无法循着言辞来理解。每一个公案都能穷尽你的理解能力,把你推上绝路。
  要知道公案并不是用来说理的,所以你无需理解它的意义。它也没有什么意义让你理解。但是,你可以去玩味它。
  多数公案都很有意思,只要你投入到其中,细细地品味,你就会发现其蕴味无穷。你会越玩越有味,以致爱不释手,最终变成你的口头禅。这时,还有什么禅参不透呢?
  俱胝禅师每当有人来参问,他就竖起一根手指头,此外别无指教。
  这是什么意思呢?它暗示了什么吗?你若这样去揣测,就陷入了思维的陷坑。你永远不会明白一根手指头是什么意思。
  你牵强附会,说那是指月的意思,用手来指示月亮;或者你说一根手指头代表一,让你成为一。
  你这样想,不是在参禅,而正好与禅背道而驰。
  一根指头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根手指头而已!你为什么要去揣测它?真是欠喝欠棒。且看:
  罗汉桂琛禅师见僧来,举拂子,其僧赞叹礼拜。师曰:“见我竖拂,便礼拜赞叹,那里扫地竖起扫帚,为什么不赞叹?”
  道本无事,你却来问道。俱胝禅师竖起一指,也什么事都没有,这不是最好的回答吗?你还寻求个什么?
  你看俱胝,当年他以为学到家了,就住止庙中,结果被一个尼姑问得哑口无言。改天他以此向天龙禅师请教,天龙什么也不说,只对他竖起一根指。俱胝于是大悟。
  俱胝之悟缘于天龙一指禅,但是他所悟到的绝不是一根指头,而是自己的本心。
  那根指头并没有暗示什么,而只是一种方便。它不是用来回答你的问题的,而是用来把你带出问题,去感受那个境界。悟或不悟就看你自己啦。
  把你带出问题的方便很多,不一定要一根手指,两根手指未尝不可,乃至扬眉瞬目、拈搥竖拂都一样。
  四、禅门机关
  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居士向什么处坐?(《五灯会元》佛印)
  随着机锋转语的普及,禅门中出现了一种新奇的现象——斗禅机。
  在印度宗教,尤其是在佛教中,斗法是一种常见的现象。然而以机锋相斗,斗到奇绝地步的唯有禅宗。
  上述机锋出自佛印与苏东坡的一则公案,是最简单的禅机,苏轼答不上来未免太差劲了。再看一则较高水平的:
  僧问圆通和尚:“一尘才起,大地全收,还见禅床么?”圆通曰:“唤什么作尘?”又问法灯。曰:“唤什么作禅床?”
  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眼中只要有一粒沙尘,就看不见事物了,那么大师,您还见禅床么?若说见,即是执著外物,若说不见,就是有沙尘迷惑。这问得实在是妙。圆通禅师丝毫不吃他这一套,反问道:你把什么叫做尘呢?这正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这僧吃了一闷棍,又去问法灯禅师。法灯答得更绝:你把什么叫做禅床?即然连禅床都没有,又说什么见与不见呢?
  再看最高水平的禅机,仰山弟子南塔光涌——
  北游谒临济,复归侍山。
  山曰:“汝来作什么?”师曰:“礼觐和尚。”
  山曰:“还见和尚么?”师曰:“见。”
  山曰:“和尚何似驴?”师曰:“某甲见和尚亦不似佛。”
  山曰:“若不似佛,似个甚么?”师曰:“若有所似,与驴何别?”
  山大惊,曰:“凡圣两忘,情尽体露。吾以此验人,二十年无决了者,子保任之。”山每指谓人曰:“此子肉身佛也。”
  在这一次较量中,仰山开始不动声色,先说了一句平常的问候语,接着就在酝酿禅机啦,居然问对方看没看见自已。光涌此时只是从容对答,并不反击,如像神会那样说“见也不见”之类自作聪明的话。
  而接下来,仰山就来了一句极为犀利的机辩,竟问自己像不像驴。一般的禅人到此就会哑口无言,而光涌从容不迫,说“我看大师也不像佛呀”。这就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仰山的锋刃。
  仰山还想继续斗,于是问他像什么。这时,光涌道出了一句无比超凡的机锋,“若有所似,与驴何别?”仰山听了不得不五体投地。
  禅机不但可以用在大师之间的斗法中,还可以用来作为门庭设施,号称禅关。很多禅师都为自己的门庭设下了数重机关,如著名的黄龙三关:
  师室中常问僧曰:“人人尽有生缘,上座生缘在何处?”正当问答交锋,却复伸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又问诸方参请宗师所得,却复垂脚曰:“我脚何似驴脚?”三十余年,示此三问,学者莫有契其旨。丛林目之为黄龙三关。
  第一关类似于问你的本来面目,你从何而来?是投胎转世吗?那你生前是什么?这显然是个荒谬的问题!第二、第三关问得更荒唐,而且语势并用,你怎么能应对自如?
  参学之人要有所获,必须能够透过禅关。但是禅关无门,想要透入,绝非易事。为此,有些禅师会事先提出警戒,汾阳善昭和子湖利踪是两个很好的例子。
  谓众曰:汾阳门下有西河师子,当门踞坐。但有来者,即便咬杀。
  于门下立牌曰:子湖有一只狗,上取人头,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拟议即丧身失命。
  
五、禅宗法系
  
  初祖达磨—二祖慧可—三祖僧粲—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
  
           大梅、归宗、庞蕴、南泉—赵州
  怀让—马祖    沩山—仰山(沩仰宗)
  神会    百丈 黄檗—临济(临济宗)
  慧能 慧忠
  永嘉    天然—翠微—投子
  青原—石头 天皇—龙潭—德山—雪峰…
           药山 云岩—洞山—曹山、云居(曹洞宗)…
              船子—夹山—乐普
  
     云门—德山—智门—洞山、雪窦—天衣—慧林(云门宗)
  雪峰
     玄沙—罗汉—法眼—天台—永明(法眼宗)
  
  云居—同安—同安—梁山—大阳—投子—芙蓉—石门、丹霞—天童…
  
  汾阳—石霜 黄龙(黄龙宗)—黄龙、宝峰—慧洪
  杨岐(杨岐宗)—白云—五祖—三佛—大慧、虎丘…
  
  按:所谓五家七宗,并不同时。最早出现的沩仰宗、临济宗,传了不过两代,就被不动声色的曹洞宗比下去了;接下来是云门宗的天下,晚出法眼宗只是极盛一时。临济宗隔了五代,在汾阳善昭那里得到复兴,之后就从石霜楚圆门下分出黄龙、杨岐二宗,声势大显,一举盖过了曹洞宗与云门宗。此后,云门宗逐渐消亡,杨岐宗长盛不衰,子弟遍布天下,曹洞宗屈居一角,也是延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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