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对孩子进行规则教育？

文｜许锡良

 

对规则的理解与遵守，是一个人融入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标志。有时我们判别一个人的文明道德水准，就看他对规则的敬畏与遵守的程度。现代有序的文明社会，培养出来的公民素质中，有一项就是明确的规则意识与严格遵守规则的那种精神与行为。

反之，一个人动辄就践踏规则，不遵守规则，也可以视之为缺乏现代契约精神与现代法治意识。其实规则并不是多么高深莫测的东西，一个幼儿园的孩子都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规则其实在社会生活中无处不在。

 

有一次我带我年仅4岁的孩子小一郎去乘地铁。地铁里的广播反复强调要乘客“先下后上”，于是他问我“为什么要先下后上？为什么不可以先上后下?”我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让他先上车，然后再作一番体验，再来思考这个问题。当列车里乘着人头攒动的拥挤乘客的时候，小一郎突然悟出了这个“先下后上”的道理：如果不先下后上，那么车厢里会因为太拥挤，而不无法继续上人。先得把车厢空出位置来，后面的人才能够陆续上车。否则满满的车厢会把乘客堵在外面，这个顺序是不能够颠倒的。孩子第一次明白了一个规则的出台，其实是有其内在的原因的。

 

我们对规则的认识可能还存在着某种误区。至少我们必须在这几个方面对规则的认识要达成共识。

 

第一，规则是人类社会生存福利最大化的前提条件。社会中还有无数类似的规则，在规范着与指导着我们的行动。人生活的社会，因为人的许多生活与工作内容，需要秩序，需要相应的规则，这是保障我们每一个人生活安定、工作顺利，从而保障了我们的安全与效率。无规则必定无秩序。有了规则，而不遵守的社会也是极其可怕的。如果一个社会总是企图用道德来代替规则，那么，这样的社会道德必然败坏，而且人格容易变得虚伪。因为尊重与守护规则才是一个人最大的德，按照规则办事，才是最大的诚信。

 

记得胡适先生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规范，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一个社会如果缺乏规则，或者只有潜规则与丛林法则，也必定是一个大灾难。

 

第二，任何规则都是活动的产物，有游戏就会有游戏规则，有人类社会活动，就必然会有活动规则。下过围棋的人就会知道，围棋的规则其实是自然生成的，而不是人为地特意规定的。生死做活，地盘多少其实是天然存在的，为什么做活需要两个眼？因为下棋是你一手，我一手，一个人不能够同时下两手棋。为什么下棋要你一手我一手？因为这要体现公平，如果一方可以同时下两手棋，落两个子，那么，这个棋就没法判定水平的高低。同样，人类有许多规则，也是自然天成的。

 

人类的法律都是基于自然法，而自然法只要是人类都是相通的。比如无论什么国家，都要制定国家的法律，而且法律几乎都目标滥杀无辜、强奸、烧火、偷窃、抢劫等等，这也是人类活动的共性，一个社会假如不严格禁止这些行为，那么，这个社会就会严重没有安全感，而这种严重缺乏安全感的现象，就会导致人类的灭亡。所以，好的规则一定是符合人的自然天性与自然法原理的。为什么全世界的交通规则都是那样近乎雷同？那不是人们随意为之的，而是为了保障交通秩序与行车安全的需要。只要车在路上行走，只要存在交通安全问题，那么交通规则的存在就是自然而然的。

 

中国每年的交通事故常常是西方国家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以占世界3%的汽车拥有量，制造了世界16%的交通事故率，每年中国有10多万人丧身于车轮之下，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每年的交通事故成为杀伤力最大的公共安全问题。这后面充分反映了中国人对交通规则的理解能力与执行能力的差异。说明中国人对于交通规则的理解与遵守，以及对交通事故的重视仍然是一个十分急迫需要改进与提升的领域。

中国人在接收现代科技文明的产物——汽车的同时，却没有同时接纳汽车文明下的必然产物——文明驾驶的习惯与对交通规则的深刻理解与严格遵守的习惯。高速公路上随意违章，街道上横冲直撞开霸王车现代十分常见。

 

第三，制定规则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民主法治建设的过程。对规则的认识其实蕴藏了对社会现象的认识。在现代民主法治健全的社会，认识社会规则是一个渐进的逐步改进的过程。许多法治的建设与完善，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人们为什么要制定这样的规则，而不是另外的规则？这常常是在活动过程中出现的混乱失序之后的反思。但是这个过程一定是一个充分表达与自由讨论的过程，因为规则只有在活动过程中才会显示出来。

 

如果一个社会缺乏思想言论自由，那么，对规则的讨论就不会充分、深入与细致，就容易挂一漏万，为什么宫廷密室里少数几个人的谋划，常常会判断失误？就是因为规则对应的是公共领域，而公共领域里的事务常常会涉及到许多不同领域的人，他们有不同的利益与活动方式。规则不是靠少数几个顶尖精英谋划出来的，而是在公共活动过程中逐渐显露出来的，只是由少数精英来加以总结与梳理而已。

 

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式的规则，不仅空疏，大而无当，而且明显带有精英霸权式的规则观，明显把自己置身社会人间之上，以一种俯视的方式对待万民众生，而不是以平等的方式相待。把规则凌驾于人的社会生活之上，以成圣成王成帝王师的方式脱离了人的生命、生活与生产。

 

学校教育中的规则教育，无疑是我们法治建设的基础，也是公民素质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强调规则教育，不是一时强加于人的教条，而是做人做事的需要。规则意识，是一个民族的法律意识的前奏。但是，对于儿童来说，那些完全脱离了儿童经验与理解能力的所谓规则是无效的，儿童对规则的理解与遵守一定要建立在儿童心理基础上，并且要有相应的生活经验作为基础，还要在活动中去体验，才是真正的规则教育。

 

第四，规则是自然生成的。好的规则，一定是最有利于人的自由活动，也有利于大家的利益实现的。美国热血教师克拉克·罗恩为自己的班级制定了55条班规，但是，这些班规不是靠班主任老师一个人制定出来的，而是在全班学生的学习、生活与人际交往过程中自然生成与共同总结出来的。

 

比如，班规规定的：43.搭乘电扶梯时，要站右边，让赶时间的人可由左边先行。44.列队行进时不要说话。45.不可以插队；但看到别人插队不要大呼小叫，让老师知道就好。这些班规都是学生在放学时乱哄哄乘电梯时不仅效率特别低下，而且容易造成伤害而制定的乘电梯的规则。而关于排队的规定，则是由于学生在用餐时有学生乱插队，造成秩序混乱的状态而严重影响大家正常进餐而自然得出来找。

克拉克带领学生一起制定的这些班规，不仅是学生在活动过程中总结出来的，而且很容易被学生理解，同时规则后面有应对的活动与相应的经验，因此，这样的规则就有活动基础，也有相应的经验，学生对规则的遵守与否，正反两面的经验都有，自然是容易遵守与执行的。

 

这也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好的规则，一定是建立一个共同活动体的基础上自然生成的，而且是有活动与经验作为基础的，虽然总结与撰写规则的人可以是精英，但是，遵守与执行规则的，一定是公众。所以民主的规则制定，其实就是制定规则的方式、过程与执行的过程，有大家参与而已。

 

现代社会与传统社会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现代社会越来越精细，规则越来越明确，要求越来越细致，不同的领域，不同的职业、专业与行业都有自己对应的规则，这种因职业不同而不同制定出来的规则，其实就是专业行业道德或者叫职业道德，任何规则的破坏，都可能导致社会公共安全问题。安全生产的后面，也有一系列的严格的操作程序，违反了就容易出现安全事故。

 

传统农业社会，由于人们的生活节奏缓慢，交往并不密切，甚至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自然就没有那么精细的规则，即使有规则，也是相对粗糙的，有时甚至是表现为潜规则。就是规则虽然有，但是并不明示，而且也并不严格执行，甚至因人而异。许多时候，中国的文化都特别强调修身养性，强调个人的感悟，有些规则只是点到为止，完全靠个人去领悟。因此，那个领悟能力就表现为禅宗文化，不立一字，却道理却蕴藏其中。这样的方式显然是不适合现代社会的生活节奏。

 

必须认识到，无规矩不成方圆。所谓自由，都是法律之内的自由，法律之外没有自由。这不是以某个人，某个组织的意志为转移的，凡人类社会的和谐生存，都必须是建立在规则及对规则的遵守之上的。逾越规则，对某个人，某个短时期内可能是有效的，但是，所带来的后果必定是严重的。因为规则是社会秩序的保障。规则是人类文明摆脱动物属性的丛林法则的重要标志。

2016-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