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代的自行车考
尼克松访问中国后,中国开始允许写西方记者来采访了,在西方人看来,北京就是自行车的海洋,人们穿着都是蓝色的,一模一样的。但我们北京人自己看,还是能够很清楚的分辨出服装鞋帽,自行车,手表的差异,从而分辨出贫富的差异,即使那时的贫富的差异不如今天这样大,但你仍然可以感觉到,人其实都想过的比别人好,追求差异化,是人的本能,均贫富永远是个可望不可及的理想。
先从自行车说起吧。当时的自行车主要是飞鸽牌和永久牌两大品牌。要说这两个品牌的名称都起的挺传神的,飞鸽给人以年轻,时髦,飘逸的感觉,永久给人以经久耐用,负重致远的感觉。这俩品牌是哪个地方生产的呢?我第一感觉,飞鸽是上海生产的,因为上海人追求时尚,海派,对吧?,永久是天津生产的,可事实恰恰相反,永久是上海的品牌,飞鸽倒是天津的品牌,有点不可思议。细一想也对,上海人也以精打细算闻名于世,在大件耐用品方面,他们觉得用“永久”这个词更能得到人们的青睐。天津呢其实也是重要的口岸,原来也和上海一样有租界,细考一下,可能比上海的城市历史还要长呢?所以天津人除了贫嘴呱了舌的,也还是挺追求时髦的,在这飞鸽自行车的品牌和造型上都比上海的永久来的时尚。记得那时这两个品牌的车,都在车架子和车把的连接处的钢管那儿有个标牌,永久的LOGO(那会称之为标牌)是一个一笔画的自行车图案,飞鸽自行车则是展翅飞翔的白鸽。写到这里,我还是有点怀疑,是不是天津设计飞鸽的人是在天津客居的上海人,在上海设计永久自行车的人是客居上海的天津人呢?怎么连标牌都一个土一个洋呢?
现在你要是说你有辆红旗牌的车,那肯定是辆轿车。但那时你说你有辆红旗牌的车那肯定是辆自行车。这红旗牌自行车也是一大品牌呢,仍然是天津自行车厂生产的。可见当时天津自行车厂的眼光和市场细分的直觉,高于上海自行车厂。天津自行车厂,把经久耐用和时尚分为两个不同的品牌,而上海各种车型都用永久一个品牌。上海还有个自行车品牌“凤凰”牌,印象中在北京很少见。
分开两个品牌的好处是不言自明的,印象中飞鸽自行车只有全链套的没有那种链子上只有一片挡泥板的规格,红旗牌的自行车,则没有全链套的,只有单片的挡泥板。而且飞鸽牌的自行车投放北京市场的似乎只有二六的规格,红旗的才是二八车。这红旗牌自行车的车型与规格基本上与永久牌的自行车相同,其经久耐用程度又超过了永久牌。因为天津自行车厂,为红旗牌轿车专门配置了保险叉,美其名曰加重型的。就是在前保险叉处,多安装一副支撑的保险叉,下方也装在前轱辘的车轴上,但上方是拧在主保险叉的立柱上,后车架子也比别的车宽,由三毫米左右厚度的铁板立着组成,也就是如果后座坐人的话,最好垫个垫,这后座是专门设计拉货的。我估计这外胎应该也与其它车不同,反正这红旗车因为针对性强,肯定抢了永久车的一块市场。
二六飞鸽深受年轻人的喜爱,为了强化它的时尚,出现了一种时髦的转铃,转铃一般安装在车把横杠的右手边,比一般车铃安装的更靠中间,因为要按转铃,必须专门腾出一只手来,右手撒开把,用力一按,按得越快越使劲,那转铃转得得越快,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铃声,文革末期的老兵,或十六,七,八岁的男生,家境好些的,都喜欢骑装了转铃的,大链套的飞鸽,尤其个高腿长的英俊少年,把车座子拔起到极限,脚蹬子在最下端时,不用扭屁股还能用脚面平放在脚蹬上的人,骑这样的车最潇洒,颇有些纨绔子弟,宝马轻裘,招摇过市的感觉。那时比较时髦的“轻裘”就是一身老制式的旧军装,上衣得是四个兜的,扣子得是有八一字样的。要是秋冬季节呢,帽子是剪羊绒的,上衣就是将校服,呢子的,脚蹬一双将校靴。伴着一串清脆的铃声,飞驰而过。就和现在开辆敞篷赛车的感觉一样爽。不过当时有专门抢剪羊绒帽子的,叫飞帽子。后来发展到扒衣服,换鞋穿的程度。也就是说,你有这些轻裘,你还得有足以保卫自己财产的能力,你才敢穿。要不就有被别人均贫富的危险,问题是有时不仅仅是破财消灾,还有心狠手辣的主儿,奉行先下手为强的方针,无论对方是否有反抗的意识,他都一手把帽子抓走,另一只手就是一板砖拍在后脑勺上。所以若非强梁最好别戴剪羊绒帽子上街。
这天津自行车厂似乎是为了给买飞鸽自行车的买主一个保卫自己流动资产的手段,除了转铃,他们又推出了一款弹簧锁,一经面市,就风靡一时了,因为它可以起到防身武器的作用,锁头握在手里,非常适手,锁头下方是一条包着塑料外皮的钢丝绳,钢丝绳的另一端是锁舌。钢丝绳的长度大约不足一米吧,握在手上,有长缨在手的安全感,至少可以壮胆。
飞鸽二六的女车造型也非常时尚,而且有红色的,一看就是为年轻女性设计的,而永久的女车看起来更像是给中年女性设计的,颜色也没有变化,就是黑色一种。本来女车从前面上车的设计,是为了女性穿裙子上车方便,但文革时裙子基本绝迹了,73年之后,才慢慢恢复了,这恢复也有个扭扭捏捏的过程,记得最早是欢迎外宾的队列要求女青年穿群子,但多数女青年是在长裤外面套了条裙子,裤脚还露在裙摆下,等前面通知外宾就要到了的时候,她们纷纷弯腰做深鞠躬状,把裤脚挽起来,藏在裙子里面。
当时的自行车除了分二八,二六,男车还是女车,大链套还是挡泥板之外,车闸也有区别,有线闸和杖闸之分,线闸制动的抱闸在车轱辘中间位置,特点是制动时比较平稳,但维修不易,制动力也不如杖闸。杖闸因为就靠连杆的杠杆力,制动的橡皮片就直接与瓦圈内环摩擦,所以制动力大,刹闸时很猛,缺点是容易把瓦圈的电镀层磨掉。还有一种倒轮闸,好像是青岛生产的吧,是为了适应青岛的丘陵地貌。在北京很少见,它的制动点也在轱辘的中心,这种倒轮闸因为是用脚刹车,兼有制动力大和制动平缓的两个特点,而且它还适应紧急制动时,人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倾离开车座的状况,此时可以把整个身体重心压在制动脚上但它有一个盲点,就是若正好左右车蹬一个在最低位置,一个在最高位置完全和地面垂直时,不好用力。为了弥补这个盲点,这种车还有个单手的前闸,前闸的制动片不是抱在瓦圈上,而是直接从上往下压在轮胎上,所以不能太用力。
从车架子的材料上分,还有锰钢和普通钢的区别,锰钢的就轻一些,最轻的车还是青岛出的倒轮闸,也有人说是德国进口的。还有一个配件上的重要区别,就是后座是不是电镀的。
当然最高档的自行车就是加快轴了,这加快轴不是现在的变速车结构,它的变速结构藏在后轴里面,所以后轴比较粗,比倒轮闸的后轴还要粗。大概有三档吧,变速的扳手在车把右手附近,骑起来咔咔的一圈一下的清脆的声音,不像转铃那样招摇,但也透着比飞鸽转铃还高贵的含蓄的奢华。有这种车的人家,基本属于有点家底的人。大概飞鸽永久红旗都没有加快轴的规格,印象中,有加快轴的都是进口车,不是凤头就是三枪。这种车我只骑过一次,是中学的化学老师贾老师让我去给他买啥东西,非常信任的就把他的车交给我了,记得是凤头牌的女车,墨绿色的。骑行的感觉好极了。
记得那会儿,在修车铺给轮胎打一次气2分钱,换个气门芯好像也是2分吧,补一次内胎两毛钱。光明殿胡同北口的西侧有一家修车铺,至于啥时候有的电打气的设备,有点记不太清楚了。
那时社会治安那么不好,但偷自行车,抢自行车的倒不多见,可能是当时自行车要是被盗了,就算大案了吧,而且每辆自行车都有打在车架上的序列号,有车牌,还有上税的税牌。管理之严密,不亚于现在对汽车的管理。估计后来成立车管所的时候,第一批管理人员得有不少是原来管理自行车人。这管理重点从自行车转到小汽车之后,丢自行车的就多了去了,估计北京人没有没丢过自行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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