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藏|| 霾太重？用江南园林洗洗眼。

《长物志》

是一本关于身外之物的书。但写作初衷，却让人有些意外。作序的沈春泽问文震亨你家都修得这么漂亮了，干嘛还要费这些事情。

文震亨答：

吾正惧吴人心手曰变。

如子所云，小小闲事长物，将来有滥觞而不可知者，聊以是编堤防之。

谁人皆知这些乃身外闲事，而闲事亦有规制，这是吴人的气度和眼光，文震亨怀着这样的忧怀写下了一本风轻云淡的《长物志》。

吴人要求的室庐清净简单。

可是，能达到“居之者忘老，寓之者忘归，游之者忘倦”的至高要求，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小到椅榻屏架，大到门窗户牖，都有精细的要求。

走进《长物志》里的宅子，门以黑漆，用木为格，二四为扇。脚下台阶须以文石剥成，间种上数茎绣墩草，若有门道应排布上“涩浪”，即用太湖石叠成的台阶，才显出高古之意。

园子里的大道要用深赭色的武康石皮垒砌最为华丽工整，但园中小径则相反，用小石子或碎瓦片铺路便可，雨后生出青色的石苔，自有“花径不曾缘客扫”的古意。

园中多造山，一用太湖石，二用尧峰石。太湖石面面玲珑，枯而不润，甚为雅观。尧峰石不玲珑，但有苔藓丛生，仍然显得古朴可爱。二者相互映衬，既兼赵孟頫之宗派，又兼黄公望之风轨。

园中不可无水，在园中阶前石畔凿一小池，湖石围于四周，上植野藤或细竹，真是园林精髓，且不可将小池修成方圆八角等规矩形状，不然藏于园中的山水意趣就消失殆尽了。

池中养鱼，风尚在大明一朝多有变动。

从最初的印头红、连腮红、鹤顶红，继尚雪眼、朱眼、琥珀眼，再到堆金砌玉，落花流水，隔断红尘。鱼尾摆动起一园的生机。

池中家家户户皆会种藕花，红白二色都好，白者藕胜，红者房胜。若无池，种在五彩官瓷缸中也饶有一番异趣。

青砖黛瓦，绿树白墙配芭蕉最为适宜。

“流光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不就这么写的么？芭蕉不可过高，若长得太高叶子会被风刮碎，也就没了掩映白墙的韵味了。如果石子铺设庭院，种满菖蒲，雨后枝叶青翠，自然生香。

如有几盆盆景，春种兰蕙，夏天换上夜合花、黄香萱、夹竹桃，秋天换上黄密矮菊，冬天换上短叶水仙和美人蕉，放于圆形的小型瓷盆之中，觅得旧时的古凳或古的石莲磉为盆景座架，方为上佳。

吴人的园子里若没有几株竹子，都不能称为文人的家。小竹丛生，宜植于石岩小池之畔，方显得优雅别致。

这样的园林，这样意趣的生活，却在二十年的风雨飘摇后成为文震亨的绝唱。

崇祯十七年，明亡，绝粒死，年六十一。

而他笔下的苏州园林，楼阁依旧，山水依旧。

依旧做着一场不老梦。

文：胭脂刀

图：柳叶氘

两位作者都来自江南。

见惯了帝都深秋的层林尽染，不免想起被绿意熏染的，湿哒哒的，青砖黛瓦的江南。

2016.10.20清晨怀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