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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九月，朋友飞到香港，坐在机房，看完了《摆渡人》粗剪。她笑得很开心，手边的可乐都忘记喝，前仰后合拍桌子。 我递零食给她，她头也不回，推开我，傻笑：太好玩了别吵我！ 我关上门，在阳台喝酒，楼下小朋友们追逐打闹。一个多小时过去，我在玻璃窗外，看到她哭了。 她呆呆坐着，呆呆望着屏幕，一动不动，眼泪哗啦啦下来。 她说，摆渡人小说只有几千字，原来你拍的是整本书。可我看完就觉得，这就是摆渡人。 我说，嗯，不然怎么叫诚意巨献。 她说，原来你消失三年，真的是在玩命。 我说，嗯，头发更白了。 她说，让人笑，比让人哭难。让人又哭又笑的，不是电影，从来都是人生。 我说，太文艺了，你在说啥。 她说，我能请王家卫导演签个名吗？ 我说，天黑了，我们喝酒去吧。 过了几天，她发长长一条信息给我。 她说，我明白你为什么会说这是一场嘉年华了。 大家欢呼着冲进游乐园，那里有过山车，有马戏团，有五彩缤纷的游戏，大家忘乎所以，喜笑颜开。旋转木马挂满彩灯，降落伞下系着全世界所有的糖。 多快乐啊。可是会有人看到，小丑摘下面具叹了口气。父亲蹲在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抬起头说，我记不起妈妈的样子了。男生钱包里放着去年的照片，而那张笑脸不在身边。一个中年人买了所有的票，却在角落默默站了一天。 漫天烟火下的悲欢离合，才叫嘉年华。 15年夏天开机，秋天过去，冬天过去，春天过去，又在夏天杀青。拍了十个月，够拍两部半正常电影。经常花七八个小时只为了一个镜头，就这样不把时间当时间。 很累，非常累，频繁几天不睡觉，蓬头垢面。 几年前，王家卫导演问，你喜欢什么电影？ 我说，东邪西毒和大话西游。 王导说，那你到底想做东邪西毒，还是大话西游？ 我说，我能不能用周星驰的方式，讲一个王家卫的故事？ 王导沉默一会。 我说，导演，你不会揍我吧？ 王导说，我帮你。 2. 我喜欢的电影很多，但我真的爱王家卫和周星驰。 从大学毕业，到第七次搬家，我收集了六千多张DVD，每次都装满几大箱子。直到一天，要搬驻另外一座城市，就招呼了很多朋友，把自己想要的拿走。 屋子不大，来了二三十号人，十分拥挤。炎夏时分，空调冷气带不动，椅子也不够，有女生直接坐进冰箱，全身被啤酒包围，那场面挺震撼。 喝了一夜，大家醉醺醺地各自拿着几袋子DVD，晨曦中离开。 天边微微泛红，我心想，再见了。 坐冰箱的女孩最后一个告别，她拥抱了我一下，说，保重。 她骑一辆小电动车，住的很远，独自穿过城市。就像丛林中六点的风，顺微光而下，划开枝叶，却和睡着的一切没有关系。 几年过去，面前站着DVD里我最喜欢的演员。他叫梁朝伟。 他说，你好，嘉佳，听说你很喜欢吃火锅？ 我说，对啊对啊对啊…… 然后整整五分钟，相对无言。 梁朝伟估计觉得我无聊，转身走了。我怒对旁边的朋友，说，这是我偶像，我说不出话来很正常，你他妈的能不能打点圆场？ 朋友哭了，说，这也是我偶像，我他妈的也脑海一片空白。 王家卫导演说，你确定要梁朝伟？ 我说，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 每个演员，都和王导揣摩很久，要找到能和角色合二为一的人。 在摆渡人里，他们光芒万丈，背后是每个镜头几十遍的磨合。 为什么要拍十个月？因为他们彻彻底底走进了摆渡人的世界。 没有王家卫导演，我就没有这种奢侈的机会，完全不计成本，不惜代价。 3. 又几年过去，在香港的机房，骑电动车的女孩看完摆渡人，又哭又笑。 也许她想不起来，某个清晨，她是朋友中最后一个告别我的。 但我永远记得，曾经有一夜，对她来说无比漫长的夜。她终于醉倒，眼睛依然发亮，头靠在车窗，望着匆忙的行人过去，望着嬉笑的情侣过去，问了我一句话。 她说，你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她叫小玉。 4. 一部电影，倾其所有，人们未必理解，值得吗？ 值得啊，我承诺过。 前方是一场嘉年华，欢声笑语中，藏着夜空下的叹息。 我们一起走完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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