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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触屏版

 昵称35242757 2016-10-22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日军开始大规模侵入东北地区,东北沦陷,举国哗然,北平二十万青年学生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活动,要求南京国民政府对日宣战,收复大地。
  然而,在北平城,不管学生和工人怎么闹,却总也碍不着那些个达官显贵的风流快活。历史厚重暮霭沉沉的北平城虽比不得十里洋场纸醉金迷的大上海,却也是个达官显贵鱼龙混杂的地方。
  时局混乱,谁最容易得势?谁又最容易失势?谁都有可能得势,谁也都有可能失势。
  然而现在的北平城,就只一个字—— 乱。
  时局乱,政府乱,生意场上乱,百姓心里更乱。但是,不管现在的时局多乱,总还是有那么一拨人,抽烟、看戏、找女人—— 越是这乱世,他们便越是活得潇洒快活。
  要说起戏园子,北平城里的戏园子也并不算少,气派的,破落的,什么样的都有,只是六安却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用那些爷的话说—— 可真真的是个好去处!
  这个戏园子,它并不大,也不像上海的百乐门那样处处透着醉生梦死的奢靡无度,它的外表是极庄重的,太过庄重了,以至于第一眼看过去,倒是显出了几分的肃穆来。
  大理石与红木雕砌成的大门,门口两尊汉白玉狮子,并无太多装饰,却隐隐流露出一种大气来,门楣处“六安戏院”四个大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听说,这个戏园子是前清的某个逍遥王爷建的;还听说,这个王爷爱戏成痴,一日不听戏便坐卧难安食不知味,有个读书的人私下叫他“戏王爷”,他知晓了也不生气,竟还请了那书生到他的戏园子里看了一天的戏;还听说,慈禧老佛爷当年也曾来这里听过戏,那一日唱戏的角儿逗乐了老佛爷,还得了挺多的赏。
  所以啊,这六安戏院可算得上是北平城一等一的戏园子了,在北平城里谁都知道,能到六安戏院听戏,那也是个身份的象征。前去看戏的从来都是那些个有钱有权有势的人,最差的,也是那些个前清大家族里的遗老遗少。
  晚上六点,六安戏院门口。
  沈家的四小姐沈如沐站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踱着步,表情有些焦急,有些不耐烦,还有些生气。
  “明明是一早就说好了五点多到的,这倒好,眼看着都六点了,戏都快开场了,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她沉着俏脸,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向戏院里走。“不等他了!”
  丫头沈绿憋了笑,忙跟上去,一转眼间不经意地看到了一个身影,顿时眉开眼笑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的三爷,您可来了!四小姐都等得急了。”
  来人低头笑道:“瞧,戏都还没有开场,我来得可不算晚。如沐你也太性急了点,来这么早做什么。”
  沈如沐停下脚,愤愤地回头瞪着来人。
  “让人家在这里等了你半个小时,现在反倒数落起我的不是来了,不想来您就别来呀!回头耽误了三爷您的生意我可赔不起!”
  “瞧瞧,我这只不过是晚到了一会儿,你就给气成这个样子,若我今天不来那还得了!你这个丫头向来得理不饶人,真不晓得日后谁敢娶你。”
  如沐恼了。“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也是我乐意,碍着你什么事了?”
  沈如安见状,忙赔了笑,道:“再等下去只怕戏都要开场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的好。”
  如沐哼了一声,一转身当先进了戏院。沈如安在进戏院前抬头看了一眼今日的牌子。
  《牡丹亭》
  他摇了摇头,又是这出戏。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装。
  再看挂头牌的是—— 淮泗儿。
  是了,如沐这几日一直叨念着春申班重返北平城,打的便是这个淮泗儿的招牌。如沐今日死活拉他来一块儿看戏,为的也是捧这个淮泗儿的场。
  左右不过是场戏,套上了装,那也是别人的故事,他人的悲喜,何必如此痴迷?他再次摇摇头,跟着如沐一脚迈进了这六安戏院。
  外面墙上的牌子挂得很大,“淮泗儿”这三个字,写得异常的大而清晰,像是一种宣告,更像是一种倨傲。
  六安戏院里面不是很大,一楼与二楼也是按位子来的,大多好位子是被订了的。在这北平城,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实在太多了,为免日后起事端,位子还是自己订的好。
  而二楼最中间的那个座位便是沈家订下来的。
  沈家?你道是谁,北平最有名的大户!洋行、药材行、木材行、绸缎庄、珠宝银楼…… 凡是你能想到的,他们沈家就能凑上一脚!
  二十八省,省省都有他们沈家的分号,在北平城里,那可真真的是财势冲天了。这样的一户人家,警备司令部的见了都得赔笑脸,北平城里不管是官还是商,见了沈家人,哪个都得给上个三分情面。
  不过,这沈家的四小姐沈如沐是个戏迷,前些日子,她追恒月班的冯月铃追得可紧了,只要冯月铃出场她就必会出现,给的赏钱从来也不吝啬,别人都说,亏得这沈四小姐是个姑娘家,否则,保不定这冯月铃不会被她给嫖了去! 
  可这会儿倒是好,冯月铃正在南门的雅兴戏院演出,这沈四小姐却跑来这里等起了春申班的新角儿淮泗儿。啧!到底是旧爱难敌新欢呀!
  刚进到里面,扑面便是一片打千儿递名帖的场面,这可是个富人窝,谁不知道今儿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甭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见面先打声招呼,混个脸熟再说,以后也好办事。这不,刚一进门,迎面便来了一位。
  “哟,这不是沈三爷吗?今儿怎么有兴致来看戏?看来这淮泗儿的魅力还真不小,居然引来了从不看戏的三爷。难得难得!”
  说话的是城中孙家布庄的少掌柜,与沈家倒是有些个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安客气地笑笑。“这不是听闻春申班今日在北平开首场嘛,可巧赶上今儿个有空,便陪舍妹来捧个场。有些日子没见过少掌柜了,不知近来可好?”
  这孙少掌柜攀起交情来没个完,你回他一句他便跟你近了一步,说着说着便想约了沈如安散了戏后去吃饭,惹得如沐直瞪眼。
  只是这还不算完,张家、李家、刘家…… 生张熟魏的,只一会儿的工夫沈如安便脱不开身了。
  好不容易,如沐将他拉到楼上位子上坐好,便听得周围一片的议论,沈如安也就随意地听着。
  “嘿,我听说啊,这个淮泗儿是打从咱们这四九城里唱出去的,转了一圈,现在是重回四九城。以前走出去的时候可还是个毫无名气的小青衣呢,啧!再瞧瞧现在这排场,今时不同往日喽!”
  “去年我去上海谈生意的时候就看过了,连上海滩那种地方都被她给唱红了,你说这小老板她了不了得?她可比那冯月铃强哟!我可是见过她的,长得那叫一个标致,想叫人不流口水都难!真想叫了她的条子开销了她!”
  “听说可还是个清倌儿呢!如今在这北平城,嘿嘿,爷就等着看她今儿个吃谁的茶了!”
  “哎,您说这个我可就不信了,唱成这样背后还能没个强权撑着?甭管她再红再清倌儿,她也得吃茶伺候老斗不是?您别看冯月铃一副清高的样子,背后还不是有刘督军给她撑着腰!这些个唱戏的呀,都这样!”
  “这您就不知道了,不是别人不敢动这淮泗儿,而是这个淮泗儿啊,她是个有主儿的!”
  “那您说这个就拧巴了,有主儿的还能是个清倌儿?您说的主儿是谁?再大的主儿,您瞧,瞧见北边没,坐着的那位,陈司令!他再大的主儿,还能大得过陈司令去?”
  “别说,他还真没陈司令大!这主儿啊,不是旁的,就那边坐着的,沈家三爷!自打上海的时候就捧着呢,据说都上了报纸了,从上海是一路捧回了北平城!在上海时不敢说,但在这北平城,倒也不是别人不敢跟他争,就是觉着为了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跟沈家闹掰了,他划不来。您想啊,这沈三爷人脉多广啊,一般人谁也不会为了这个得罪他。您说,这沈家跟陈家一官一商的,关系倒也算得上融洽,无缘无故的,陈司令他会为了一个下九流去跟沈家闹僵?就是看在沈家那些大洋的面子上,他也不会。”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唏嘘。
  沈如安打开扇子,轻轻摇两下,嘴角始终含着笑。
  如沐挑了挑好看的眉梢,凑到他耳边,笑得不怀好意。“三哥,我可不知道原来你还藏着这手呢,早就捧上啦?有没有点过她的牌子?”
  沈如安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笑道:“这话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的吗?给妈知道了,回去免不了又要念叨!”
  锵!锵!锵!三声锣声响过。
  戏,要开场了,而开场,便是这第十折的《惊梦》。
  台上那人,莲步、红妆、玲珑的身段,还有那娇俏的笑。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了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絮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沈如安又打开扇子轻轻地摇着,嘴角始终噙了笑,望着台上秋波婉转的杜丽娘。
  默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啊,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
  云袖飞扬妩媚,面含春色娇里带俏,这般的颜色,只消那眉儿眼儿轻轻扫个全场,只怕看客们人人都当自己是她那梦里的郎君柳梦梅了。
  如沐轻轻扯了扯沈如安的袖子,悄声道:“三爷,这个角儿今个的扮相怎么样,不错吧!要不等下打个赏?”
  沈如安看着台上的间梅遮柳不胜芳的杜丽娘,随手拿出一枚润泽无瑕的玉佩交给沈绿。
  “等这折结束了,拿去交给她。”
  如沐咂了咂嘴,叹道:“三哥,这玉跟了你少说也有好几年了吧,我问你要了好几回你都没给,现在这出手就给了淮泗儿,可够大方的啊……”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台上娇羞的杜丽娘一个错眼儿,便望进了一汪温润的眼波里。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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