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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文学鉴赏

 明溪lm 2016-10-22





  在制革厂的院子里,一只哈巴狗死了,一群孩子把狗埋起来,做了一座很美的坟——四周镶了一些花盆的碎片,上面撒了一些沙子,坟顶上还插了半个啤酒瓶,瓶颈朝上,没有什么象征意义,却像模像样,孩子们快乐地跳起舞来,其中最大的一个孩子出了一个主意——开一个哈巴狗坟展览会,让街上所有的人都来看,门票就是裤子上的扣子,因为所有的男孩都有裤扣子,而所有的女孩都有可能得到男孩子的裤扣子。于是,街上所有的孩子——甚至后街上的孩子——都涌到这地方来,献出他们的扣子。这天下午,人们可以看到许多孩子只有一根背带吊着他们的裤子,他们以一粒扣子为代价参观了哈巴狗的坟墓。不过在制革厂的外面,紧靠着入口的地方,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她一句话也不说,每次制革厂院子的门一打开的时候,她就朝里面怅然地望着,望很久。她没有一个扣子——这点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因此她就悲哀地呆在外面,一直等到别的孩子们都参观了坟墓,离去了。然后她就坐下来,用她那双棕色的小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大哭了一场。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看过哈巴狗的坟墓。安徒生说,“就她来说,这是一件伤心事,跟成年人常常所感到的伤心事差不多”。
  安徒生关注人类的情感世界是如此细腻,尤其是对于人类初年的精神状态的描写,体贴入微。回顾童年,谁不曾有过类似的“伤心事”呢?但没有谁认真倾听过它们,小儿的伤心事大都在大人不屑一顾的呵斥和嘲笑中随风而逝,只留下小小的伤痕郁结在心底。唯有安徒生,他观察到了这样微小而又这样盛大的“伤心事”发生的全部过程。而且告诉我们,“这件伤心事,像我们自己和许多别人的伤心事一样,使得我们微笑!”安徒生的同情心使我们明白,事无巨细,只要与我们的心灵息息相关,便都是不可轻视的事情。而所有的伤痛,隔着时间的距离来看,就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正如成年的我们观看年幼的孩童游戏,亦正如年老的我们回首自己的青春岁月。我们怎不为当初的单纯、执著与热情而微笑!
  这样,安徒生就抚慰了天下所有的孩童心事,亦呈现出了孩童的全部光辉。你看这个穿着褴褛的小姑娘,她为生活所迫流落街头,但在安徒生看来,却并不因为她是小乞丐而掩盖了她的美丽——作为一个孩子的美丽——“她很可爱,她的卷发很美丽,她的眼睛又蓝又亮,使人看着觉得很愉快。”小姑娘亦不因为她的穷困——连一个扣子都没有——而失去对她自己所属世界的热望。她和所有的别的孩子一样,对那个“哈巴狗坟”充满了热烈的向往,那是那一天里街上所有孩子的盛事。但小姑娘是多么坚强啊,每当一个孩子走进去的时候,她就朝里面怅然地望着,她不说话,也忍着不哭。只有当所有的人都离去的时候,她才大哭起来。读到这里,怎不柔情满怀,并使我们微笑!我们在这个姑娘身上看到了由一颗纯洁的心所散发出来的全部光辉——这光辉,使得我们微笑。
  大人们大多过于忽视孩子们的情感世界了,总以为大人受到挫折才是伤心事。殊不知孩童稚嫩的心比我们更柔软更细腻亦更易受伤。浩如烟海的文学作品中,有多少作家会关注到院子外面那一个掩面哭泣的小姑娘的心事?安徒生关注到了。他了解,在孩子的世界里,一切游戏都有其庄严的意义,一切孩子都有其经验内的欢喜和忧愁。
  安徒生敏感细腻,具有广及一切心灵的同情心。那卖火柴的小女孩,她的惊惶,她的渴望以及她最后的幸福和安慰,经安徒生的描绘方使我们感同身受;那一降生就被视为另类的丑小鸭,它的退避、无助和自卑,以及内心隐藏的对外面广大世界的向往,宁愿死也要靠近高贵的天鹅的心愿,所有这些贴近心灵的描述,使我们每一个人都觉得我们都曾是那样一只丑小鸭。再读读《小意达的花儿》、《雏菊》、《拇指姑娘》、《老房子》、《雪人》、《一个豆荚里的五粒豆》、《烛》,以及《没有画的画册》中的那些小故事,我们发现,安徒生常常从很小的事情写起,却有着宏大题材所不及的对人性的细察和同情。这就是安徒生常常于不经意间触动我们内心深处的琴弦并使我们久久不能忘怀的原因吧。从这个意义上说,安徒生确是非常伟大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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