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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桐（台北）·饮食关键词 秀丽去香港。近中午时，阿双来办公室，带她出去用餐，根据美食家所推荐，来到师大路一家西餐厅门口，老板正在扫地，双双忽然大声提醒：“爸爸，你上次说这家很难吃，以后不要再来了。”是喔，我们赶紧离开老板的视线。 开始飘起了细雨，她一直将伞推向我，“雨伞不要只遮我，你会淋湿的。” 她对妈妈今天晚上不在家略显焦虑： “如果我晚上哭，你就会很惨。” 我问怎样惨？ “你得穿妈妈的睡衣陪我睡。” 我说我又不是小丑，为何这样整人？ “可是我习惯妈妈的味道。” 阿珊白天去学校，晚上去看戏。前几天她系上在鹿鸣堂户外演出《下妻物语》，喔，原来整个暑假她都在忙这出戏呀。珊珊担任舞台监督和平面设计，穿着牛仔裤忙上忙下，像一个干粗活的女工。我不曾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工。 珊珊帮我们留了座位，我却不想坐，刚吃过晚饭，宁愿站着看戏。70分钟的戏，真不知道要看哪里？却一直听到双双的笑声。有一句台词是两个太妹相约要去援交，双双听了大笑，笑声带动安静的观众纷纷笑开来，笑声稍歇，她问：“援交是什么？”她的问题引起现场所有观众更大的笑声。 为了让双双更有安全感，我放下工作，花更多时间陪她。晚上冒大雨带她去“尚林铁板烧”，小姑娘遇见美味，果然吃了许多东西：生鱼片、龙胆石斑、龙虾、明虾、松露鹅肝、松阪牛肉、布丁、核桃巧克力蛋糕……我的耕耘有了收获，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她说：“我看我今天晚上是哭不出来了。” 因为妈妈不在家而哭泣这件事显然很重要，她若有所思，郑重告诉我： “不管今天晚上我有没有哭，妈妈如果问起，就说我哭得很厉害，不然她下次又会把我丢在家里。” “好，我会告诉她，你晚上睡觉前哭得非常厉害。” “也不必那么夸张啦……”她思考了一下，纠正我的台词：“你只要告诉她，说你早上醒来，发现我的枕头湿了一大片就好。” 那是九年前的往事了，九年来我数次带家人去吃煎鹅肝，有效让几个女人感受到宠爱。今天阿双生日，我带着女儿走进这家铁板烧餐馆。 其煎鹅肝的酱汁是以新鲜葡萄加红酒所熬煮，蘸鹅肝很适配，盘中的葡萄、橙子又平衡了鹅肝可能的油腻，修饰鹅肝的脂腴，增添层次感。这时候，如果再来杯甜白酒，时光会忽然变得很悠长。 走出餐馆，父女都惊觉吃太饱了，阿双提议散步回我工作室。经过假日花市，她说：咱们穿过花市吧。花市人潮依旧，拥挤着家庭的假日记忆，阿双一定很怀念父母亲分别牵着她的左右手，从信义路这头逛到仁爱路那头，路过各式材料、栽培土、花盆和高大的庭园树木；花卉竞相张艳，播香。我想到最近每天为她准备便当，应该找时间来这里买一些香草盆栽，薄荷、朝天椒、四季桔、迷迭香、九层塔、紫苏、虾夷葱、柠檬香茅，种在阳台上，烹饪需要时伸手可撷。 我自己在家煎鹅肝给小情人吃很简单，只有鹅肝，别无其他配料，亦无盘饰：略微裹粉，入平底锅，点火，鹅肝遇热即不断渗出油，经数次舀弃油脂，外皮已显酥脆，里面犹原细嫩；起锅后洒些盐之花。 啊，满17岁了，每天接送她，陪伴她成长，照顾她的生活都是我快乐的泉源。从前这些工作都是焦妻负责，她谢世后我才有机会接手，为她买洗面奶、卫生棉、洗发精、润丝精、护唇膏……陪她买衣服、胸罩……以及那么多早安，那么多晚安，那么美好的拥抱和亲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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