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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太阳的余晖割破天空，晚霞如血。 城北人民公园南门今晚出奇地安静。一阵秋风吹过，木叶萧萧。 王大爷的狗瑟瑟发抖，夹着尾巴，发出一阵汪汪汪叫声。循着狗的目光望去，大爷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知道今晚有大事发生。 世纪小区广场舞领队杨小雨舒展着身体。她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皮衣。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绣花胡同的大妈们双手插腰，将杨小雨的路死死挡住。如果镜头拉近，你会发现大妈们个个怒目圆睁，面带杀气。 每个人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在别人看来广场舞只是广场舞，但在她们看来广场舞是所有舞——街舞、芭蕾、探戈，桑巴，只要是在广场上跳的舞，就是广场舞。 “舞林有舞林的规矩，人在道上，这规矩你还是要守？”绣花胡同的胡大姐站了出来。杨小雨并没有看胡大姐一眼，她对左手边看守音响的人说了句“放音乐吧”。 大妈们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杨小雨站在圈内，公园的灯打在她的脸上。 两年前，杨小雨从北京舞蹈学院毕业。同学们纷纷去给明星伴舞或者去歌舞剧团，但她选择了广场舞。 她开了个广场舞培训班，凭着扎实的舞蹈基础，培训班很快起色。为了招揽更多学员，她还组建了世纪小区广场舞队，并担任领队。 南门的地是绣花胡同的地盘，当杨小雨闯入这里时，王大爷明白，这是世纪小区来抢地盘。树林一阵沙响，一场腥风就要来临。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 点亮我生命的火 绣花胡同的大妈们整齐划一的扭动着身体。左脚脚尖向前划半个圆，归位。右脚聊尖向前划半个圆，归位。扭腰。踏小碎步。噔噔噔。多年的合作，使她们配合极其默契。杨小雨被一群斗志昂扬的大妈围在中间，让王大爷想起《动物世界》里被狮群包围落单的羚羊。 突然，圆圈的中心，杨小雨开始挥动手臂，将双手举过头顶。王大爷心里一惊：天竺舞蹈？ 杨小雨的脚步看似缓慢，但每一步都颇有节奏感，步伐欢快热情，这又是扭秧歌的精髓。她身体柔韧性极其地好。伴随着歌词，王大爷似乎看到了圆圈的中心，杨小雨的果园长满了苹果树，他想上前摘一只，一条大蛇张着血盆大口袭来。 不一会儿，绣花胡同的大妈们手开始不那么利索，脚下动作明显碎乱了起来。 被打乱节奏的胡大姐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小雨轻蔑地笑了。 突然，一只手按在杨小雨的后背，一股内力缓缓的流进她的体内。杨小雨的心一沉。 “赵大妈！”王大爷叫了起来，声音发抖。 百年一遇，万中无一，绣花胡同领队赵大妈从来不缺少传说。 有人说她是舞蹈学院的退休教授。有人说她年轻时候在天安门前跳过舞。移居莫斯科的老太说，克林姆林广场，赵大妈曾一人挑落俄罗斯传奇“大妈时代”。“此舞只因天上有”，一位陪孙子看动画片的阿婆坚持认为：赵大妈是那美克星人。 十年前，赵大妈成了绣花胡同的领队，百战百胜，成功拿下公园最好的一块地。随后的5年，挑战者纷至沓来。一曲舞毕，同福巷领队巧胖姐当场吐血昏倒，被担架抬走，从此退隐江湖；万花苑的肖姑婆哭了整整一夜，自废舞功，转战赌场，成为一代雀神；孔雀舞宗师李阿姨，自此听到明星二字就怒火中烧，据说后来加入朝阳群众，举报了不少吸毒明星。 接下来的五年，没有人敢来这里撒野。王大爷说，下雨的时候，这里会闻到血的味道。 我在仰望 月亮之上 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昨天遗忘啊 风干了忧伤 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内蒙古草原的狼王发出一声长嚎，狼群跑进杨小雨的果园，撞击着果树，苹果纷纷落地。 赵大妈将手臂抬高，两手平举成一水平线，双手握拳摆在胸前。“扩胸运动！”胡大姐眼里亮出了光。 一个转身，赵大妈左右脚开始有节奏地依次后踢，并同时从所有人眼前绕圈而过，嘴角扬起。王大爷看到了如孩童般的赵大妈。 转到杨小雨身边，赵大妈右腿一弯，左腿瞬间劈叉，左手忽做抓取状，在空中挥舞，时而重重停顿，时而轻若飞天，似有一支毛笔在空中伴舞如影随形。 刚柔并济，舞者游动的身体把空气打成碎片。 是风？ 是光？ 是剑！ 碎片聚成一张巨大的剑网，压迫性地袭来。 杨小雨吓得闭上了眼睛，跪倒在地。 夜里10点，公园的灯灭了。 赵大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舞术，两个人。一横，一竖。错了的，躺下。站着的，才有资格讲话。 夜色四合，王大爷没有看清杨小雨的脸。但他知道，那张脸一定很落寞。 巧胖姐说赵大妈一天只练一小时的舞；肖姑婆说赵大妈一天有22个小时呆在家里；李阿姨说赵大妈是上帝池边的白天鹅，而我们不过是丑小鸭。但杨小雨不相信，她不相信一个宅女会是天生舞姬。她要瞧瞧。 而刚才，她瞧见了。
杨小雨：天赋这东西有什么好说的。 赵大妈：天赋？你以为我不跳舞的22小时在干嘛？ 杨小雨一愣。 赵大妈：你读过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吗？你知道《最炫民族风》用哪个型号的音响外放最好吗？你去跳过伞体验过自由飞翔的感觉吗？ 杨小雨：…… 赵大妈：我去维也纳贝多芬故居，提高对古典音乐的审美趣味；我研究格兰美音乐奖，把握国际潮流，随时应对国外舞团的挑战；我在巴黎奢侈品店门前吃泡面，只是想省下钱，多在法国待一会，汲取新一期舞蹈服装的设计灵感。
杨小雨睁大了双眼。 赵大妈：我每天早上送完小学的孙女上学，站在校门口不走，为了就是将第四套广播体操完美融入广场舞中；我去大学看互联网产品发布会，只是为了偷学一眼他们的台风。 杨小雨：…… 赵大妈：《舞法天女》，也许你会认为是幼稚的儿童动画片，在我眼中却是教科书般的广场舞教学片，让老年人的广场舞也充满童真。 杨小雨张大了嘴。 赵大妈：你嘲笑我在北京雾霾天里跳舞是不要命的僵尸舞，你又怎会明白，雾霾围城蕴含着古典水墨画的诗意和留白。你知道凌晨四点的北京城是什么样子么？我知道！ 杨小雨欲言又止。 赵大妈：你告诉我，广场舞对你来说是什么？ 杨小雨：是……是……工作。 赵大妈：广场舞对我来说是生命！
杨小雨完完全全呆住了。 “从跳广场舞身上我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你自己不放弃，你永远都有机会。” 赵大妈拍了拍杨小雨的背，递给她一个盒子。 “我老了，答应我，两年后打败我。” 说完转身离去。
空无一人的人民公园里，杨小雨打开了盒子。 躺在里面的，是一个手机。 杨小雨还没来得及露出不解的表情，顿时泪流满面。 因为，她想起在小区的电梯里见过这个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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