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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朵云轩2014春拍中，一幅60年（1954年）前的花鸟画拍出了1035万元的成交价，这幅名为《荷花鸳鸯图》的作品，由著名画家、收藏家吴湖帆和他的翰墨知己吴炼霞合作完成：吴湖帆用他从恽南田画风转化而来的吴装荷花，以没骨画法点染出了一片清凉绿荫，遮蔽着炎炎夏日的骄阳，而周炼霞用宋人工笔精绘出一对五彩鸳鸯，在遮天的荷叶下休憩，神情怡然自得。这件作品集两位名家的妙笔于一图之中，清新细腻，工写兼备，美轮美奂，不但画技精湛、赏心悦目，也见证了一段二人之间的情缘。
吴湖帆一生偏爱两种花，其一是梅花。吴湖帆与梅花似乎有着某种宿命般的联系。清代中期，吴氏家族住在明代画梅大师金俊明先生故居“春草闲房”中，吴湖帆案头所用笔筒上刻着金俊明用元朝王冕笔法所绘梅花。吴湖帆元配夫人是苏州名门潘氏之女潘静淑，潘家给潘静淑陪嫁里有汤叔雅的《梅花双鹊图》以及宋刻《梅花喜神谱》。后者是传世的珍品孤本，吴湖帆居室别称“梅景书屋”，就是由此而得名。吴湖帆是个画家，潘静淑也喜欢画画，两人有着共同的爱好，每日徜徉在深深的庭院里，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可惜造化弄人， 1939年6月，潘静淑突发阑尾炎，由于不愿意去医院医治，疼痛而逝。潘静淑的死，使吴湖帆伤痛之极，“更名日倩，号倩庵，取奉倩伤神之意”。在吴湖帆心目中，梅花无疑代表的是他中年早逝的原配爱妻。 吴湖帆喜爱的第二种花，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没骨花鸟创始于北宋徐熙，至清初恽南田趋于成熟。到了民国时期，吴湖帆的没骨法“吴装荷花”雍容艳雅、无与伦比，独步画坛。回到文章开头提到的画作上来，吴湖帆与周炼霞合绘荷花鸳鸯图，也并非仅有一幅，早在十几年前的拍卖市场上，还出现过另外一幅名为《莲花鸳侣》的作品，同样是由吴湖帆执笔画花、周炼霞补工笔鸳鸯合作精品。
吴湖帆的这位合作者是何等不寻常的一个女子呢？周炼霞字紫宜，号螺川，书斋名“螺川诗屋”，1908年生于湖南湘潭，14岁始学画，17岁起学诗，后又学词。她的画风格清新，设色明净，诗词多佳句，而且，更重要的是，人还长得特别美，是与陆小曼、张爱玲齐名的上海才女加美女。上海孤岛时期，周炼霞周旋于书画诗艺界，同众多文人墨客交往，应对自如。她生性洒脱、不拘小节，受到多方人士的追捧。 周炼霞作品 吴湖帆与周炼霞相识于什么时候，并无确切的记载，最早关于两人交往的记录恰好出现在潘静淑的嫁妆《梅花喜神谱》中，据吴湖帆《丑簃日记》1935年元旦（正月初一；二月四日）记载：“早晨与静淑同观《梅花喜神谱》，题字焉。静淑画绿萼梅一页于册后。”在这幅绿萼梅的画作上，有周炼霞的题字：“拟宋人纨扇笔意为静淑仁姊补图。鍊霞。”也就是说，这幅画是经过周炼霞以宋人纨扇笔意补画完成的，可见当时是三个人一起观看画谱。 在《梅花喜神谱》另外一页吴湖帆与潘静淑1935年合作的红绿梅花图上，留下了周炼霞的一首题诗：“天风一夜绽寒香，翡翠珊瑚斗雪光。不向山中寻鹤伴，老逋今亦爱鸳鸯。”画谱册页上再次出现了周与吴潘夫妇同框的记录，由此可见，在潘静淑去世之前，周炼霞与吴湖帆就已经结识为知交，并且与吴氏伉俪来往密切。 缘份是什么？缘份就是两个人相识了，交往了，在二人亲密交往的那段时间，周炼霞的画技大有长进，吴湖帆也写了不少好词作，周炼霞还经常为吴湖帆润色、代笔。一个多情一个有意；一个是才子，一个是佳人。他俩的相好，合情又在理。至于为何吴湖帆是续娶了别人而不是填词鸳鸯侣周炼霞呢？也许他们只是纯粹的翰墨知交，又或许是因为周早已罗敷有夫（注：周炼霞1927年与徐晚苹成婚。）？感情的事情，外人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潘静淑病逝后三年，吴湖帆续娶顾抱真。抗战胜利后，周炼霞的丈夫奉命赴台湾接收邮局，周炼霞留在了上海，与吴湖帆的关系一直比较密切，二人同为上海中国画院的画师。1952年元宵佳节，周炼霞与吴湖帆夫妇共同观赏了《梅花喜神谱》，吴湖帆留下题款：“癸巳（一九五二年）元宵，抱真、鍊霞同观。”这一次，距离他们第一次同画谱已经过去了17年，吴湖帆的生活伴侣换了人，周炼霞这位翰墨知己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现在，我们再次回到文章开头的这幅画上，此画创作于1954年，画的右上角留有吴湖帆楷书的题款：冰绡凝粉，晓烟织雾，池塘遶遍清香。娇倚瑶台月，凌波影，罗袖水佩风裳，丝丝五彩同心结，愿身化叶底鸳鸯。漫赢得湖光十里，梦回妃子潇湘。记曾画堂相映，恁金辉紫绶，玉莹霞觞，经雨人扶醉，零珠泪，生怕错媚斜阳。碧纱笼护知何处，总休负、锦绣心肠。溯一片、红情绿意，露华并蒂青房。五彩结同心。癸巳夏日，对玉山顾氏瑞莲写照，炼霞补鸳鸯，吴湖帆并题。 “五彩同心结，原身化叶底鸳鸯”，点透了画意；画上还钤一枚朱文闲章，印文为：“闹红一舸记来时 尝与鸳鸯为侣”，可见吴、周并不避讳和掩饰两人的“鸳鸯侣”关系。当时，曾有各种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诋毁者有之，嘲讽者有之，周炼霞都坦然以对。 吴湖帆 周炼霞 荷花鸳鸯 题款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诗情画意的好日子并不长久，后面的历史大家都很熟悉……1968年，受尽折磨与迫害的吴湖帆再度中风，痛苦中自拔输液导管，与世长辞；周炼霞因为曾写过“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的词句，招来“喜欢黑暗，不要光明”的罪名，被打瞎了一只眼，但她毫不畏惧，以女性的坚韧度过了艰难岁月。后来她还请友人刻了一枚“一目了然”的印章，聊以解嘲。如此洒脱自如，高旷气度，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周炼霞 “一目了然” 印章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周炼霞赴美国与丈夫团聚，此后，她与徐晚苹相厮相守、不离不弃，把暮年过成了花样年华。她的眼疾被治好，又重新拿起了画笔创作，山水画《洛城嘉果图》获得洛杉矶市长特别奖。2000年周炼霞在美国家中无疾而终，享年92岁。吴湖帆一生画荷无数，融聪慧、美貌、才华于一身的周炼霞，或许是他心中最美的那朵荷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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