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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糕
2016-10-27 | 阅:  转:  |  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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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糕(陆曦著)一祁廉有个堂妹叫祁雪,今年二十八岁,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从事翻译工作。像无数在外地工作的人一样,她平时难得回一趟家。国庆长假开始以后,她回到了仲南市,并且带着礼物来到堂兄家里。“双胞胎,猜姑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祁雪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一只袋子。祁廉的双胞胎女儿祁友诺、祁友唯发现:这只袋子里应该是装着某种很重的东西,被坠得明显变形了。而且隔着袋子可以看出:这东西的形状是方的。祁友唯脱口而出:“姑姑,难道你给我们带来一块砖?”

祁雪哈哈一笑:“当然不是啦!是一种好吃的。”“好吃的?”祁友诺仔细想了想,却只好作罢,“我猜不出是什么。”于是,祁雪把手伸进袋子,把礼物拿了出来。它用透明的保鲜膜裹着,透过保鲜膜可以看见它缤纷的色彩。“这就是人们平时说的‘切糕’,真名叫玛仁糖,是维吾尔族的一种甜品。”祁雪告诉双胞胎。“切糕啊?”祁友诺恍然大悟,“听说前些年因为切糕,好多城市都发生过冲突。”“那是因为商贩强卖,卖得特别贵。我是在乌鲁木齐的正规商家买的,价钱很公道,质量也好。”说完,祁雪扭头告诉祁廉:“哥哥,我这次回来以前买了不少切糕。除了给诺诺和唯唯带了一块来,还想给姐姐寄一块去。”祁雪所说的“姐姐”,是指祁廉的亲妹妹、双胞胎的亲姑姑祁珊。她比祁雪大五岁,是后者的堂姐。祁雪对堂兄的称呼是“哥哥”,对堂姐的称呼自然是“姐姐”。祁珊七年前远

嫁外省,婆家离娘家有好几千公里远。祁雪现在要送切糕给祁珊,确实只能邮寄。二在祁廉心目中,堂妹简直就是安禄山转世。因为据史书记载:安禄山通晓许多种少数民族语言,当然还懂汉语。祁家是仲南第一大家族,是祖籍山西的汉族人,汉语是他们的母语;祁雪读小学的时候,从四年级开始学英语,所以懂英语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但除了这两种语言,她还精通维吾尔语、俄语、日语、德语、土耳其语,并且一直在利用业余时间自学更多的语言。每当女儿抱怨英语太难学,祁廉就会把祁雪搬出来教育她们:“看看小雪姑姑!她学十几种语言都不觉得难,你们只学一门英语就受不了啦?”正因为祁雪有着惊人的语言水平,刚认识她的人经常会以为:她一定是从小就爱好交际、

能说会道,所以才把嘴皮子磨练得这么利索。事实却正好相反。祁雪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平时很少主动开口说话。她是把工作和生活严格区分开的。祁雪从来不为内向的性格感到自卑。她一直坚信:外向、内向只是各具特色,没有优劣之分。让她痛苦的是别人通常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性格内向是一种精神病,“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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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应该受唾弃的。最让祁雪痛苦的是:她的父母竟然也有这种思想倾向。相比之下,堂兄、堂姐反倒显得宽容得多,于是祁雪多少能得到一点安慰。三“小雪,你想寄就寄吧。”祁廉鼓励堂妹,“你姐姐收到你寄的切糕,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我这次来,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祁雪对堂兄一家说,“我接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邀请,下个月要去柏林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是关于人类语言的。”楚玲由衷地赞叹:“太好了!小雪,这是你应得的。你在语言方面的造诣,我们都清楚。联合国请你去开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祁廉也说:“我经常让诺诺和唯唯向你学习,因为你学十几种语言都不嫌累,她们却只

学个英语就觉得太难了。你现在光宗耀祖啦,她们更应该向你学习。”祁雪露出了自豪的笑容:“哥哥,嫂嫂,谢谢你们这么夸奖我。”“对了,小雪,”祁廉忽然想起一件事,“田晓后天结婚,我们都要去捧场。你要不要一起去?”祁雪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哥哥,我和她现在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去。”“小雪,还是去吧。”楚玲劝说,“田晓毕竟算是你的表妹,她的妈妈是你的本家姑姑。你们是亲人呀。”“亲人?”祁雪再次露出了笑容,但这一次没有任何自豪的色彩,只有悲伤和愤怒,“是啊,我确实是把她当亲人,在学校的时候像关心亲妹妹一样关心她。可是她呢?从来就没真正接纳过我这个远房表姐,一直是在利用我。等到我毕业了,没法再被利用了,她就懒得再理我了。我永远忘不了,我回学校办出国手续、想抽时间和她见一面的时候,是怎么受羞辱的。我不得不把她当仇人。”说着,祁雪流泪了。双胞胎默默地坐在一旁,不敢插嘴。对于堂姑祁雪和远房表姑田晓

的恩怨,她们早已有所耳闻。但其中的是是非非,哪里是两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姑娘判断得清楚的?她们只好选择沉默。“对不起,嫂嫂,我不是在跟你抬杠。我是真的太寒心了。”祁雪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见堂妹告辞,祁廉连忙挽留:“小雪,吃了饭再走吧。”“不了,哥哥。”祁廉知道:堂妹从小不擅长、更不喜欢说客套话。既然她说出了谢绝的话,那就是真的不想留下来吃饭。于是,他吩咐女儿:“诺诺,唯唯,你们送姑姑出去。”四在结识远房表妹田晓以前,祁雪的心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祁雪和田晓读的是同一所大学,但专业不同,而且入学时间比田晓早两年。大一上学期,祁雪爱上了班上的一个名叫宋浩然的男同学,于是想方设法地接近对方。她乐观地想: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宋浩然一定能领会到自己的心意,然后欣然接受。宋浩然果然领会到了,可是他对祁雪的态度马上发生了改变。以前他见到她,经常会微笑着打招呼;如今一见到,脸色马上就变了,而且有意和她拉开距离。祁雪开始感到事情不妙,却不愿意就此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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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爱情只能是两情相悦;一方有意,一方无情,必然迎来悲伤的结局。终于有一天,宋浩然再也无法忍受祁雪的纠缠。但他不忍心当面责骂她,而是写了一张纸条,托别人交给她。痴情的姑娘还以为心上人终于同意了,连忙屏住呼吸把纸条打开。结果,上面写的是;“我不喜欢你,以后别再来烦我了!”祁雪沮丧地哭了,直到哭得两眼红肿。不久,这件事情就在同学当中传播开来。许多人嘲笑祁雪,说她自作多情、自命不凡,结果自作自受、自讨苦吃。祁雪自认为受到了侮辱,却无力反驳。她想找人倾诉内心的痛苦,却发现自己的朋友少得可怜;仅有的几个又觉得这是私事,不能妄加评论。于是,她仿佛掉进了一口枯井里,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爬出来。在接下来的两年间,又发生了好几件让祁雪痛苦的事情。她对爱情已经失去了信心,对友情也产生了怀疑,剩下的就只有亲情了。所以,在见到田晓以后,她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远房表妹。田晓的父亲叫田正华;母亲叫祁丽虹,是仲南祁姓家族见字辈的成员。祁雪属于祖字辈,比见字辈低一辈,所以算是祁丽虹的侄女。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本家侄女,祁丽虹叮嘱:“你

比我家田晓大两岁,是她的表姐。要是她将来在学校遇到什么问题,希望你能帮助她。”“姑姑放心。”祁雪郑重地承诺,“只要是能帮的,我一定竭尽全力。”正如堂兄祁廉知道的那样:祁雪不喜欢说客套话。她是真心想照顾好远房表妹,并且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确有必要的帮助。在离寒假开始还有两个月时,祁雪忽然发现了一个机会。五正常情况下,大学生回家的火车票都是由学校负责去买。问题是祁雪所在的学校不知唱的哪一出,几乎没有买成功的时候。不少同学只好揣上学生证,大半夜地到火车站去排队。因为凭借学生证可以打折,省下不少钱。自从大学一年级的寒假以来,祁雪已经排过四回队了。绝大多数女生不愿意亲自排队,

因为觉得太辛苦,于是请男生(尤其男朋友)代劳。男生们也愿意得到这种怜香惜玉的机会。祁雪曾经想有一个男朋友,却被对方无情地拒绝了;在其他男同学当中,也没有谁和她建立起友谊。于是她每次都是亲自去。祁雪在上课时想到:如今远房表妹和自己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一定也会遇到买火车票的问题。这不就是一个提供帮助的机会吗?田晓在入学当天和她互换了电话号码,于是她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是祁雪姐姐。放寒假以前把你的学生证给我。我替你去火车站买票。”五分钟以后,田晓的回复来了:“我已经订了飞机票。”祁雪有些吃惊。因为她没想到:远房表妹出手竟然这么“阔气”,自理能力竟然这么强。祁雪虽然比田晓大两岁,却从来没想过坐飞机回家——因为太贵了,再打折也比坐火车贵。即便价钱能接受,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订飞机票。只是有个细节让祁雪觉得别扭:田晓的回复太随意了,甚至带有一丝不耐烦的色彩。按

照祁雪的想法:自己好心帮助人家,对方应该首先表示感谢,然后再告知“我已经订了飞机票”;或者应该加上“姐姐”的称呼,才不显得生硬。不过,祁雪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就是这种性格特点,大大咧咧的,不像自己一样喜欢咬文嚼字。没必要太敏感了。寒假开始以前,祁雪像往常一样独自去火车站排队买票;寒假开始以后,她像往常一样独自坐着火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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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祁廉带着妻子女儿参加远房表妹田晓的婚礼,并且见到了祁雪的父母,也就是他的堂叔堂婶。祁雪果然没来。“这姑娘不懂事呀!”祁雪的父亲祁见方叹息,“她毕业两年以后要去德国留学,回学校办手续。当时田晓还没毕业,还在学校,她就想趁周末和田晓见一面,结果人家没理她。就因为这件事,她回家以后放声大哭,说她在大学帮过田晓那么多忙,田晓却忘恩负义,故意羞辱她。昨天我和她妈妈叫她一起来参加婚礼,因为毕竟是亲人,不来的话太过分了。她还是不肯,还说永远不会原谅忘恩负义的人。”“叔叔,我觉得小雪做得对。”祁廉轻声告诉祁见方。祁见方愕然:“你说什么?”“叔叔,我比小雪大八岁。这个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我还算清楚。”祁廉说,“她

性格是内向,可是内向不等于冷漠。相反,她特别重感情,受过别人的帮助会一直记得,并且想办法报答;如果她帮助过别人,不会要求对方报答什么,但也不希望受到对方的伤害。田晓偏偏就犯了这个忌讳。“小雪在大学里面并不如意。心爱的小伙子拒绝了她;朋友们一个个地和她闹翻了。本来她心里就特别难受,没想到还被自家亲戚背后捅刀子。除非她的心胸比宇宙还宽广,不然确实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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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仲南市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