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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乱/七日霜飞

 飞魔幻杂志 2016-10-29

红衣乱/七日霜飞

离开榕花山庄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再回去。

多年来,榕花山庄的草木城池,那些沉埋湖底的尸首与罪恶,都是我此生无法忘记的梦靥。

我要逃离这一切,所以我必须离开霍红衣。

半年前,霍红衣只是一副美人图中的传奇女子。

图中的霍红衣抚琴邀月,绯紫色裙底衣衫轻浮在池水之中,身畔有三五个男子望影生怜,目光痴迷。

画中女子嘴角有轻小弧度,似笑,又似轻歌。

几月后,画卷流入江湖,掀起狂澜大波,并非是因画中女子绝色超群,而是画中那些三五男子,在画卷出现前日皆遭遇毙命。

他们的身份乃是江湖五大门派之首,在画中个个目光痴迷技着本门神兵,可细看那画卷,五个喉脉处均有红索缠绕。

一时间从未在江湖上有过任何名声的榕花山庄,突然就成世人闻风丧胆之地,一路路英雄自发前去讨敌,可每一次都消失在路途中,尸骨无影无踪。

人们开始寻找这作画之人,按照画印笔风,找到了归隐田林数十年的画仙,可寻到人时,此人早已口不能言,手不能书。

整个江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各门派掌门纷纷宣布联手,可每一次举兵征讨的门派都不及清晨就被血洗门院。

在一处处火光血染的门匾上,都被清楚的留下了霍红衣的名字。

霍红衣的名字迅速被人们铭记,有人说她就是画上那妖惑的女子,也有人说她只是一个幌子为了引开江湖人的注意。

可是这内里所有的缘由,关于榕花山庄,或者霍红衣,只有我明白。

这惨无人道的江湖屠杀从一开始也只是我酒醉后的一句话。

我以为那样狂妄的醉酒之言,当今天下无人敢听,无人能从,可我到底小瞧了她。

榕花山庄第六任掌门,霍红衣。

在街巷百姓的口中,霍红衣是长着青面獠牙的女魔头,他们用她的名字唬着家中不听话的孩子,而此时,我在酒馆里提着一壶鹤年贡酒痛饮。

若我当真能够忘的了霍红衣的脸,又若她是如他们所说的万恶面目,我想我不会醉。

我认识她到底有多少年呢,五年?十年?还是更加久远?

那时她九岁,是南市百安馆里学习配酒的黄毛丫头,穿粗衣布鞋,头上梳两个高高的发髻,面容姣好,两只细细的胳膊忙碌在酒浆与稻谷盆里。

是老掌门对她微微颔首,拍拍我的肩,说她,是可以日后接任山庄的人。

我不解,皱着眉头看掌门,他轻笑,这小姑娘的名字叫做霍红衣,我查看她的出身及八字,八月初八午时降生的人,是可以将榕花山庄崛起于江湖的人,她的命格非常之硬,是为师数几十年没有遇到过的,是罕见的人才呀……

掌门那席话说完的一个时辰后,百安馆从南市消失。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的房子及酒酝,是我从火海里将她救出来,瞬间倒塌的房梁与门窗灼烧着我的皮肤,我知道在我内心中燃烧着与那一样猛烈的火光,我想把她丢进火海,我不能接受跟随掌门十四年而要眼见别人坐任下任掌门。

可我在抬头的那一瞬,看到了她的双眼。

在熊熊的火光里她双臂紧紧缠住我脖颈,一对眼眸倔强又满载感恩,没有号啕大哭样的恐惧,没有抛弃生命样的怯懦,她只是死死地抱着我,双眼里映照着身后的火光。

我幼小的生命中第一次有被征服的感觉,是整颗心猛地下沉又重新被提起,看着这一双眼我便义无反顾的重新奔跑在火海里。

我想让她活下来,在那一刻里,在她的瞳孔中火光与我的影子重叠的那一刻里,我知道我可以死去,但是她要活下来。

我们在火海中逃了好久好久,才终于看到了掌门一袭白衣的站在对面,他提着软剑,看着我抱出他指定的继承人,一张脸上有了久违的笑意。

他从我手中接过她,却发现我们俩的左臂已经因为大火紧紧地粘连到了一起,血肉模糊。

掌门的眼重新看向我,他说索为,你是否愿意此生永留榕花山庄?

我有些迟疑,但看着掌门的脸,重重地点下了头。

轻若柳叶般的软剑从我们手臂中间挥了下去,我听到了自己撕心的吼声。

再睁眼时,同样鲜血淋漓的霍红衣已经在帮我包扎伤口,她的脸色好比纸般苍白,嘴角却依然有个微小的弧度。

她将纱布缠死,打结,挑起眼来看我,目光中好似月光盈动。

南索为,是我欠你一条命,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拿回去。

九岁的霍红衣在那个火光冲天的晚上,让我的心里第一次有凛洌的寒。

她衣不避体,身上多处被烧得皮开肉绽,可瘦小的身子里似乎有着一腔惊天的力量,她还可以对我笑,还可以将恩情分的干干净净。

我开始懂了掌门的判断,霍红衣是榕花山庄唯一也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然而我要走,霍红衣没有留。

从我决定离开山庄,到次日响午坐在酒馆喝酒,没有任何榕花山庄的门人出现过。

安静的似乎有些让人畏惧。

这不像她,我知她所有,她的计策手段谋略,我甚至现在亲笔画下她的面容让江湖各门派去暗杀她千百次,可她对我的按兵不动,让我除了尴尬一笑,再无叹息。

霍红衣她是女子,美于天下任何女子,却也精明过天下所有男子。

她太懂得利用自己的一切,知道十年前我会为她奋不顾身,便也知道十年后我会宁可小酒馆讨酒喝,也不会出卖她及榕花山庄半个字。

她不需要杀我,她留在榕花山庄,她便知道我去的天涯海角,都已经是无心人。

心在她那里,是醉是醒都在她那里。

我开始认命,从她紧紧抱住我脖颈的那一年起,这一生我都注定走不出霍红衣的手掌。

十壶鹤年贡酒下肠,目光微有迷乱,是我甘愿醉,没有酒钱就只好讨一顿打。

提着剑出酒馆门,如所料被小二缠上,呼来喝去又来了数个壮汉,手指刚要拨剑,就见屋里有青衣少年登地踢桌朝门前飞来。

身姿不错,要领到位,可是欧家第九决轻功到底不是谁都能练成的。

果不其然,落地时一脚先着地,重重跌我身上。

侧过脸去哈哈大笑,青衣少年手忙脚乱的整好衣衫,然后扯着我袖角站起来,看一脸红通通的娇羞模样也知道是女扮男装,却还是硬装大爷相,从袖口里摸一绽银子扔给小二,清清嗓子正正音,吼道,放这位公子走!

传说现在行走江湖义气之士越来越多,到真没想到女子也满是豪侠气,是太久没有出来走动了吧。

于是举剑抱拳,道:多谢。

江湖之大,我不能说下次再来报答,人心险恶,我更没法公开名姓。

从青衣少年身边绕过去,大步走开。

那鹤年贡酒少一味茵陈,而论时间也不过窖藏三年,公子也不怕喝了变成活死人尸?

走了几十米,听到身后那青衣少年声音又响起来,停下步子回头。

见我转身,那少年似乎很得逞的样子,掀起袍子快步跑上来,手指拍我肩膀,公子不是本地人吧?不知道这里最好的酒是在百安馆吧?

那个,不是十年前就被烧了吗?我有些诧意。

烧了可以重建啊!况且真正会酿酒的人没有死,当然就继续开下去了!青衣少年一脸自豪模样。

莫非姑娘就是学酝酒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青衣少年双手猛地抱胸,目光警惕。

行走江湖不是第一天了,敢请问那百安馆何人留下性命?不是四十个人一夜毙命吗?我承认我还是记挂着霍红衣,我想如果她得知自己尚有亲人在世,会不会放弃榕花山庄。

最会酝酒的老师傅十年前回了乡下,没有遇难,而我是正好夜里在地窖藏酒,也没有遇难啊。说也奇怪,那日街上来了个白胡子的老人,伸手向馆里一指,当夜就大火了……

难道说霍红衣被选定继承人那日,这小姑娘也在馆中学酒?

现在百安馆在哪里?能否带我去看看?

青衣小姑娘一脸热情的模样,我也正有此意,让你尝尝正宗的鹤年贡酒。

所谓百安新馆,只是比从前的多走了一条街,可这么多年来屡屡下山,我与霍红衣却从没留意过。

百安新馆不足百平,生意却是异常红火,青衣姑娘进店转眼间就没有踪影,我一个人在酒米盆前停了下来。

十年前的事,就仿佛重新回来。

也是这样的时节吧,霍红衣穿着白色小裙站在这里,清新宛如一株山茶花。

如今依然貌美不可方物,却是冷如寒冰,除了榕花山庄,眼中再无其它。

正想着,就感觉背后有一阵奇香扑鼻而来,转身,那青衣姑娘已换做女儿装,却还是青绿色衣裙,头发草草的用一根发钗别住,她说公子,这鹤年贡酒必须不是那么简单的,是把把歧黄之术融于酒茶之道,用佛手、桂花、金橘、茵陈、玫瑰等配以多种中药泡制,本馆百年以来只有两个会酝,其中一个便是本姑娘……

另一个就是老师傅喽?我接过酒,鼻子轻轻在壶前一闻,立刻沁入心肺。

不是,是我师妹,霍紫衣。青衣姑娘的头低下去,只是霎时间似乎就有眼泪要掉出来,但很快又吸吸鼻涕,不过她已经走了很多年,应该投胎去好人家了吧……

霍紫衣?这馆中的女子学徒名字都是这样的吗?我突然心口一缩。

不啊,只有我们俩,我是霍红衣,她是紫衣,我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十年前,我酝酒,她在一边结算账目……

你是霍红衣?十年前可是你穿着白衣挽着袖子在盆里拨稻谷?而那已经不见的紫衣则是后面算账目的姑娘?虽经历那么多大风大浪,可是这一刻我还是有些喘不过气。

是啊,紫衣一向不太喜欢酝酒,但是蛮有天份,师傅就一直教我多一些,我们俩模样长的像,她也只比我小一个月,九月出生……

我手中的剑咣然而落,那么就是说,掌门所说的可以使榕花山庄崛起的人,并非那个霍红衣,可当年回到山庄后她一再肯定自己的八字与名字是掌门所要的,又是为了什么?

这当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又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个所谓的霍红衣就是别人安排进来的,而故意让我救错了人!

我拿起宝剑转身飞奔出百安馆,我必须回到榕花山庄去问个清楚,那么这些年的一切就都是假的。

她的身份是假的,她的来历是假的,她如今坐上掌门之位也是密谋好的!

可就在我脚刚跨出百安馆时,头顶上就有一枚飞镖嗖得擦了过去,来不及挡也来不及防,没有任何先兆的直冲我脑后过去。

身后有人应声而倒,我只听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公子……

青衣姑娘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我听到了她公子后面的最后两个字。

她说公子,小心。

能救青衣姑娘的,只有榕花山庄的千年冰室。

飞镖上的毒是榕花山庄自炼的剧毒,除非用千年寒冰驱出毒素或许还能保住一线生机。

我抱着青衣姑娘快马加鞭赶回榕花山庄,我知道了霍红衣的目的,她一直派人秘密跟踪我,知道我会拿真相来与她对质,于是就准备先杀死真正的霍红衣,好让我无质可对。

这便更加说明,这长达十年的阴谋并非那么轻易可以破解的。榕花山庄里必定有什么是她企图得到的。

剑谱?地位?还是千年冰室?我想不通,而眼下也必须先将青衣姑娘救活。

山角下是一条只有我跟老掌门才知道的秘道,我曾无数次从这里潜进去偷看掌门习武,却不想在这么多年后派上了用场。

打开山角下的石像,将十道关卡一一破解,终于到了千年寒冰的洞前。

青衣姑娘的气息愈来愈微弱,她手指掐着我的肩,说公子,你信不信一见钟情呢……

我看着她的脸,重重点头。

只是这样她便笑了,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可以认识,一位像公子这样的侠客,甚至连相遇的细节都一样呢,都说英雄无酒钱,我就天天守在酒馆里等着用一绽银子去解救一个英雄……青衣说到这里,开始猛烈的咳嗽,大口的血喷在我的衣服上,可这千年冰室的门却仿佛锁住了一样,怎么都推不开。

数年前那样纠心的感觉仿佛重新回来,我依然怀抱着一个叫做霍红衣的女子,她一样死死抱着我的脖颈,可这一双手从温暖到渐渐冰冷,这过程让我心痛的不能抑止。

我发了狂般的踢打着冰室的门,甚至用头去撞,我不能让她在我的怀里停止呼吸,这样的女子,纯净如花一般的女子不可以因为我的过失而白白送命……

无数次的踢打之后,冰室的门上的机关终于开始,石门缓缓打开,大股冷气钻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美人图上的五大门派掌门。

站在冰室的门口,拿着各自的神兵,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千年冰室呈现着幽蓝色的光,浓浓的寒气直灌进我的身体,握紧了宝剑,却不知要如何下手。

我只当那画卷上的五人在霍红衣杀掉他们之后,随意抛尸,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利用千年寒冰将他们做成了活死人尸!

就目前身体呈现的光泽来看,距离他们成为杀人武器已不足半月。

我将青衣飞快放至寒冰床上疗伤,然后又相继看到了几百个江湖中有名有姓的英雄。他们都是在来讨伐榕花山庄路上被害的人,现在都全身被灌了药水,冶炼活死人尸。

我一直都觉得霍红衣是不同于常人的女子,她有谋略,有胆识,可却始终不敢想信她竟然会残忍到这个地步。

这些冶炼活死人尸的药水到底是如何而来?他们的身上有着我熟悉的味道,却想不起是哪里闻到过。

青衣姑娘的伤开始一点点的愈合,我重新回到寒冰床边去,我们这么回来,霍红衣早晚都会知道,她眼下应该正在到处找我下落了。

我正担心着,就听到上面一阵脚步声,听到无数门人跪下去高呼掌门的声音,还来不及藏身,千年冰洞的另一个门就已经缓缓打开了。

此时藏,也没有必要了,用草席将青衣盖起来,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不行礼,也不下跪,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霍红衣。

她比我走前还要美艳几分,这十年来她除了神情有变,面容似乎一直跟少女时无异,宽大而刺锦的衣袍将她妆点的仿佛仙子般,众门人面前,她对着我笑了。

第一次,笑得温柔而顺从。

我突然不如所措。

索为,我知道有一天,你会自己回来。霍红衣手指捏起一层冰,看它融化掌心,你是榕花山庄的人,谁走了,你都不会走的,不是吗?

我握剑的手有轻轻的颤抖,我到底无法抵御霍红衣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这样轻微的一句话。

我不是霍红衣,是你当年救错的人,但是索为,榕花山庄非我莫属,我到底是谁,值得你去挂怀吗?

我正要反问她到底有何阴谋,突然就听身后冰床上青衣微小的咳嗽了一声,她的声音在那一刻让我狠狠地出了一把汗。

她说公子,这里好冷。

霍红衣的脸瞬间回到我所熟悉的表情,她冲下人挥挥衣袖,去把那个人给我抬过来!

我有生第一次对霍红衣拨剑,剑锋猛上前一步抵住她脸颊,不要动她!

霍红衣眼睛微抬,又垂下去,索为,我们相识十年,如果你会对我下手,我早已是一具孤魂。她无视我的剑锋,冲着下人喊,把她给我带回去!

剑锋再抵深一寸,霍红衣的剑上有鲜血慢慢流淌下来,她眼睛不看我,牙齿咬紧嘴唇,声音却依然宛如夜莺,南索为,今日我只向你讨这一个人情,算是你报我十年前恩情!

霍红衣说话时,将身子转过来正面视我,洞穴中的风吹摆着她宽大的衣裙及袖口,她一双如当年那样坚持地看着我,我只要这个女子,其它我都听你的!

手中的剑还是滑落到了地上。

青衣姑娘被门人抬出了冰洞,霍红衣手指轻点脸颊的伤口,命门人全数退下,然后盯着我的脸,一双眼轻轻地垂下去。

我从来不曾后悔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尽管那是我此生最痛的经历,但是南索为,你的后悔比那一夜更让我心痛!

霍红衣的声音慢慢地低下去,在她脸上突然有一行清泪洒下来。

因为你保全另一个女人,这便成了我最后一次与你这样对话,我会忘记我曾爱过你,为我冲入火海的你……

霍红衣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洞口去,我颓然坐到地上去。

我想保全的人,在十年前与十年后都通通变成了虚妄。

我无法保全青衣姑娘的周全,亦如十年前掌门为了保住我的胳膊,而砍断了霍红衣的手。

那只在风里摇晃的空袖管,是我永远都没有资格再去爱上别人的恶梦。

我欠霍红衣的,一夜,便是一生。

再一次离开榕花山庄,就已经不是先前的心境了。

我想我的心是死了,不论对霍红衣,还是青衣,我没有任何抵御的能力,也没有任何去询问的理由,而此时,我只是想大醉一场。

山下寻个酒栈,谁料点了十壶酒都是清米酒,越喝越是清醒。

脑子里霍红衣与青衣的脸交替重合,是十年前奋不顾身的火海,是几日前酒栈中的解围。

我想起霍红衣鲜血流淌的脸,想起她说会忘记她曾爱过的我,而这十年来我每每面对她,每每死死压抑感情的时候,我多么想抱着她瘦弱的肩,告诉她我不想去爱她了,我想离开了。可我真的做到了,我离开了榕花山庄,放弃了对霍红衣的爱,却得知让她铭心刻骨的也是火海里的那一夜。

而青衣,她一直都是霍红衣的影子,相同的酒坊,相似的脸,相似的气息,让我恍忽回来最初的相遇。如果,如果我不是大弟子,而她也不是命格相符的掌门人,那么我的命运里会不会有相交落的因子。

会让我幸福的相爱,哪怕只是一霎那的时间。

酒洒了,壶碎了,闭上眼的一瞬间,有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

我突然想自己酝一壶酒,按照记忆里青衣所说的原料,一杯鹤年贡酒是不是可以让我的心,不这么痛,不这么凉。

佛手、桂花、金橘、茵陈、玫瑰,加之日月精华,三昼两宿,酒酝成之时自然会散发奇香。

于是酝酒这几日里,一直就守在酒坊中,生怕误了钟点,我想以此来转移自己的心情,不眠不休的只为等酒酝就之时。

第三个夜里,山上有飞鸽传信。

纸字藏在竹筒中,霍红衣笔迹,只短短一行。

榕花受敌,请速归。

我推开酒壶提剑跨马飞快赶回榕花山庄。

那酒已经到了时候,只可惜只闻到了奇香而不曾饮一口便急着赶回来。榕花山庄于我来说,依然如生命般看待。

霍红衣所言不假,江湖各派重新纠集英雄豪杰共同杀上山来,此时的榕花山庄正被重重包围,而守在城门上的正是霍红衣。

她的左袖在风里飞舞晃动,脸上却有着死一般的沉静及果敢,她一挥软剑,城下的门人便将门轰地打开。

我心一惊,霍红衣是要降了吗?那么多血债,必死无疑的!

于是提起真气,飞身直奔城门,落到霍红衣的身边,手指捏她肩膀,我是榕花山庄的人,要是死,也只能跟你死在一起。

霍红衣转头看着我,一双眼里是我看不清的内容,似有感激却更多是愧疚。

山下的围众一看到城门大开,正要向前冲,却发现城门中走出来的人,个个都是江湖消失数月的英雄高手,我猛地看霍红衣,这些活死人尸已经研究成了吗?

霍红衣锁眉,没有,但是应敌片刻还是够的,她目光望着远方,如果山庄有事,我也不会苟活!

可是,到底为什么假扮霍红衣?而你,又是谁呢?

霍红衣侧脸不再看我,是紫衣,霍紫衣,知道掌门为什么选红衣吗?不是因为她命格有多好,是因为红衣的母亲宁水怜是掌门一生至爱,他没有得到她,便想占有她的女儿……

霍红衣终于肯正视我,我是真正的红衣最好的姐妹,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会对她好,我是她家下人的女儿,可她从来都当妹妹一般待我,我会为了她做任何事,哪怕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做榕花山庄的掌门……

那为什么,你还要置她于死地?我想起了百安馆那一枚飞镖。

那是我们的人私自动的手,以为可以为我解忧……霍红衣正说着,目光突然就怔一下,她说青衣为什么会在城下?

我一听也忙向下面看,青衣此时同那些活死人尸一样正目光呆滞的与敌人纠缠在一起!

霍红衣!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骗我,你就这么对她好的吗?竟然让她也做了活死人尸!

霍红衣似乎想说什么,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无法容忍这样的她,残忍而满嘴谎言的她,我到底还为了什么要赶回来!

我冲到城墙下去,一把抱住青衣,一边帮她抵挡刀剑一边努力唤醒她。

可是显然过多的药物已经让她完全没有神智,正在我施功为她疗伤的时候,我听到城楼上一声急促的喊:索为小心!

再回头,城墙上一抹绯紫色的身影就已经飞快地挡在了我们面前,一把长矛插入了霍红衣的胸口!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霍红衣倒在我的面前,嘴里满是鲜血的叫着我的名字,她说南索为,你误会了我一次,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要记得来还……

我正在施法为青衣疗伤而不能中断,看着霍红衣在我面前倒下去,我的心也随着被撕裂开来……

榕花山庄从江湖里消失了。

青衣姑娘活了。即使那一天,没有我救她,她也一样会在三个时辰后自己活过来。

霍红衣说的对,她从来想要保全的,都是别人,我,亦或是青衣。

佛手、桂花、金橘、茵陈、玫瑰等配以多种中药泡制的鹤年贡酒,只是单单少一味茵陈就会使美酒变成炼冶活死人尸的药水。

霍红衣从来都记得如何酝酒,正如她从来都没有忘过与青衣的女儿情谊,以及我们永远猜不透彼此真心的爱情。

我想我是看着霍红衣的。从我第一次抱她,第一次看着她,第一次为了她想到要牺牲自己开始。

我想霍红衣也是看着我的。从她十年前在师傅挥刀的时候向前挪了那一步,从她决定舍弃自己的胳膊来报答我的恩情,从她把青衣细心照顾只是为了日后可以许给我当妻……

可为什么直到霍红衣离开,我的心里还是满满的都是愧疚呢。

我送青衣回到了百安馆,我想如果娶了她,霍红衣会很瞑目。

但如果不娶,她下辈子还是会来找我报仇吧?我们就还是可以相遇,还是可以一起经历生死,一起在榕花林中变老吧。

我是南索为,我觉得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女人。

青衣如茶,红衣是花。

可我还是想赏花。

生生死死,只赏这一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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