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6-10-28 00:01 | 豆瓣：张一  混在北京的第十个年头，一不小心颓了。 理想死去，爱情破灭，财务崩盘。我开了人的瓢，也被人开了瓢。晕了好些天血，腻歪的要死，缓不太过来，索性回故乡小城思春。 我妈说我是个贱货，大过年的赶上血光之灾，来年一准要倒大霉，强掳我去烧香拜佛，寻求神灵庇护。 活过了五十，我妈突然成了坚定的有神论者，连放个屁都要默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我跟不上她的节奏，只好躲着，见天把自己喝成傻逼。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黄金时代，那次我难过成了傻逼。 黄金时代是小城的旗帜，以土鸡和洋妓而闻名，一个用来吃，一个用来玩，日月同辉，举世无双。 酒刚下肚，还没发酵，后脑突遭掌捆，有人骂，我操，还以为你丫死北京了呢。 我扭身一巴掌抽在乔二脸上，我知道是他，我笃定他不会还手。我们厮混过多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怂货。 乔二咧着嘴笑，说，我妈今天六十大寿，我给大家倒杯酒。 都是老同学，没人驳他面子，喝过酒才知道，拉菲的瓶子里装的是酸梅汤。倒也没人急，大家似乎都懒得计较这点破事。 乔二又给大家发烟，一一点上，说，一个个都他妈挺虚伪。转问我，知道么，杨小柳曾是这里的头牌，去韩国整了容，回来冒充日本妞，堪称风华绝代，在座的各位都没少骑她。你三年回来一次，一千多个日夜，她最少被八百个男人骑过，真他妈牛逼。直到一位混血少年出现，她凭空消失，都说她遇上了变态，死无全尸，碎成了渣。但我更愿意相信她去了月球，因为她跟我说过她的梦想是去月球养一只兔子，安心等待魂牵梦绕的猴子。我觉得你是那只猴子，可又觉得那只猴子不是你。都不重要了，管他呢，爱他妈是谁是谁。 没人说话，空气里的水分一点点枯竭。我感到呼吸不畅，我开了乔二的瓢，用他的血喂饱了饥渴的空气。 我说，走，去给你妈过寿。进了包间才发现里面只有一个目光涣散痴痴呆呆的姑娘在啃鸡腿。乔二说她妈可能累了，先回家了。我坐下来喝酒，姑娘哇的一声哭了，怯生生往墙角躲。乔二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姑娘顿时安静了。 乔二说，我们都是神经病患者，她是我的分身，跟我在一个棉纺厂上班，她挣的钱归我，我管她吃喝。挣足了钱，我去精神病院陪杨小柳，她去我家陪我妈。我们的关系很利落，我喜欢这种生活。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叫苏格拉底，身份证上也这么写。都是杨小柳的主意，我惹不起她，她是真疯了。还有，此杨小柳非彼杨小柳，她们只是重名，恰巧又长得像，而已。 我默不作声吃了几块辣子鸡，上楼开了房，等来一位银发女子，她的普通话比我标准，笑起来千娇百媚。我们慢悠悠喝着红酒，一杯接一杯，她背了一首诗，像是北岛的，又像是海子的，亦或是顾城的。反正我只读过这三位的诗，眼界宽不到哪儿去。 我们进入正题，我感到新奇，很卖力的想证明我有与众不同的魅力。我为自己的疯狂叫好，我看到了杨小柳，我蔫了。女子甩了甩银发，很温柔的笑，继续卖力演戏。她是一位好演员。我这个导演当得不称职。 分别时，我没有问她认不认识杨小柳。我害怕她说认识。 我跟杨小柳好了很多年，好到天崩地裂，好到黯然销魂，好到彼此都烦了彼此。我们分手的原因是，她给我做了一碗毫无亮点的熬面，我给她做了一场毫无亮点的前戏。 过了年，我三十。我的黄金时代被一个叫苏格拉底的傻逼摧毁在寒风凌厉的二零一五年底。 其实我哪有什么黄金时代，我只不过是一个足够无耻的混蛋而已。我爱过一些姑娘，也被一些姑娘爱过。我渴望爱情，享受肉欲，我不相信灵魂伴侣，也不相信一个叫婚姻的东西。 回家的路上我和出租车司机起了争执，被他上高三的儿子打的呕吐不止。 蜷缩在雪窝里，我有幸遇见了一个会悲伤的自己。 乔二替我解了围，他家一如既往像狗窝般不堪。他妈的呼噜声很响，憨姑娘下的面很香。我们斗地主到天亮，我输了个干净，回家后我爸向我传达了我妈让我去相亲的指令。 我没有去，我困极了。我做了一串关于相亲的梦，细节很模糊了，只记得姑娘们都如精灵般脱俗动人。 梦都是反的，我放心了。 睡饱，劈头盖脸挨了我妈一通数落，其措辞之狠毒让我刚提起的精神瞬间又化为乌有，只好又去喝酒。 路边摊，酒烈肉香，歌舞升平。我喝了半醉，隐约看见乔二和他的分身一前一后走在昏黄的路灯下，颇有些凄凉。我扯着嗓子喊，乔二，乔二，来喝酒。喊了一阵儿，众人皆醒他独醉，我只好吼，苏格拉底，你个傻逼，来喝酒。他长长应了一嗓子，屁颠屁颠跑过来，搓着手说，我刚从你家出来，你妈说你回北京了。 我说，你别说话，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乔二说，今年这个年挺邪性，味儿不对，肯定要出大事。憨姑娘也跟了过来，要了两根猪蹄啃，时不时的问乔二，黄酒烫好了吗？ 乔二说，你别说话，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憨姑娘说，你忘了，我不能喝白酒，喝了白酒我会杀死你。我不犯病时爱你，犯了病恨你，你一定不能忘记，这很关键。 乔二说，操你妈，闭嘴。 单纯喝酒吃肉，很快都腻了，醉的不彻底，心静不下来，沉默着沉默着就燥了。 乔二说，我怂了三十年，终于怂成了神经病，我要尝试着去勇敢。你有没有想收拾的人，我帮你，生死皆可。 我摇摇头，又补充说，你弄死我吧。 他笑笑，说，当年杨小柳也是一路从北京走回来的，可惜她不懂得拍照，否则一准能成为艺术家，之后的一切也就不一样了。生死无常，其实一切都是生活中的碎片所决定的。你不要她，她不要我，我不要你，其实我们都是彼此的分身，怪不得她说，我们都是苏格拉底。我以前不懂，我现在懂了。你懂不懂？ 我说，去你妈的，我懂个屁。 趁着乔二买烟的间隙，憨姑娘跟我说，当年你就不应该让乔二去北京，不去北京他就不会疯，他不会疯我也就不会疯，都不疯，生活才会美好。现在倒好，我们活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傻逼。我他妈真是恨透了你，恨透了那个叫杨小柳的傻逼。 听见最后一句话的乔二甩了憨姑娘一记耳光，我随即甩了乔二一记耳光，乔二又甩了憨姑娘一记耳光，被打急了的憨姑娘抄起板凳砸我，我没躲过去，晕了。 年就在医院过了，像一场噩梦里的美梦。若隐若现，美轮美奂。 养了些日子，精神不再恍惚，我抽空去了趟让乔二流连忘返的精神病院，还挺远，在河北，见到了不是杨小柳的杨小柳。她正在训斥一个傻乎乎的布偶，激动时，还会动手，打得布偶满地找牙。 我站在病房门口问她，你认识我吗？ 她抬眼瞄了瞄我，笑嘻嘻的说，你个傻逼，你是苏格拉底。 我问她，能让我抱抱你吗？ 她说，只有我爸能抱我妈，你要是抱了，你就是流氓，会被我爸打断腿。他经常打断人腿，他会功夫，超级厉害。 我说，乖，过来让我抱抱你。 她愣了许久，嘶吼着冲过来甩给我一记脆生生的耳光。 她说，滚。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