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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左斯年擦干净窗户，点了根烟，意味深长地感慨了句，然后便静静坐着，凝神看窗外的雪。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在独斟独饮，偶尔发出啜酒的声音，反倒让这个本来不大的房间显得更空阔静谧。墙上的钟滴答滴答走着，不知什么时候时针已经晃到“1”上。左斯年把目光从雾蒙蒙的窗户挪到钟面上，咳了一声，说道：“这么晚了！” 老头把空酒瓶放盘子里，推到旁边，醉醺醺道：“老板，再拿一瓶酒给我吧。” “再喝的话你就要睡在我这里了，你老婆会骂你的。”左斯年想了想老头的老婆，摇了摇头，没有打算听老头的话。 “切！老板，你一个老婆也没有的人懂什么？”老头有气无力地用筷子夹起一颗花椒，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丝毫没有觉得花椒不适口。 左斯年笑了笑，并不感到尴尬，他知道老头不是在嘲笑他没老婆。他五十多岁了，确是没有老婆，也没人知道他过去有没有老婆，只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他独身，一个人住在饭馆楼上。他倒是看得很开，并不在意别人在这种事上消遣他。 忽然，门开了，寒风抱着雪猛地冲进房间，冻得老头一激灵。 左斯年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得体的女人关上了门，走到自己面前。女人很漂亮。很多人一定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怎么能用漂亮来形容呢？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罢了。 老头已经站了起来，脸色通红，紧张得像个面对校长的小学生。 左斯年正疑惑，忽然听见老头激动道：“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看，我喝了这么多酒，如果出了丑态，你可千万别笑话我呀。” 女人浅浅地笑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帮老头擦了额头上的汗，轻轻道：“这么冷的天喝那么多酒，可别发汗后冻着了。”她笑得很温婉，声音软柔柔的，既有历经世事的智慧与体贴，又有少女青春时的欢快轻松。左斯年不自觉地把她和老头的老婆比较了一番，隐隐替老头的老婆担心起来。 女人拉着老头坐下来，对左斯年道：“麻烦您了，请给我们来一壶热茶吧，放一点点糖就可以了。” 左斯年听了微微一愣，但马上回应道：“您稍等，我这就去做。” 炉子上的锅正嗡嗡作响，锅里是昨天夜里11点就烧得翻滚的开水，因为没有人来，所以左斯年把炉火调小了，但水依然滚烫。现在他把炉子的气阀门调大，让火苗烧得更加欢悦热烈。锅子发出愉快的声音，肚子里的水汽不断把锅盖往上顶。一个小茶包被丢进了水里，茶包把水染成了淡青色。左斯年左手叉腰，右手拿起桌子上的糖瓶，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然后轻轻倒出一些糖，撒进茶水里。 “您的茶水！”左斯年把茶壶灌满，放在茶盘上端给女人。 女人朝他客气地笑了笑，道：“谢谢，麻烦您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左斯年笑着回应，脚却慌忙从屋子里退出，踩着楼梯上了楼，他感到很别扭，却又说不出。这种别扭既不是对女人，也不是对老头，只是对包括所有人在内的整个状态发出。他走到床边，点了一支烟，并不急着吸，只在烟快熄的时候补上一口。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打破了他平日里努力保持的平和心境，甚至点燃了他假死已久的欲望。 大风吹雪的声音在屋顶盘旋，左斯年还是忍不住拿起电话，拨出了自己心中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是一个不算好听的女声，但听起来很是平静。 “啊！”左斯年突然叫了声，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一阵失神，让燃烧的烟头碰到了自己。他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清醒起来，对着电话那头说：“哦，可真抱歉，我打错电话了。”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他喝一口冰水，靸着拖鞋走下楼，看见老头和女人相谈甚欢。老头仿佛年轻了三十岁，意气风发且十分健谈。而女人则在一旁，用崇拜又亲切的眼神看着他，不时十分适宜地说上几句，让老头哈哈大笑。 忽然，吱呀一声，门又打开了。风雪混杂，袭进屋内。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也约莫五十岁，穿着一件大衣，大衣里面是西装。他赶紧合上门，顿了顿，看见楼道口的左斯年，微笑着道：“外面可真冷啊，请老板给我做碗牛肉面吧！” “可真不好意思，因为昨天天气不是很好，所以我没有去市场，因此也没有准备新鲜的牛肉。但我这里还有些炖排骨，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做碗排骨面。”左思年搓了搓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男人。 “这位先生，我建议您一定要尝一尝老板的排骨面，他的炖排骨可是很美味的，连省会的美食家也赞不绝口呢！”老头今晚很热情，主动打起了招呼。 “嘿，您过誉了！”左斯年望着老头道。 男人笑着说：“是这样啊，那我可一定要尝一尝老板的排骨面。”说完，他把大衣和帽子都挂在衣架上，找了一处离老头和女人比较远的角落坐了下来。 左斯年走到炉子边，把油倒进锅里烧热，然后抓起葱花生姜放进锅里，炸出一串串香味。然后从炖排骨的锅里舀出几勺滚烫的热汤，刷地倒进油锅里，随着刺啦刺啦的声音，一股股带着香味的暖流也渐渐升空。放进面，稍微煮了一会儿，捞出放进碗里，浇汤，放排骨，再在面上撒一圈葱花。 “您的排骨面好了！”左斯年把面端到男人面前。 “谢谢！”男人点点头，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老头和女人仍在愉悦地交谈，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终于，男人吃完了面，对着女人轻喊：“佩华，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女人站起来，对老头笑道：“你看我，聊得太高兴，竟然忘记把自己的丈夫介绍给你认识。他是我的丈夫，名子叫梅笙。” 老头慌乱地站起，极力掩藏着自己的惊愕，却不由自主道：“是啊，你这么漂亮，又这么善解人意，怎么会没有丈夫呢？是我太糊涂了，过了这么多年还幼稚得像个孩子。”说完眼睛竟然红了起来。 男人穿戴好衣帽，走到女人身边，小心搀起女人的胳膊，对老头笑着说：“可真感谢您推荐排骨面，味道真是很不错呢！” 女人笑着用自己的手帕擦男人头上的热汗，道：“我们回家！” “嗯。”男人应了声，和老头告别，然后和女人一起离开了。门打开的那一刻，寒风再次吹进屋里，比以往更为寒冷。 “你要回家吗？”左斯年看着老头，他已经很累了。 “咳，我有家吗？我的家可是已经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呀！”老头哭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混账的话？你的老婆可还活着呢，她就在家，兴许这个时候还没有睡，正等着你回去呢！”左斯年愤怒极了，几乎是怒发冲冠，他甚至想把菜刀插到老头身上。 忽然，门又开了。是老头的老婆，看起来比老头小十来岁，一身臃肿的棉袄，看起来气质确实不如刚刚的女人。 左斯年错愕地看着老头的老婆，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老头子啊！”老头的老婆笑着，把怀里的棉衣披到老头身上，轻声道：“别哭了，跟我回家吧……” 老头没有说话，跟着老婆慢慢走向门口。在掀起帘子时，老头的老婆忽然回头对左斯年道：“你呀，快快找个人结婚吧！”她的声音并不好听。 左斯年看着俩人打开门，任由飘雪的寒风吹到自己脸上。随着一声吱呀，门再次合上，断了他一切的念想。 “真是好大的雪呀……”他喃喃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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