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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中年危机,你只是没有安全感

 隨风飘逝 2016-11-02

文 | 易小荷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打开朋友圈或者上微博,中年危机、中年禁忌、中年系列突然一下变成了这个深秋最火热的话题。感觉公众语境里的“中年”这个词,基本等同于焦虑、左右为难的窘境、无法言说的挫败感、原罪以及不可避免的自我检讨。

说实话我有点懵,在我过了三十岁的那一天,周围就有特别多好心的朋友,在不停地提醒,我已经成了一个中年人。所以看到这些热点话题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说中年人在中国是指30岁到50岁甚至55岁这一个阶段的话,那么,中年的这些危机到底指的是什么?它们又来自哪里呢?

很多看过电影《美国丽人》的朋友都拿这部电影来举例说中年危机,实际上中年危机只是电影当中影射的一个方面而已,试图用中年危机来理解电影只能以偏概全而不得入其门。如果只看到中年危机和悲剧,就是误解了这部电影。同样的道理,仅仅以中年的危机来诠释一切人生的悲与苦,那就是误解了你自己所在的大环境。

实际上,这种“时代性”和社会性赋予的状态会出现在任何人身上,与年龄性别无关。

而我们身处的时代,我们这些看上去似乎不忧伤的中年人正在被物化的社会施予更高的欲望,和与欲望不相匹配的落差。

就像已故著名摇滚歌手科特·柯本遗书里的一句话:“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fade away.”与其在平凡中寂灭,不如疯狂地燃烧,像烟花一般不顾一切地绚烂——柯本这句话相当程度上代表了绝大多数人对所谓青春的看法。青春是美好的、热烈的,是张爱玲笔下红鞋里面那一抹阳光。那么中年呢?中年应该更多是她另外一句著名的话,“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中年危机”(midlife crisis)的说法是加拿大心理学家、管理学大师埃利奥特·雅克的创造,指的是在大概40岁到60岁的临界期。这个年龄段可能遇到的问题很多,除了身体开始走下坡路甚至出现大毛病以外,还有事业的瓶颈期、子女的青春期、婚姻关系倦怠、父母年老多病等等。

据说国外的专家曾经有过调查,人生就像是一个u字形,童年和老年分别是两头高处,只有中年是“痛苦”的最低点,我倒觉得中年的这个“形状”就是人生对这个社会的探测器,处在社会的最底部。

80年代有一部电影,潘虹主演的《人到中年》,那是近代以来中国少有的讲述“中年危机”的电影,但是那个中年危机主要是经历大时代的变化,知识分子被沦为边缘化的状态。

▲ 《人到中年》剧照

而当我们读书的时候,长辈们特别喜欢强调说,你们这代人特别幸福,你们遇到了整个社会和国家不断变革的时候。随着我们渐渐地长大,我真的发现,从三十岁到五十岁这一段阶段的人,正在掌握社会主流话语权,但是,恰巧他们也是第一波要付自己的学费、目睹自己的父母亲戚下岗、必须靠自己的能力在社会上竞争的人;他们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以财富来衡量地位的价值观。

最近我的一次同学聚会特别说明问题:我的同学当中,小部分所谓事业很成功的人,他们每天焦虑的都是如何把事业做得更大:人民币贬值以后他们的资产怎么办?经济政策会不会有更多的变化?而那些早早为人妻的人,更多的是担心,这个年龄要不要再生第二胎?他们的孩子将来的就业问题怎么办?还有一小部分所谓中产阶级的人,担心的则是,老人去医院怎么去联系那些稀有的医疗资源?他们的创业基金如何到手?——不管哪个阶层,并没有谁比谁显得更快乐满足的样子,感觉我的同学简直就是整个社会的中年人焦虑样本。

知乎上有两个特别热门的帖子“中年男人在想什么”以及“中年女人在想什么”,其实不必在乎性别的差异引起的思考范畴的不同,各个年龄有各个年龄的烦恼,但是无疑,他们核心的“无安全感”折射着最深的时代烙印。

我曾在给腾讯·大家的文章《世界上那个唯一能令窦唯潦倒的人》当中写过,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如果鲍勃·迪伦这首歌问的是一个男孩要怎样才能变得成熟,在中国,它的标识往往就是世俗意义的成功:成为大腹便便的商人,口蜜腹剑的政客,有车有房有吹牛逼的资本。

成功从来不是一个男人(或者人)必须具备的天然属性。大多时候不过是外界的世俗的评价,而无关内心。

然而,在处处物化的今日中国,每天耳朵里面听到的都是房价的上涨、孩子读书的问题、医疗的问题、老人退休的问题,在社会资源最多、生命最丰富、责任最重大的中年阶段,也是对社会最为敏感的一个阶段,恰恰这个时候,却感受到了社会巨大的分裂和变动,而这,才是真正的所谓中年危机的真正来源吧。

有调查发现,全球当中以北欧为首的幸福指数排行前列的国家的国民普遍觉得:与物质相比,他们更为重视那些精神体验带来的幸福感。国外的“中年危机”类型电影,大部分表现的都是颓败、尴尬和自我怀疑,都是类似:“这种时候的我,还拥有得到幸福吗?”

在中国,历经社会变革,就好像身为实验的小白鼠的我们(无论男性女性),其实没有任何历史经验可以借鉴。失业了怎么办?中年危机的陶渊明可以归隐南山,而我们屁股后面跟着一长串银行的债务;精神隐疾了怎么办?所谓追求极致美的日本人在四十岁前解决自己,可我们脑海里萦绕的是各种家庭责任感……很多时候即使我们不想要求自己,环顾四周,也会有许多人像嘲笑窦唯发胖一样惊醒我们堕懒的心思。

面前是一片空茫茫的大海,我们是一艘孤独的小帆船,一切的未来都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摸索。从来没有比我们更“孤助无依”的时代,和时代下如此“孤助无依”的中年产物。就好像我们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放在舞台中央,下面群声喧闹,我们要么由于用力过猛引来倒彩,要么干脆就忘记了属于自己的台词,但是其实压根就没有人在乎过我们真正在想什么。

中年是一个王小波所说的“熵”的过程。那神圣的,曾令人激荡不已的热血,在这个不断向下的过程中,必然要沦为中年的反问和自省,那几乎就是大卫·霍克尼的一幅画,一个人静静地低头看着游泳池底的自己。

我们并不只是悲哀的中年,我们的中年肚腩也许是历代以来的中年肚腩,我们的上有老下有小也不过是历史的传承,我们就像《搏击俱乐部》里面说过的那样“没有经历世界大战,经济大恐慌,没有目的没有地位,我们是被历史遗忘的一代”,站在裂缝上的我们摇摇晃晃,而我们还不能也不敢责怪社会,我们只能去论坛上怯怯地写下“举世皆敌,无可依赖”,我们也只有流下犬儒的泪水,等待和中年的巨兽继续搏斗。

题图为:《美国丽人》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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