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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年前,越南女白领被卖到粤北山区当农妇

 gudian386 2016-11-05

越南驻广州大使馆的官员此前对媒体表示,仅仅广东境内,目前就有两万多名丧失国籍身份的越南新娘。而李碧蓉就是其中的一位。17年前,她来到中国旅游,却被黑心导游卖给粤北山区的一个农民成了农妇。如今,她既没有中国户口,也失去了越南国籍。本文内容转载自傲骨前妻,图片由《信息时报》提供。

无根的新娘在哭泣

文/吴秀文 摄影/周平浪

人们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户人家的贫穷,可是李碧蓉在广东的家穷得连四壁都没有。

她家的土房破烂得不能住人,2015年买了砖头打算重新盖房子,可是因为支付不起工钱,施工方把墙垒了不到一米高,就停工了。好在邻居移居深圳,李碧蓉全家只好借住到邻居家。

这是李碧蓉的全家福。丈夫邝朝鲜当年用5000元人民币,从别人手中买回李碧蓉这个越南“媳妇”,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一对子女,家庭看似幸福。

旅游被拐卖

身为富家女的李碧蓉本来是到中国旅游的,不想命运跟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导游拿走了她的钱和护照,却把她卖给广东贫困山区的农民。

想起多年前的遭遇,47岁的李碧蓉只是紧咬嘴唇,忍住即将流出的眼泪。

李碧蓉出生在越南老街省一个富足的城镇家庭,父亲是当地火车站的站长,母亲也在火车上工作。

在极重男权的越南,父兄对她宠爱有加,并供她在当地一所名为皇莲山的著名中学完成了高中学业,找到一份白领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

丈夫对她很好,可是结婚几年后丈夫染上赌瘾,两人离婚,不满9岁的儿子判给男方。

离婚后,李碧蓉心情很不好。

1999年2月,30岁的李碧蓉想出去散散心,与同事结伴来中国旅游。

在中越交界的地方,同事聘请了会说中越两国语言的一对中年男女当导游。先后游玩桂林和广州后,同事去了深圳。

导游对只身一人的李碧蓉说他在山区有亲戚,可以带李碧蓉去山区农村看看。

此前从未出过门的李碧蓉不知世间险恶,懵懵懂懂跟着导游来到群山环绕的粤北山区英德市下辖的一个小镇。

在镇上住了一个星期,李碧蓉觉得山区不好玩。

导游告诉李碧蓉,他去买车票,让李碧蓉先在镇上住着,拿走李碧蓉的钱财和证件后,导游一去不返。

导游走的当天晚上,一个陌生的当地农民来到李碧蓉面前,要带她去“见爸爸妈妈”。

坐着面包车一路颠簸,李碧蓉跟这个男人来到偏僻贫穷的楼下村——这里除了一点种橘子的山地,就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山。

进了“家”门,是一处破败的土房,李碧蓉转身就走,男人追了上去:“想走,先把钱还给我”。

李碧蓉上高中时学过汉语,她问男人要什么钱。男人告诉她,自己花6000元钱从导游手里买了她。

这个男人叫邝朝鲜,前妻因不堪公婆打骂,撇下儿子跑回湖南。此前李碧蓉从没见过这个男人。

钱和护照都被导游拿走,李碧蓉身上没钱,只好向他恳求,自己在这里做工,等挣够了钱就还他。

生儿育女

一年后,李碧蓉生下了儿子,她说再也没什么想法了。如果她走了,小孩儿就很可怜。

再以后,女儿出生。李碧蓉成了地道的山区农妇:下田插秧、劈柴做饭,什么粗活都干。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李碧蓉还是无法融入这里。折磨李碧蓉的,除了繁重的农活和思念亲人之苦,还有来自公婆的冷遇。

每天清晨,在给公公、丈夫、孩子们忙活完早饭后,李碧蓉来到门外帮丈夫砍柴,这样的生活波澜不惊。

嫁进邝家这么多年,公婆从不叫她名字,也不叫她媳妇,而是称呼她“你这个东西”——没有一点尊重。

跟当地人一起干农活,李碧蓉学会了当地方言客家话,听到公婆对别人说,她是娘家太穷才嫁到这里的。

听到这些,李碧蓉咬紧了嘴唇,什么都不说。

除了蔑视,公婆还时常打骂她,有时还罚跪不让吃饭,一如对待邝朝鲜的前妻。

每当这时,邝朝鲜从不站出来保护妻子——他怕父母骂他。对待妻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每天只是吃饱了干活。

李碧蓉家主要的收入来源,来自一块大约一亩田地上种植的桔子。刚来时做不惯农活的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和丈夫推着板车,到田里给桔子喷洒农药。

邝朝鲜全家赖以为生的,只有一亩多桔子山地,收成好的时候一年能赚八九千元,收成不好的时候零收入。

2008年,为了挣钱供一双儿女读书,李碧蓉借了别人的身份证,跟同村乡邻来到东莞打工。

工友得知她的遭遇,劝她跟父母联系,以免父母牵挂。这么多年,李碧蓉一直不敢跟娘家联系,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么苦。

在工友的鼓励下,她给父母写了一封信,父亲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催促她赶紧回家。她音讯全无这么多年,家人一直在到处找。

阔别故乡10年后,李碧蓉踏上了返乡的路。

阔别返乡

按照《越南国籍法》,在1999年离境后未再办理过任何注册手续的李碧蓉,在5年后便自动丧失了越南国籍。

因为没有身份证件,她只能从广西偷渡回去,哥嫂早就在越南边境等她。

见到昔日白嫩漂亮的女儿变得又黑、又老、又瘦,老父亲心疼得哭了,李碧蓉却强装笑脸说:自己在中国过的很好。

“那你这么憔悴是怎么回事?”父亲不信。李碧蓉掩饰说,前两年生了一场病。

“你在中国怎么生活?”父亲追问。李碧蓉骗父亲说,自己在家带孩子没有工作,但是她的丈夫有单位。至于什么单位,李碧蓉没说。

李碧蓉知道,娘家人看出她过得不好,只是没想到她有多苦。

在娘家住了一个月,李碧蓉又恢复了当年皮肤白皙、穿着得体的风采。

2007年初,被拐8年的李碧蓉第一次回到越南。当时的她,又变回了那个皮肤光洁、衣服合体,倚靠在父亲身边的乖乖女。

不料,邝朝鲜这时打电话过来,说孩子快开学了。电话那头,传来小女儿哀哀的哭声:“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哪个当妈的,能受得了孩子的哭声?李碧蓉的心碎了。即刻启程回国。

褪下礼服长裙,回到残垣断壁的家,李碧蓉依旧像木头人一样干活、吃饭、睡觉,日复一日。那些无尽的烦恼不敢去想。

2009年年初,父亲生病,李碧蓉牵挂儿女,没能回国。

当年年底,父亲病逝。李碧蓉带着全家回国奔丧。

2009年初,病重的父亲从越南寄来信,写道“爸爸知道你在骗我。但爸爸现在老了,朝朝暮暮都在想你,每分每秒都害怕有一天突然见不到你。”那年年末,父亲真的走了。她带着全家赶回越南,只赶上丧礼。

她的哥嫂劝他们全家留在越南,哥嫂在当地都有很好的工作,父亲还给她留了一套房子。

可是邝朝鲜坚决不肯。李碧蓉的理解是,邝朝鲜性格太老实,没读过书,以前也没出过门。他不敢离开家乡,哪怕家乡穷得没法养活妻儿。

在越南期间,李碧蓉去探访了几个高中同学,她们有的在银行工作,有的在政府部门,还有的来北京参观奥运会。

她也得知前夫在打听她的下落。她没有去联系,当年一怒离婚,如今灰头土脸,她不想抬头看人,只想低头过日子了。

她和前夫生的大儿子已经十八九岁了,她很想念大儿子,却又不敢去相见——自己这个当妈的混得这么惨,不让儿子知道更好。

孩子的名字“凯忠”、“依萍”是李碧蓉起的,“忠”和“萍”寓意一生平平淡淡、处在中游。对于李碧蓉来说,孩子是她和丈夫仅存的共同语言,却也是她回国的最大“束缚”。

回国后,李碧蓉也曾悄悄问一双儿女:“愿不愿意跟妈妈回越南?”

女儿当即说愿意,儿子却抱着妈妈说:“妈妈,我想要妈妈,也想要爸爸。我要是跟你走,把爸爸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可怜。

两难割舍

一边是魂牵梦绕的家乡亲人,一边是难以割舍的亲生骨肉,走又走不了,留下又度日艰难。李碧蓉肝肠寸断。望着村外绵延不绝的群山,李碧蓉幽幽地说:“我老了,去山外的路太远了,我对未来没有什么想法了。”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两个孩子都乖巧懂事,同在镇上读初中的一双儿女,每年都能给她拿回奖状,年年得奖学金。孩子放学后还帮她干农活。

李碧蓉深知,要想改变孩子们的命运,只有供他们读书。

虽然家里的桔子每年收成最多只有八九千元,住校的两个孩子每年的学杂费和食宿费加在一起就有一万元。

李碧蓉还是坚持供孩子们读书,而且用前几年在外地打工挣的一万元钱给两个孩子办了户口。

为了两个孩子,农闲时李碧蓉会约上几个平日相处不错的乡邻,上山斩草护林,赚三四十块钱补贴家用

为了筹措孩子们的学费,每天早晨五六点钟,深冬的天色还没亮,李碧蓉就习惯性地起床,简单吃点东西,步行去5公里外的镇上帮人家剪桔子。

早晨7点半开工,干到傍晚5点,9个半小时的重体力劳动,一天只能挣五六十块钱。中午吃饭才休息20分钟。

有家难回

两天前,越南的哥嫂打电话来,说李碧蓉三年没回家了,让她回家过年。

李碧蓉嘴上应和着,说在托人买票,但是不知能不能买到,因为过年前的车票很难买。

不过她心底里并不想回去——回一次娘家的路费,相当于孩子们几个月的学杂费,而且自己没有身份证,在路上被公安盘查到也很麻烦。

尽管哥嫂的经济状况很好,李碧蓉不想要娘家人的资助。她只想自己找个工作挣钱供孩子们读书。

可是,虽然她已经和邝朝鲜“结婚”多年,她在中国却没有身份证,没法出去打工。

对于自己的人生,她不再有任何幻想,只是在日子的间隙里不断提醒儿女好好学习,将来远离这座带给她痛苦回忆的村庄。

越南驻广州大使馆的官员此前对媒体表示,仅仅广东境内,目前就有两万多名丧失国籍身份的越南新娘。但他们目前没办法给这些无身份的越南新娘太多的帮助,只能寄希望于两国政府的谈判。

至于,谁会关心这群沉默的底层女人命运,主动发起谈判,只有天知道。

一纸户籍,把李碧蓉们抛在了遥远的异国,有家不能回,骨肉不能团聚。

乡关遥遥,可曾听见远在异国的女儿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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