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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说过一句轻狂的戏言：“李易安无疑是冠绝古今，词才无人可比，然而她命途多舛，现在我更倾慕于薛涛，不过若是我自己，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做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一千三百余年前，大唐最盛时的昭容，是名为昭容，实同宰相的女子。 我之所以能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更向往曲折波澜的传奇人生，即使是流星划过天际，不能如明月持久，也要让天下瞻仰。 她在十四岁的时候因上官仪的倒武，随母亲没入掖庭，这本将结束一切属于少女的美好，然而这个变故却给了她一个机会，政治生涯的开端。她的基因里有上官仪诗人的大才，有伤官这个形式的不屈，有她名字中婉儿这两个字的玲珑。那一首彩书怨，和着她的才名就那样传入天后的耳中。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有人曾说她十四岁的小女子怎么能有如此之思？不过臆造。不过我却更愿相信他更如梁工笔下的那个婉儿，思的是那个天涯漂泊的李唐宗室李逸。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这是何等传神的文字？我想即使是在政治中冷却了心的女帝看到这诗，心头也要一热。露华正盛，月浮长河，本是极尽清雅，而我看到被独冷，月华是落在锦屏上的虚，才恍然一悟，其实令她真正冷的，不是思君，而是月冷大明宫的那种清寂的无助，这种无助，害了她一生。 殿前的问答，她文思敏捷，文不加点，在文学的世界里，她没有敌手，是绝顶的才女，而在纷争的政坛之中，她空有强硬的手腕，却没有可以给她隐蔽的依靠，最终还是一枚棋子…这才是真正害了她不得不左右逢源以自保的原因。 她并没有沉溺其中，而是不得不活在其中。她不是没有政治节操。武则天给了她耀眼天下的政治生命，女帝是她的知己，她不能为她死，但她却将那份独属于她的忠诚随着她的逝去埋葬了。 婉儿的一生，只忠于女帝！ 想到这里，便觉得她死的很冤枉，中宗死后，她本是草诏让相王参政的，而韦后揽权做大，将她这纸草诏弃之不顾，她害了自己倒还罢了，却也害了婉儿…奈何政治的眼里不会容下一粒沙子，而为政治，那些人都不惜牺牲自己，有何况是婉儿？李重俊景龙政变，中宗便险些把婉儿抛出去…于今的那人，更是与他没有交情甚至是可能出现利益冲突的临淄王李隆基，又怎么不会杀她呢？不过她始终是值得天下人钦慕的。临淄王兵临长安城下。火光冲天之时，韦后只是想到故技重施躲上玄武门，最终身首异处。安乐公主亦只知道在将死之时穿上百鸟羽毛裙，将她光艳动天下的容貌留到最后一刻，然而香消玉殒，生命，或者是美貌，都没了… 而婉儿在此时，还是清醒着头脑的。她那出那纸草诏，是那么得从容不迫。刘幽求那里敢动手杀她？而李隆基却没有犹豫。悲夫，婉儿不死，他何以安心？惜哉，婉儿一死，你当真可以安心么？ 这时有人说婉儿婉儿在决定她生命的重要选择中站错了队，最终抱着自己草拟的诏书悲惨的死去。我却说，错了！ 她与女帝亦君臣亦亲友，她涉身政坛三十载，她见证了武周兴衰，归政李唐，宫廷政变，她难道不清楚韦后有多少斤两么？她一定是知道的，她知道千载女帝，唯她一人而已，别人不过是痴人说梦。她从未站到她们队了去，因为她们不够她保全自己，而她尚想自我保全。 这是多么的悲哀，为了他们的王图霸业，无论她的答案正确与否，要付出的都是旷代才女的生命。她从未错，错的是历史，错的是乱世… 她的政治生涯不然可歌可泣，然而她于文字之中，才真正的自由，她最初便是凭借文涉政。唐朝的皇帝都是风雅之人。中宗每每举诗会，便让婉儿来评断。天下才子的文章诗词去留与否，不过在她一笑之间，如何不让旁人羡煞？在那个时代的文坛，她便如同一只凤凰，那么的灼目，让人高山仰止。她以一人之才，同时作四五人之文，文采斐然，各有其风，又是何等的天纵才华？ 那一年的上林苑，中宗兴起，自己赋诗群臣唱和，婉儿又一次称量起天下才子。她坐在那彩楼之上，霓裳拖地如同天上的云彩，那么出尘，高贵而不可亲近。而他门的诗文在她眼中却如过眼云烟。她那么独立，高傲，即使是有着五言诗冠，一时沈宋的沈佺期和宋之问，也要在彩楼之下，仰望她的身姿，遵循她的决断。 那些飞下的诗文如同雪花一般，而这时，我想她的母亲才信了那个荒谬的梦境的真实。将持此称量天下！这是否是仙人对她的评价？ 那个文字的世界，不需要殚精竭力的权力斗争，也不用显赫的家世。她不必顾虑一切，只要写想写的一切。政治那么浊而不堪，我宁愿她没去过。不过若然那样，也就看不到你那个全方位的昭容了。她也需要平凡许多，比不了一代词宗，也就显不出她的超然于众人了。而有了政治，却又给她隐隐送上了丞相的光环。 可以和任何旷代才人平起平坐，甚至胜之许多。 是文学给了她政治的生命，是政治给了她恣肆于文学的空间，而她的文学又点亮了她的政治。 她的故事我早已熟悉无比，以前多是惋惜，而前几日又翻到写她的文字，突然觉得她的死抽离了我生命中的什么，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他怀抱诏书悲惨的死去，挥之不去的脑海，全都是昭容的影子。 女官十三品，因女帝曾为昭仪，故昭仪封存，昭容已到极致。这是何等的女子啊…而她的四却不能逃离命运的漩涡，才华与智慧成为无能为力的灰色，那么苍白，脆弱。她一生围绕这权力核心，却始终难以左右自己，让人心痛。我闭着眼，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流到了腮边。 我怎么会为一个故去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女子流泪？没有声音，却止不住泪。 我恨我晚生一千三百年… 唐玄宗果亦不能安心，他登基一年之后，恢复了婉儿昭容的身份，追谥惠文，这一切对旷代才女婉儿，是否能是一点告慰？而她死时，年仅四十六岁… 他让宰相张说给她编辑整理了昭容文集…我惊羡于这个整理她文章的才子的名字…与我同名。我突然恍惚自己为什么会哭。那个一千三百年前为她整理文集的人是我么？若是，这又是何等之幸？ “古者，有女史记功书过，有女尚书决事宫闱。昭容两朝专美，一日万岁，顾问不遗，应接如响。虽汉称班媛，晋誉左嫔，文章之道不殊，辅佐之功则异。”他为她纂写序文，写下这样的文字…两朝专美，一日万机，古今往来，那个女子能比？能比者女帝，却又疏了一份才气。他对她是那么的推崇，无论是人还是文，都推崇到了极致。 他还写到这样的文字：“昔尝共游东璧，同宴北海，倏来忽往，物在人亡。悯雕琯之残言，悲素扇之空曲。”读到这里，我又哭了…昔日的那个才女，不复了…物在人亡，数倍增长悲痛。然而人终究是要死的。只是这样的死更让人心如刀绞。不过无论如何，我都是见不到她的。如果有什么奢愿，那我唯愿，我是他。我院我是他。 千年一泪哭昭容，遗恨一千三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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