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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徽贞|长芦记之虫子旁

 青梅煮茶 2016-11-07


长芦记之虫子旁

文|张徽贞


大概是去年春天的时候,在雷君处看到一本书,名曰《虫子旁》。书名怪异,装帧不俗。看我喜欢,雷君就大方地相送。

  今天随手翻来,写自己近身相处的各种虫子的这位,却原来是朱赢椿,那位鼎鼎大名的书装设计人。只不过,那时我不知他的大名,并未留意而已。就想,一些人,一些事,其实你不知会相遇在哪一个时间,哪一个路口。

  说得远了。不说朱赢椿的虫子,说说我们的虫之惑,之恼,之思。

  走近了土地,就那么近距离地走近了虫子。自然界,是一个多么活跃的世界,万类生物竞自由。人类,也是万物的一种,不过我们主宰这个世界而已,尤其,我们想主宰那些虫子的命运。

  当一群人怀抱绿色种植的梦想,走上那一亩三分地时,就不可避免与各种虫子遭遇。一开始,虫子就给我们出了个最大的难题。

  对季节最敏感的,是虫。惊蛰一到,各种蛩虫就在阵阵雷声里冬梦初醒,伸展腿脚活跃起来。春天,最早种的是青菜,小苗初长成,小白菜、小油菜、小快菜,才绿意满满地覆了垄,就发现叶子“花”了。不知何时,虫子仿佛如约而至,叶面上虫眼已斑斑驳驳。好吧,有虫眼,说明我们的菜是纯绿色啊,想想菜市场上那些绿油油水灵灵的青菜,毫发无损的漂亮,就知道没有农药是不可能的了。



  

没捉虫,由它去。据说捉也捉不清,一天到晚,不断有蛾子来产卵。就与菜虫和平共处,一同享受青菜的味道。吃青菜的,应该是菜青虫,那种身子软软的绿色小虫,不招人烦,老让我想起赵冰波的童话,他笔下的小青虫甚是可爱。

  真正的烦恼来自更小的一种虫。

  收了青菜,种了辣椒,豆角,西红柿。没几天齐齐地出了芽。大家着实高兴。那时春末,地里还未全绿,任何一种绿色的生长,都让大家无比惊喜。可是没几天,就高兴不起来了——所有的苗,不分种类,全都被成团的腻虫包裹了,被团团包围的嫩芽,像被囚禁的婴儿。

  这种虫让人打心里厌恶,一长一片糊满叶子,是集体作战的虫子军团;细看,是长着翅的小虫,小到肉眼几乎看不清。它的学名叫蚜虫,人们又叫它蜜虫,大概是因长虫的地方,洒了蜜液一样腻乎乎,还散发类似甜味的气息。这家伙口味很刁,只对柔嫩的叶芽、花蕾感兴趣。在它的团团包围下,植物很快就被窒息,痛苦地蜷曲成团,停止生长。

  这个必须治。问地邻,很干脆,打药。可我们不想打药。百度,用辣椒熬水,用烟灰泡水,各种办法。最后决定,用酵素。去年做的酵素,终于派上用场。高浓度的环保酵素,一天一遍。据说下仔的蛾子可能不喜欢酵素的气味,早午晚喷三次会管用,可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谢天谢地。应该是酵素起了作用,腻虫没有成灾,各种苗终于长大了。也可能长大了的苗,蚜虫不屑再作美餐。

  夏天来临的时候,地里长满了各种菜,高处丝瓜砍瓜爬满了架,低处茴香韭菜苜蓿绿满了畦,满眼绿汪汪的,看着都高兴。这时候,虫子又来争食了。这个时候的虫子,居然都是长长的肥肥的,看起来生活得很安逸。豆角上有了虫眼,西红柿好不容易长成,就被咬得七歪八扭的,大家集体心疼到愤怒。

  再到夏末,种上白菜萝卜苤蓝,更是虫满为患,最要命的是,如果吃掉了菜心,大白菜也就只能是小白菜了。请教地邻,说,没办法,就是打药,不打药长不出果来。可是,不想打药。有几天,大家被打击得几乎想要妥协,最后还是坚持:绝不打药!

  怎么办?捉。早晨起来,大家一起去捉虫,捉了虫放到瓶里,各小组比赛,看看谁捉得最多。于是,矿泉水瓶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虫:黄绿花纹一身妖艳的,是茴香上的虫;黑乎乎胖乎乎的肉虫是玉米上的;穿皮毛外衣的是毛毛虫,肥硕碧绿的是豆虫……每一个都恶心兮兮的,许多人捉虫,可是费很大劲克服了生理反应呢。晨起捉虫的好处是,虫子大概为了吃露水,都爬到叶面上,一眼可以瞅得见。太阳出来后,虫子就躲到背阴处凉快去了,再找就不容易了。

  捉虫一直持续,退休的社员几乎天天去地里,虫口夺菜,还算小有战果,至少虫子没有大面积成灾,给人们增强了信心——不打药,绿色种植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与虫子的较量,打药也不见得完胜。地邻说,打了一遍不管事,再打,逮只虫子放进药液里,过了半天虫子没死——现在的虫子,都有了抗药性。说到底,农药没治了虫,残留在菜里,都给人吃了。

  二分地小花园里,种了一棵无花果,不仅成活,而且当年长果。眼瞅着长足了个,染了一抹红晕,要品尝甜蜜果实了,有一天,掀开叶子一看,两三个果子被咬得残存少半。几只类似于小蚂蚁的虫,正在无所顾忌地大快朵颐。好恼好恼,这家伙居然捷足先登,想来嗅到果子成熟的气息,那虫子家一定奔走相告,成群结队来食大餐盛宴。人抢不过它,无计可施,只有生气。

  更气人的是蚊子。刚刚过了大汗频频湿透衣衫的酷夏,好不容易秋风带了一丝凉意,田间劳作不再那么辛苦,却发现,人蚊大战又拉开序幕。蔓草荒烟,蚊子成团,人一去到地里,硕大的蚊子撞头扑面,冲上来便一顿狠咬,无法抵挡。有去观光的朋友,不一会儿被咬得落荒而逃。而常去地里的社员,几乎哪一趟都落一身大大的包。有时眼瞅着落在胳膊上,啪,一巴掌下去,蚊子英勇就义了,胳膊上的包却也马上起来了。短打扮,咬得结结实实,穿了长衣,隔着衣服竟也能咬出一溜包,实在可气。只好随身携带蚊不叮、风油精。这挨晒带挨咬,当个菜农也着实不易。

  就想,人看似强大,有些时候,却是无奈小虫何。所以人类不必以强者自居。倒是自然界的生物链,自有它相生相克之道,瓢虫吃蚜虫,蜻蜓壁虎吃蚊子,青蛙吃各种害虫。可是现在许多种食虫动物都消失了。生物链断了,有些虫子自然就成了害。小花园荷花缸里,不知何时进驻了一只蛤蟆,天天趴在睡莲的叶下,鼓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些与虫斗法的人们,不知作何感想。这家伙也成了公社的“明星”,在大家镜头里出镜率很高。



  

最受欢迎的,是蚯蚓。农业专家们说,有蚯蚓的地是健康的、有活力的。长期施用化肥的土地,会板结,不能喘气了,慢慢就不能长庄稼了。我们地里的蚯蚓又肥又长,有时一锨下去,会铲断两根,滚来滚去。据说它的再生能力极强,铲断的还能再长成一个完整的。蚯蚓形象很不美,在大家眼里,却是可爱的。有了它作义务松土工,我们的土地会顺畅地呼吸。还能拥有长满蚯蚓的土地,这真是件幸事。

  可爱的还有嘤嗡起舞的蜜蜂,它采蜜,也帮我们的菜花授粉。它一直是作为人类的朋友而存在。飞来飞去的蝴蝶,衣装华丽,舞姿轻盈,拈花惹草,拍花花草草少不了它的身影。可不知繁衍出多少和我们抢菜吃的各种虫子,以至于现在看见蝴蝶,毫无美感,只觉邪恶。

  蝼蛄,地蚕,蜘蛛,蜗牛,老鸹虫,草深处,花深处,是虫子的世界,我们无法进入,人与虫的较量,也只是为了保全各自的需求去斗。害虫益虫,是人类给定的标准,当所有的虫子都不为“害”的时候,这个世界,也许人类自身也无法生存了。所以,与虫斗,恼也有,乐也有,就想,虫子旁,能否有一种更合理和安全的相处之道?

  那些有机农业探索者们,循环农业的实践者们,不用化肥,通过有机肥让土地实现健康循环;不用杀虫剂,让自然生态实现虫害控制;不用除草剂,让草苗互养肥沃土地;多种作物轮作,让土地休养生息——我们的人虫之战,拒绝农药,拒绝化学肥料,也基本实现了生态化种植。据说,坚持几年的话,土地会完成自身的净化与修复——也实现我们一个小小的绿色梦。可喜的是,在沧州,有许多人已经在把这个梦变为现实,我认识的人里,有青县的张树行,河间的曹双仓,沧县的孙良君,献县的秦德桥……做生态农业的,都是些有情怀的人。

  想起有人说的一句话,生态,其实就是我们的生活态度。一个不倾斜的世界,一定是丰富的、健康的。


2016年10月20日《沧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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