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童年水浒系列之一】《水浒传》是一本什么书？

作为中国古典文学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不仅伴随了很多国人的成长，围绕着《水浒传》衍生出的文学及影视作品更是恒河沙数。然而，对《水浒传》故事的熟悉不代表真正读懂了它。我们在面对《水浒传》的时候应该以一个怎样的态度？应该以什么样的读法去对待它呢？雅理读书特邀一位有文艺追求的学法青年为我们娓娓道来。本文作者王鑫，清华大学（2009）＆杜克大学（2015）法学硕士。若您阅读后有所收获，欢迎关注或分享雅理读书（yalipub）。

《水浒传》是一本颇负盛名的中国古典小说，其位列明代“四大奇书”，金圣叹所评“六才子书”以及新中国后所称“四大名著”当中。自其之后，出现了许多衍生作品，比如史上最伟大的同人文，便是根据《水浒传》“武十回”当中的部分情节改写而成的小说《金瓶梅》。此外，根据水浒故事改编的戏曲，戏剧，影视作品更是不计其数。

国人几乎从小便听水浒故事，“拳打镇关西”“风雪山神庙”“武松打虎”的故事妇孺皆知。但要说起《水浒传》究竟是一本什么书，大约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说法。《水浒传》从体裁上来看，是一部小说，内容上来看是以北宋末年农民起义为原型，以《大宋宣和遗事》《宋江三十六人赞》为蓝本进行加工编纂的章回体小说。目前市面上流传最广的有百回本，一百二十回本，以及金圣叹删定的七十回本。

多数人第一次接触水浒原著大约是在中学时候，可能多数人和我一样，第一个形成的疑窦便是，“水浒”到底是什么意思。相较于《三国演义》讲了三个政权争霸天下的故事，《西游记》讲了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故事，“水浒”作为小说的名字有些令人疑惑。明代王道生为施耐庵撰写墓志铭中称：“先生之著作有《志余》、《三国演义》、《隋唐志传》、《三遂平妖传》、《江湖豪客传》。”其中《江湖豪客传》便是《水浒传》早期的名字。而“水浒”之典故来源于《诗经·大雅·文王之什》中《绵》一篇，原文为：

古公亶父，

来朝走马。

率西水浒，

至于岐下。

爰及姜女，

聿来胥宇。

大概的意思是周代先王古公亶父清晨骑着马，沿着岸边西去，到了岐山脚下，与同来的妻子姜女，一同查看地形筹建房屋。而“水浒”之意便是“水边”“岸边”的意思。

“水浒”之名，以《诗经》中“水浒岐山”暗喻“水泊梁山”。进一步来说，要知道《水浒传》究竟是一本什么书，须从其引首看起。引首回中，施耐庵便写了卷首词，词曰：

“试看书林隐处，几多俊逸儒流。虚名薄利不关愁，裁冰及剪雪，谈笑看吴钩。评议前王并后帝，分真伪占据中州，七雄扰扰乱春秋。兴亡如脆柳，身世类虚舟。见成名无数，图名无数，更有那逃名无数。霎时新月下长川，江湖变桑田古路。讶求鱼缘木，拟穷猿择木，恐伤弓远之曲木。不如且覆掌中杯，再听取新声曲度。”

《水浒传》写的不是别事，正是兴亡之事。这不禁让人想到四大名著当中另一本写兴亡之事的书，也就是《三国演义》。而让我来评判这两本书，《三国演义》更像一本小说，而《水浒传》则更像一本虚构了史实的史书。

金圣叹在评六才子书时，把《水浒传》和《史记》相提并论，认为其大有春秋笔法，我觉得是非常合适的。金圣叹认为这种笔法多寓于字法句法章法，而我觉得远不止于此。从体例上看，《水浒传》的体例跟小说体例有些区别，说是史书体例毫不过分。百回本《水浒传》以“武十回”末，即第三十二回为界，前半部分为一部纪传体史书，内容包括《鲁智深林冲列传》、《杨志列传》、《宋江本纪》、《武松列传》，第三十二回后，笔锋一转，转为一部以宋江时代梁山历史为内容的编年体史书，内容包括江州劫法场、智取无为军、三打祝家庄、攻占高唐州、夜袭曾头市、招安、征辽、征方腊等。从叙事上看，《水浒传》比之《三国演义》叙事技巧更加高超，对于人物的评价寓于对其身上所发生事件的安排当中。这一叙事更是大有笔削之意。从内容上看，很多人通读水浒之后，对于其主线故事无法把握，这其实也是施耐庵的一处设计，因为作为一本史书，根本不可能有主线故事，因为历史是没有主线剧情的，鲁智深林冲在自己的列传中是主角，有故事，可是一旦到了梁山编年史当中，就变成了历史当中的一个小角色。杨雄卢俊义固然在编年史中有自己的故事，可这些故事最终不是引出人物，而是作为历史事件的导火索出现。犹如《左传》中齐侯蔡姬事。

如果把《水浒传》定位成了一本史书，那么要读通《水浒传》便不能按照小说的读法，必须按照史书的读法。从一词一句的选择当中读褒贬，从字句章部的安排当中读真意。《水浒传》一书不似《三国演义》，所有阴谋阳谋摆在台面之上。《水浒传》处处机锋，如不小心，便中了施耐庵埋下的圈套。少不读水浒，在气血未定之时养成冲动禀性倒不可怕，怕的就是读不懂此书，而至明珠蒙尘，抑或有聪颖之人读透机锋，学得一身杀人诛心，倒是大大的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