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记者，你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一

11月8日是一年一度的“记者节”，如今凡有节日的职业，大多地位不高，且在社会上屡遭冷眼与嘲笑。

不信？教师虽曰“辛勤园丁”，但自古就有“家有二斗粮，不做孩子王”的“圣训”；

医生虽曰“白衣天使”，现实中却需要练习防身术，以免被医闹打得满地找牙；

记者虽曰“无冕之王”，然而直到现在，从衙门里的“老爷”到平头老百姓，大多信奉“防火防盗防记者”的“三防法则”，恐吓、拘禁甚至殴打记者的事件，见怪不怪。

然而，我要告诉你，如果世界上没有记者，你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信？听我掰扯。

二

说一段大家早已在电脑上“温习”过无数遍的“艳史”吧：杨乃武与小白菜案。

什么？杨乃武与小白菜？？？！！！

不……是吧，好污！

呵呵，你想多了。让我们先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说起。

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农历十月，浙江余杭男子葛品莲（就是传说中天赋异禀的“葛小大”）突发热症，多方延医诊治无效，终于在三更天见了阎王，留下年纪轻轻的妻子毕氏。

这毕氏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加上常穿一袭绿衣，人称“小白菜”。葛小大身亡前一年，两人曾租住新科举人杨乃武的宅院，小白菜虽识字不多，却爱附庸风雅，经常请杨乃武教授诗文，杨乃武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羊吃白菜”的传闻，不胫而走，最后闹得全城皆知。

这让葛小大着实不爽，多次试图“捉奸”，然而不知是自己眼拙，还是杨乃武与小白菜真的“发乎情、止乎礼”，总之毫无收获。

后来，杨乃武碍于名声，故意将租金翻了一倍，赶走了小白菜、葛小大夫妇。

事情本已过去，熟料葛母想起往事，疑有隐情，遂赴县衙喊冤。县令刘锡彤带仵作验尸，发觉“口鼻内有痰血水流出”，就一口咬定其“中毒身亡”。接下来，就是将小白菜羁押起来，一顿酷刑，其残忍，与翁虹、吴启华版《满清十大酷刑》中有的一拼。

小白菜熬不住，只好昧着良心，说杨乃武给了她砒霜，谋杀亲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为了做实罪名，县令一边诱迫药店老板，要他诬陷杨乃武曾在他那里买过砒霜，一边上报革去杨乃武举人功名，最终在刑讯逼供之下，杨乃武屈打成招，一张写着“杨乃武斩立决”“葛毕氏凌迟处死”的判词诞生了。

在狱中，杨乃武多次上书申诉冤情，妻子詹彩凤和姐姐杨菊贞也四处奔波（与电影中试图借刀杀人的詹氏不同，现实中的詹氏，绝对是“中国好媳妇”），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杨乃武在狱中哀叹：“为什么？为什么？偏有这样的安排？！”

三

黑夜里，透过一缕亮光。

1874年1月6日，即杨乃武案刚刚宣判之时，在上海创刊不久的《申报》，发表了篇题为《记余杭某生因奸杀谋命事细情》的文章，舆论哗然。在这篇根据传闻写成的“报道”中，“全景还原”了风流书生与骚情女子勾搭成奸、谋杀亲夫的过程。负责采写报道的“记者”，说实在的不太专业，极尽猎奇之能事，甚至穿插了“城隍审阴堂”等“志怪小说”情节。

然而接下来，情况发生了逆转。

当时，尽管杨家坚持申诉，但按清朝律令，都察院衙门不问案情，只负责将“上访户”押回原籍，而“重审”仍由原本人马进行，结果自然是对杨乃武、小白菜又一顿“锅贴”“辣条”，维持原判。

司法体制竟可以如此荒唐，不是明摆着草菅人命么？

《申报》专门派出记者，前往余杭、杭州等地打探消息（也就是早期的采访），了解到许多“独家秘闻”。一周之后的1月13、14、15日，《申报》连续发出3篇报道（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报道），对案中疑点逐一披露，原本局限于江浙一带的案子，开始在全国获得关注。

《申报》于1872年由英商美查（Ernest Major）与另外三位商人合股创办，是近代中国发行时间最长的报纸。直到现在，很多上海“老克拉”还把报纸叫“申报纸”，可见《申报》影响之深。

接下来的四年中，针对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申报》先后发表了40多篇报道和评论，除了转载相关上谕、奏折外，还破天荒地刊载了杨乃武家属的“鸣冤状”。要知道，在传统社会里，老百姓想在街头贴张“大字报”发泄一下对左邻右舍的不满，衙役立马找麻烦。可这次，一介草民（杨乃武已被废除功名）的家属却可以公开控诉官府，而且弄得沸沸扬扬、举国皆知。

另外，不容忽视的是，《申报》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电报技术，记者在北京打听到朝廷动态，当天就用电报发回上海，常常在第二天震动沪上。“滴、滴、滴”，直“打”得江浙的“老爷”们顶戴花翎摇摇欲坠。

一方面由于“申粉”实在数量众多，且其中不乏达官贵人、商界巨贾（比如“红顶商人”胡雪岩），另一方面由于《申报》本身的“外报”特质，为顾及“天朝上国”颜面，当时大清的最高统治者慈禧下令，由刑部直接重审此案。

时间已到1877年，葛小大的棺材被运送进京，沿途每到一地，加盖一遍封条，最终按照“大宋提刑官”宋慈所著《洗冤集录》中的方法，“验明葛品莲尸骨，委系无毒，因病身死”。

接下来的结果可想而知，“狗官”刘锡彤被判处流放充军，终身不准赎还；杭州知府、浙江巡抚也先后丢了乌纱帽，就连葛小大的母亲也挨了顿板子，被判了四年刑。

慈禧借着此案，顺便打击了一下江南曾国藩旧部的势力，也算是“搂草打兔子”吧。

四

更有意思的是，被平反昭雪之后，杨乃武接受美查（Ernest Major）的聘请，到上海申报馆当了记者兼编辑，还是主笔之一。只是后来，由于编发了“诽谤”驻英公使郭嵩焘的文章，报馆受到压力，加之舞文弄墨收入有限，索性回到了余杭老家。

晚年，杨乃武写了回忆录《虎口脱险》，算是对自己前半生的总结，1914年因病亡故。

至于小白菜，出狱之后削发为尼，孤灯为伴，一直活到1930年。

五

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故事，若无《申报》报道，可能早已消逝于历史长河。莫说平反，就是想让大家知道，恐怕也不可能。

你还会说“防火防盗防记者”么？没有记者，你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记住，记者从不敢自诩“无冕之王”，但在记者笔下，永远“有财产万千，有毁誉忠奸，有是非曲直，有人命关天”。

如果说新闻是历史的草稿，记者就是时代的史官 。

如果说新闻是不见硝烟的战场，记者就是“寂寞中奔驰的猛士”。

记者眼中充满光明，整个世界也将不再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