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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经 | 「生气通天」下「伏气温病辨析: 析流求是」

 孙永敏 2016-11-08



|生气通天|

|内经 第三篇下|

|伏气温病辨析 : 析流求是|


伏气温病辨析

伏气又称伏邪。


伏气之名,最早见于《伤寒论·平脉篇》。 谓:“师曰:伏气之病,以意候之, 今月之内,欲有伏气。 假令旧有伏气,当须脉之。”


而伏邪之名,最早见于《温疫论》。 谓:“此邪伏募原,即使汗之热不能解。 必俟伏邪已溃,表气渐行于内,精元自内达表, 此时表里相通,大汗淋漓,邪从外解, 此名战汗,当即脉静身凉而愈。”


关于伏气之病,历代医家有不同的见解。 有的医家认为有伏气, 而且各家对伏气的病因性质及所伏部位认识也不一致; 有的医家则根本否定伏气的存在。


现就笔者对伏气温病的认识辨析如下。



析流求是


造成“伏寒化温”说千古疑案的是《伤寒例》。


如《伤寒例》说:

“春气温和,夏天暑热,秋天清凉,冬气冰冽,此则四时正气之序也。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耳……

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暑病者,热极重于温也。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病者,皆由冬时触寒而致,非时行之气也。”


“从立春节后,其中无暴大寒,又不冰雪,而有人壮热为病者,此属春时阳气,发于冬时伏寒,变为温病。”


《内经》并未提出寒邪内伏及内伏部位的问题,是《伤寒例》首创“伏寒变为温病”,且“伏寒化温”说,并进而提出“寒毒藏于肌肤”的臆说,遂成为千古诉讼的长悬疑案。从魏晋至宋元的医家多宗《伤寒例》之说,直到明代吴又可才奋起批判《伤寒例》的伏气学说。


吴又可说:

“所言冬时严寒所伤,中而即病者为伤寒,不即病者,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然风寒所伤,轻则感冒,重则伤寒。即感冒一证,风寒所伤之最轻者,尚尔头疼身痛、四肢拘急、鼻塞声重,痰嗽喘急、恶寒发热,当即为病,不能容隐,今冬时严寒所伤,非细事也,反能藏伏过时而发耶?……

何等中而不即病者,感则一毫不觉,既而延至春夏,当其已中之后,未发之前,饮食起居如常,神色声气,纤毫不异,其已发之证,势不减伤寒? 况风寒所伤,未有不由肌表而入,所伤皆营卫,所感均系风寒,一者何其蒙懵,藏而不知,一者何其灵异,感而即发。同源而异流,天壤之隔,岂无说耶? 既无其说,则知温热之源,非风寒所中矣。”

(《温疫论·伤寒例正误》)


吴又可大胆向千古旧说宣战,干脆否定伏气学说,一针见血地指出人体感邪不可能“藏伏过时而发”,他的用意在申明“温热之源非风寒所中”。吴又可实能识辨寒、温二字,然又称所感“异气”为伏邪,首创“伏邪”之名,谓“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此邪伏于募原”。既谓外感“异气”,则属外感温病范畴,其感而即发,不当因其感传受邪部位在里而称为伏邪,以致混淆了外感病与内伤病的界限。以苦心力学之士,尚不免智者千虑之失,尚何怪后人之无从取法,青白不分哉!甚矣做学问之难也!




清代刘松峰亦否认伏寒说。


谓:

“人伤于寒,岂能稽留在身,俟逾年而后病耶。”

(《松峰说疫》)


清代柳宝诒亦反对寒伏肌肤说。


谓:

“若皮肤有卫气流行之处,岂容外邪久伏?”

“其所受之寒,……断无伏于肌肤之理。”

(《温热逢源》)


吴又可所倡外感“伏邪”说,使伏气温病学说突破了“伏寒”这一病因上的旧说,推动了病因学说的发展,得到了后世一些医家的支持,并不断扩充其内容。


如刘吉人在《伏邪新书》中开卷就指出:

“感六淫而不即病,过后方发者,总谓之曰伏邪。……夫伏邪有伏燥,有伏寒,有伏风,有伏湿,有伏暑,有伏热。”


把伏邪的范围,由“伏寒”扩大为“六淫伏邪”。由于病因的扩大,使伏气温病的范围大为扩充


如沈宗淦说:

“伏气为病,皆自内而之外,不止春温一病。盖四时之气皆有伏久而发者,不可不知也。”

(《温热经纬·仲景伏气温热篇》)


这种“伏邪”病因学说的发展,是病因学说的畸形发展,证诸临床,并不符合实际情况。他们没有认识到感受外邪由口鼻吸受传里发病外传,与内伤火病由内发病外传的区别。故统称之为“伏邪”。虽然外邪传里发病再外传,需要的时间可能比由表部受邪发病的时间长一些,但尚仍属外感病范围,为实邪


如柳宝诒说:

“伏温是外感中常有之病,南方尤多,非怪证也。”

(《温热逢源》)




南方多湿热病,湿热之邪由口鼻吸入传里发病再外传,薛生白《湿热病篇》论述甚详,此不赘言。内伤火病,因虚而起病,属内伤范围,为虚火。必须审别清楚。后来一些医家有所察觉醒悟,于是开始扬弃外感“伏邪”说,从新寻求在临床中常见的内生外发火热病证的病因。


何廉臣在论述伏气温病病因时就避开旧论,重视于“温热”二字,直截了当地说:凡伏气温热皆是伏火。(《重订广温热论》) 揭开了伏气温病的真正病因及病理变化本质的千古之谜,首次明确“伏火”为伏气温病的共同病因,并进一步明确指出“伏火”包括君火相火二气。


何廉臣认为:

“发自少阳胆经者,必相火炽”,

“发于太阴肺经者,必君火被内风相煽,蒸肺津而消胃液”,

“肝络郁而相火劫液”“心络郁而君火烁阴”

(《重订广温热论》)。




至此,伏气温病发生了天翻地覆性的大革命,发生了根本性的质的变化,已由外感六淫“伏邪”说,转变为内伤君相二火的“伏火”说。认定由内达外的发热病,即是内伤火病。这对认识由内达外发热病的病因病理、临床证候、诊断、治疗及用药,无疑将是十分重要的。何氏将他的“伏火”学说,概括为一因、二纲、四目一因即“伏火”这一病因;二纲即燥火、湿火二大纲领;四目即兼、挟、复、遗四个子目。


盖“温热皆伏火”,但“同一伏火,而湿火与燥火,判然不同”

(《重订广温热论》)。


故何氏以湿火证治与燥火证治,作为大纲。心火乘于脾土,火土二家为病而生湿火。刘河间、李东垣、朱丹溪均有此说。相火蒸腾灼阴伤液而为燥火。故何氏谓“湿火与燥火,判然不同。”这是对朱丹溪“湿热、相火为病甚多”(《格致余论·叙》)说的发挥。




何氏认为燥火、湿火之辨尚不能尽“伏火”治法之全貌,故又纬之以兼、挟、复、遗四目。


其论治伏火与兼邪的关系谓:“治法以伏邪(火)为重,他邪为轻,故略治他邪,而新病即解。”

(《重订广温热论·论温热兼证疗法》)


论治伏火与挟邪的关系则主张:“以挟邪为先,伏邪(火)为后,盖清其挟邪,而伏邪(火)始能透发,透发方能传变,传变乃可解利也。”

(《重订广温热论·温热挟症疗法》)


论复症则赅其食复、劳复、自复、怒复、四损、四不足之复的治法。


论遗症则详列二十二症之异治。


此论重点突出,观点明确,纲举目张,形成颇为系统的辨治体系。




今人王季儒在《温病刍言》中中恳地说:“阴虚内热就是温病的伏邪。”阴虚火旺则发热。 “阴虚”包括营血之虚和肾水之虚,“内热”包括君相二火亢盛。伏气温病学说,经过二千年激烈的争鸣,直到今天才确立了符合客观实际的名符其实的内容。不过应该为其正名,名正才能言顺。所以,伏气温病应改名为内伤火病,脱离温病范畴,纳入内伤轨道




再从伏气的内伏部位及外发途径辨析晋唐时代,对伏气部位的认识,多袭《伤寒例》 “寒毒藏于肌肤”说,但此说多与临床不符,后世医家在实践中大多舍弃《伤寒例》的意见,又提出邪伏少阴、邪伏膜原和邪伏血、气三种主要观点。


庞安常首创“邪伏少阴(《伤寒总病论》)说,其后周禹载、叶天士、喻嘉言、张路玉、章虚谷、王孟英、柳宝诒等人均宗邪伏少阴说,而柳宝诒对此阐发最详。


柳宝诒说:

“其所受之寒,无不伏于少阴,断无伏于肌肤之理。”

“邪伏少阴,随气血而动,流行于诸经,或乘经气之虚而发,或挟新感之邪而发。其发也,或由三阳而出,或由肺胃;最重者热不外出,而内陷于手足厥阴;或肾气虚,不能托邪,而燔结于少阴。是温邪之动,路径多歧,随处可发。”

(《温热逢源》)


柳氏还把伏少阴之邪,分为少阴伏寒和少阴伏温两种情况。


谓“伏寒化热,由少阴而发,每有骨节烦疼,腰脊强痛之证”。


此由少阴外发太阳也;“若伏温化热,由少阴而出,间有不涉于胃者”,此由少阴外发少阳阳明也。柳氏既认为“皮肤有卫气流行”,不能“容外邪久伏”,而少阴肾为元气、卫气生发之处。(《内经》曰“卫出下焦。”),生命之根蒂,岂能容忍客邪盘踞耶? 可见柳氏之说,有自相矛盾之处,认理欠真,也是学力未到矣。可见医之为道,非博识不能至其简约,非精不能明其理,难矣哉!




仔细推敲审度《温热逢源》一书原文,其“伏寒化热”一说,实际上应是少阳之气不足,生发之气下陷于肾,阳不生阴不长,心火偏盛于上的病理变化。


故柳氏谓:

“寒邪化热而发之证,外虽微有形寒,而里热炽甚,不恶风寒,骨节烦痛,渴热少汗”

(《温热逢源》)


其实,外微有形寒是阳虚的表现,不是感受外邪,此乃认证之差讹。阳虚卫气不流行,津液郁结凝阻络脉,则骨节烦疼。因思《伤寒例》“寒毒藏于肌肤”说,大概也是此种谬误产生的吧。其“伏温化热”一说,实际上应是肾水亏损,水不养相火,相火蒸腾的病理变化。


故柳氏谓:

“伏温由少阴而发,外出于三阳经证,内结于胃腑,则见阳明腑证。……不归于胃腑,而即窜入厥阴者,在手厥阴则神昏谵语,烦躁不寐,甚则狂言无序,或蒙闭不语。在足厥阴则抽搐蒙痉,昏眩直视,甚则循衣摸床”

(《温热逢源》)


相火亢盛,其势燎原,外发三阳,内烁三阴,其证最危重,预后多不良。




吴又可首创“邪伏膜原”说,其后薛生白、俞根初、蒋问斋、张锡纯等人均主张此说。但吴氏指其为“杂气”内伏之地,薛氏指其为湿热入舍之所,俞氏、蒋氏、张氏则指其为冬寒久伏之处。


如俞根初《通俗伤寒论》说:“伏温内发,新寒外束,有实有虚,实邪多发于少阳膜原,虚邪多发于少阴血分阴分。”


蒋问斋《医略十三篇》说:

“伏邪者,冬寒伏于膜原之间,化热伤阴,表里分传,多为热证。”


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更是大张此说:

“寒气之中人也,其重者即时成病,即冬令之伤寒也;其轻者微受寒侵,不能即病。由皮肤内侵,潜伏于三焦脂膜之中,阻塞气化之升降流通,即能暗生内热,迨至内热积而益深,又兼春回阳生,触发其热,或更薄受外感,以激发其热,是以其热自内暴发,而成温病,即后世方书所谓伏气成温也。”


从张氏所述,可以悟觉以下三个问题:一是寒伤少阳,生发之气下陷,三焦之气不能周流贯通全身,阳不生阴不长,心火内生;二是心火借春末夏至前君火主时之时,可增加心火偏盛之势;三是新感外邪引动内伤火病而发病。准此,则伏气温病是指内伤火病兼感外邪。少阳主膜原人皆知之,太阴主膜原则鲜为人知。


如张隐庵说:

“太阴在内主膜原。”

(《黄帝内经素问集注》)


薛生白亦主少阳、太阴同主膜原说,谓:

“膜原者,外通肌肉,内近胃腑,即三焦之门户,实一身之半表半里也”

(《湿热病篇》)。


少阳三焦不能通调水道,脾失健运不能运输津液,加之心火乘脾,热蒸湿动,故湿火之邪多居膜原。其外发途径,薛氏认为多在“阳明、太阴”二经;吴又可认为在“太阳居多,阳明次之,少阳又次之”;薛氏和吴氏各执其偏,一重于里,一重于表,故蒋氏合二家之说,认为膜原邪气外发多“表里分传”。




章虚谷力倡“邪伏血、气之中”,有“荣血中伏热之邪”(《温热经纬·内经伏气温热篇》)。并认为“温病初由伏邪,随气血流行,在诸经中,及其邪之发也,不知从何经而动。既发之后,各随其邪所在之经而治之”(《温热经纬·仲景伏气温病篇》)。心主君火,心主血脉,心火亢盛必伏于血脉之中。三焦主相火,三焦主气,相火亢盛必走于气分。故曰君相二火亢盛必伏于血、气之中。其后俞根初、王孟英、何康臣等人均宗此说。


如俞根初说:

“虚邪多发于少阴血分阴分。”


王孟英说:

“伏气温病,自里出表,乃先从血分而后达于气分。”

(《温热经纬·叶香岩外感温热篇》)


内伤之火伏于血、气之中,此为正论,可师可法。




总之,伏气温病的病因病理、内伏部位、外发途径,通过长期的临床实践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经过历代医家的激烈争鸣和不断的临床总结,重新寻找到了伏气温病的病因是“伏火”,内伏部位在血、气之中,外发途径为表里六经。终于逐渐形成了较为完整的内伤火病学说的理论体系。


手少阴心主君火,相火寄藏足少阴肾水之中,故古人有火伏少阴的见证。少阳三焦主相火,故古人有火伏少阳的见证。君火走血分,相火走气分,故古人有火伏血、气的见证。于此可知,古人所说并非无稽之谈,只不过对病因认不清罢了。


外感“伏邪”说,其实应是外感新邪引动内伤火病而发病,是内伤火病的兼症。临床实践否定了伏气温病学说,肯定了内伤火病学说。由伏气温病质变为内伤火病。故到了近代,人们多不再讲伏气温病学说,甚至近年来出版的中医著述,很少有关伏气温病学说的专论,先是“不予论述”,继则基本否定。现在总算为伏气温病正名了,谓内伤火病,今后定会得到充实提高。并将会促使发热急症的治疗和研究上得到突破性的进展。



更多了解:请阅读 「生气通天」下:伏气温病辨析:总结篇


本期图片:Timothy Easton 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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