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儿和母亲的居里夫人

昵称535749 2016-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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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08 12:01 | 豆瓣：杜森

1995年4月20日，在法国总统密特郎的主持下，在马赛曲中，居里夫妇的骨灰被迎入巴黎先贤祠，和伏尔泰，卢梭和雨果为邻安葬在一起，居里夫人成为第一个凭借自己成就进入先贤祠的女性。巴黎的先贤祠法语是Panthéon，和罗马的万神殿一样，源于希腊语，最初的含义是“所有的神”。就在这之前很多年里，居里夫人已经似乎是神话中的人物，她那灰暗沉重的照片，如圣徒一般，凝视着远方，背负着人类最深的苦难。

“在像居里夫人这样一位崇高人物结束她的一生的时候，我们不要仅仅满足于回忆她的工作成果对人类已经做出的贡献。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它们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许超过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我幸运地同居里夫人有二十年崇高而真挚的友谊。我对她的人格的伟大愈来愈感到钦佩。她的坚强，她的意志的纯洁，她的律己之严，她的客观，她的公正不阿的判断——所有这一切都难得地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引自爱因斯坦: 《悼念玛丽.居里》，1935年11月23日（许良英范岱年译）。

这样一位神一般的，才智和人格兼备的伟大女性，是如何练就的呢？

大概要先从居里夫人的父母说起。居里夫人的父母的出身属于波兰的低层贵族（Szlachta），波兰被俄国占领统治后，这个阶层逐渐丧失了往日的土地和财富，但他们保持着对于学习的热忱，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成为了教士医生教师和音乐家。居里夫人的父母一心追求知识和文化，生活节俭，注重孩子的教育，看低俗世的享乐，并且以此为傲。这些也正是成名后的的居里夫人为世人所知的特点。

她的父亲乌拉狄斯拉夫·斯可罗多夫斯基可以说是一位文艺复兴人。他在彼得堡大学学习数学和物理，波兰语外，同时兼通俄法德英四种外语，晚上给孩子读书，拿起英语的狄更斯，象《双城记》和《大卫·科坡菲尔》，一边看一边翻成波兰语。

她的母亲弹得一手好钢琴，在结婚前，凭着智慧和才干，从普通教师开始，一直做到升任一所中学女校的校长。结婚后六年内生了五个孩子（居里夫人是最小的女儿），棘心夭夭，母氏劬劳，一边在外面工作挣钱补贴家用，一边在家里操持家务教育孩子。后来她对人感慨道, 如果之前我能预见到一个女人生活的艰辛，我也许就不结婚了。

居里夫人四岁时，母亲体重直降并且开始咳嗽，这是典型的肺结核症状，从此她就不再亲吻和爱抚孩子，餐具独用，以防感染。母亲的病是居里夫人童年的巨大阴影，她独自祈祷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母亲的健康。后来母亲和大姐的接连去世使得她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她写道：那些坚信上帝安排一切的人，我能看到他们的幸福，但我自己已无法理解这种坚信，也无法去分享这份幸福。

当时的普遍看法是，肺结核患者需要去山中或者温和的环境中疗养才会恢复。为了节省雇请佣人的费用，她母亲由大女儿陪着，先是去阿尔卑斯山，然后到法国的尼斯。母亲远离多年，父亲担负起教育孩子的责任：每天的时间都被仔细分配到学习和锻炼中，即使是饭后的闲谈，他也会引入有关道德和学习的话题。多年后居里夫人回忆，在乡间的散步，她父亲会给她解释身边的科学现象，一起看日出，她父亲会和她讨论天体的运动。

居里夫人十一岁的时候，她就读的小学校长对她父亲说，孩子虽然成绩名列前茅，但天性过于敏感，建议在原来的年级重读一年。她父亲所做的和校长建议的恰恰相反：他让孩子从这个学校里退出来，送去另外一所特为杰出学生开办的学校读书。毕业以后，由于俄国以及俄国统治下的波兰的大学不招收女学生，居里夫人和姐姐约定，姐姐先去巴黎读书，她出去工作担任家庭教师给姐姐寄钱，等姐姐几年后工作生活安定下来后，她再去巴黎。在担任家庭教师期间，她坚持自学，父亲和她经常通信，信都附上一道道数学题。不光居里夫人，一家孩子在学校里全是优等生，以中学年级第一的成绩毕业，只有第四个孩子海伦娜得了第二名而感到绝望，因为她觉得自己让父亲失望了。

到巴黎后的艰苦生活和居里的爱情故事已经有很多描述，这是一张两人蜜月时骑车旅行的照片（注意居里夫人车把上的鲜花，两辆自行车是他们给自己添购的新婚礼物），居里夫人的父亲很强调锻炼身体的重要性，她后来教育自己的孩子也很重视。

作为一个科学家，居里夫人的日常生活也有严谨的计划和记录，她记录日常每一笔开支，她记录烹饪的成功和失败。1897年9月，第一个女儿伊雷娜出生（她的公爹是医生，亲手接生了自己的孙女），她详细记录了女儿的成长过程，包括象头的尺寸和手抓东西的能力。她在实验室长时间工作，中午赶回去喂奶，由于奶水不足她不得不雇佣奶妈，为此还感到自责。她也许有产后恐惧症，有时在试验室突然感觉奶妈弄丢了女儿，飞奔回去，看到女儿安好睡在小床里，又跑回试验室。这时候她还开始写作博士论文。幸运的是，她的公爹，一个随和善良睿智的老人，主动提出来和他们住在一起，帮忙照料孩子。

1906年4月19日，居里车祸丧生，二女儿伊芙才十五个月。星期天的葬礼结束后，她离开众人，来到试验室继续工作。法国政府要给她抚恤金，她拒绝：我不需要抚恤金，我还年轻，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女儿。她接受了居里在索邦大学的职位，半年多后，她第一次上课，课堂里涌进了很多人，包括新闻记者，同事科学家，还有她十岁不到的大女儿伊雷娜。人们期待着她的眼泪, 期待她诉说对居里的追思。在掌声和欢呼平静下来后，她用冰冷而克制，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开始讲课：“当我们回顾物理领域近来取得的进步，在仅仅短短十二年里，在电和物质的本质问题上......"坐下的绝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她的第一堂课第一句话，正是居里最后一堂课的最后一句话。

她一直没有放松对女儿的教育，出于对法国学校教学内容的不满，她联合几个孩子和伊雷娜差不多年纪的索邦大学教授，在家中为孩子上课，教师由索邦大学老师和家长们自己担任，课程包括数学物理化学，艺术，法国文学和历史，还有很多运动，同时参观博物馆和听音乐会，授课持续了两年后这些孩子前去就读私立学校。伊雷娜很早显示了科学的天分，居里夫人和她的通信，也是经常讨论数学题，而伊芙的钢琴才能和爱美的天性让不爱修饰的居里夫人感到惊奇，她为伊芙购置了三角钢琴。居里夫人有点偏爱更象她的伊雷娜，伊芙（也就是那本著名的《居里夫人传》的作者）多年后开玩笑说：我是我们居里一家最没出息的一个，因为我没有得到诺贝尔奖，我的父母，我的姐姐姐夫，还有我的丈夫都拿到了诺贝尔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