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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步散文选读

 zgzhoubu 2016-11-09


 
 

西凉雪

 

 

西凉落雪的时候,我去过几趟武威。武威就是凉州,凉州也叫西凉。西凉、凉州、武威是同一个地方,但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其地域范围和叫法则不尽相同。秦汉之初,这里是匈奴人的地盘。汉朝到东晋时期,凉州为九州之一,绵延数千里,其地域范围包括整个河西走廊和甘肃、青海、陕西的某些地方,所以在历史上有“大凉州”一说。十六国时期,这里先后有前凉、后凉、西凉、北凉、南凉五个小凉国相互更替和轮番上演。西凉国成立于公元400年,都城在敦煌,后迁至酒泉。酒泉在凉州西边,所以叫西凉国。隋唐时期,凉州则指汉代的武威一郡。

西凉国都酒泉距离武威四百多公里。西凉国的第一任君主是李暠。李暠这个人很有才气,也很有谋略和抱负。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更适合做一个学者而不是君主,但历史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他最终未能实现帮助晋王朝统一河西走廊的愿望。他留给后世的是一篇充满忧患意识的泣血之作《述志赋》和酒泉往西十五里处的一座西凉王陵墓。《述志赋》至今读来仍然令人撼动不已。李暠特别重视教育和文化事业的发展,且礼贤下士,虚心向学,几次三番的聘请河西大儒刘昞做了他的教育主管。刘昞是敦煌人,在张掖一带求学和讲学。刘昞著述颇丰,他的《敦煌实录》堪称我国古代第一部实录性史书。

西凉国祚并不长,只有二十二年的时间,但它对河西经济文化的发展和五凉政权的巩固建设,影响力却意义深远。据史书记载,西凉时期,李暠曾向西晋进献中原失传已久的《人物志》等书籍和西凉本土学者、作家的著作一百多卷。当时中原战乱,民不聊生,可谓十室九空,因为刘昞等人对《人物志》的批注,才有了后来《人物志》回传中原地区和河西文化对中原文化的反哺。西凉文化、河西文化,历史长河里的一朵小小的浪花,对华夏文化的发展却增添了璀璨的一笔。于是,后世的一些历史故事、演义戏曲项目,也就将错就错的把西凉国演绎成持续时间很长的一个国家。如唐朝薛平贵征西,说薛平贵在西凉国呆了十八年,还当上了西凉国王等等。事实上,到唐朝的时候,西凉国早已不存在了。唐朝李氏皇帝自称是西凉国主李暠的后族。由此可见,西凉国在人们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痕。

和西凉同一时期的是北凉。北凉的实力比西凉强大许多。北凉的君主是沮渠蒙逊。沮渠蒙逊是匈奴族后裔。沮渠蒙逊同样很重视文化教育,也很有谋略胸怀。据传,北凉的一位将领叛离后,沮渠蒙逊没有为难他的家眷,而是将其护送出境。沮渠蒙逊曾多次率军袭击西凉,均被西凉所破,最后只得和西凉讲和结盟,可见李暠之能。李暠初为效谷县令,后为敦煌太守,公元400年(隆安四年)建立西凉政权。公元422年,李暠死后的第三年,在一个西凉落雪的季节,西凉被北凉所灭。

 
 

西凉的雪应该比北凉的雪更大些,因为西凉更接近安西。安西就是瓜州,素有“风库”之称。瓜州在敦煌和酒泉之间。风从安西更西的地方吹来,掠过西凉,再掠过北凉、前凉、南凉和后凉。前凉和后凉的都城都在武威。北凉建都于张掖,南凉建都于乐都,后来均迁都武威。所以武威有“五凉古都”之称。乐都在青海,那是一个稍微远离河西走廊的地方,不过彼时也属于大凉州的地域范围。

西凉政权最活跃的时期,中原社会是一个支离破碎、凌乱不堪的时期,这时候的河西走廊虽然是一个五凉分治、相互攻伐的时期,但相对于中原,这里仍然是经济繁荣、文化昌盛。中原战乱,大批学者和士子逼迫南下或者西迁,他们西迁的地方就是河西走廊。这些学者和士子来到来以及河西走廊的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广征人才,河西走廊才有了历史上教育事业空前繁荣、学术气息异常浓烈的时期。这个时期在学术和教育方面最有成就的人物有郭荷、郭瑀、宋纤、刘昞、索靖、昙曜、索敞、张穆、张斌、祁嘉、宋繇等。郭荷是汉朝经学家郭整的六世孙,是中原学者西迁的代表人物之一。史书称郭荷“明究典籍,特善史书”。据说宋纤弟子多达三千,规模堪比孔子。索靖乃张芝姊孙,其书法成就堪比张芝。

西凉落雪的时候,这片土地还走过很多人物。张骞和苏武是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足迹最多的两个汉室人物。那时候,西凉还不叫西凉,也不叫凉州,整个河西走廊属于休屠王和混邪王的驻牧地。张骞在这片土地上被软了近十年。苏武的运气更差,在匈奴的地界上生活了十九年。他们都在这里娶妻生子,娶的当然是匈奴的女子。但他们是大汉的臣子,他们没有辱没汉天子的使命。他们为汉王朝开拓西域立下了不朽的功勋。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是大凉州的苍茫雄奇和西域大地的辽阔无疆,激发了一代又一代英雄的强国梦,于是,才有了他们坚韧不拔的拼搏精神和忍辱负重的决心毅力,于是,也就有了三千里大凉州风光无限,十万首边塞诗篇篇精美。

……腰悬锦带佩吴钩,走马曾防玉塞秋。

莫笑关西将家子,袛将诗思入凉州。

——《边思》(唐)李益

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

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河湟》(唐)杜牧

垆头酒熟葡萄香,马足春深苜蓿长。

醉听古来横吹曲,雄心一片在西凉

——《凉州词》(明)张恒

 
 

……西凉实在是一个写诗的好地方,一幅大写意的挂图铺展开来,寥寥几句,就是上好的诗句。这几首诗成诗的地方应该是古凉州一带。这几首诗虽然没有直接描写凉州,但却是描写凉州最优秀的篇章。感情真挚,内涵丰富,人物形象和内心世界跃然纸上。我甚至觉得,李益他们写这些诗的时候,应该是在西凉欲雪一个的冬天。这是地域环境赋予诗歌的魅力。来过凉州的还有陈子昂和王之涣。陈子昂写下《登幽州台歌》的时候,他已经去过凉州,王之涣写下《凉州词》的时候,他也去过凉州。看来凉州的苍凉冷峻和空旷辽阔,确实能造就边塞诗的千秋不朽和边塞诗人的万古流芳。

凉州是一个民风强悍之地,也是一个长风浩荡之地。这片土地上先后生活过四十多个民族,有些民族如允、戎、乌孙、月氏、匈奴、呼揭、突厥、回鹘、党项等,都先后消失了,但他们的背影,却丰富了这片土地的山川风物和岁月时空。如姑臧,就是武威,最早由匈奴人所建;永固,匈奴混邪王王城。甘州,曾为回鹘大都等等。这些民族都非常剽悍刚烈。在朔风遒劲的环境和人性刚烈的民族中间生存,“民风强悍”,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西凉,一个有刚性的地理词汇,一幅有血性的地域画卷。

西凉下雪的时候,我去过几趟武威,也写下过一些篇章。这时候的西凉,早已没有了先前寂寥与萧杀、凛冽和酷寒。但站在这片商旅与驼队共行、战争与和平同往的沙场之地,我感觉到的,仍然是五凉时期冷月弯刀的雄性和豪迈,凉州大马横行天下的霸气精神。

2015/4/11  于北京

                          

   

                          大地之爱

                  

我说的大地是泥土露裸的土地。那些钢筋混凝土灌注的地方,是长不出花朵的。那些地方的花花草草,都是人工培育的结果,有似于无土栽培。当然,并不是说人工培育的东西就不好,有些人工培育的花草,比野生的更鲜艳、更热烈、更自然,也更馨香馥郁和奇异淡雅。我喜欢把美丽的女子想象成花朵,这样想象的时候我觉得很美,很向往。事实上,现如今的女子,比任何一个时期都更美,更靓。因为现代社会的衣着和化妆品,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加丰盛。尤其到了夏天,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的更少,更精致,丰姿妩媚,靓丽动人。

钢筋混凝土灌注的地方,长不出花朵,但长美女。这是城市的福气,也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的福气。事实上,是那些美丽的女子装点了城市的风景。那些特别漂亮标致的女子,即使再拘谨、再保守的男人,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就这个问题,我和一位女士聊过,她说,这样的美女子,不光男士爱看,女士也喜欢多看几眼。这与好色无关。与嫉妒无关。唯美有关。这样的女子在泥土露裸的大地上是很难看到。看来泥土露裸的大地只长花朵,不长美女。

但我还是喜欢泥土露裸的大地。当然是指没有砂砾和泥泞的大地。是指那些绿草如茵、阳关充沛、气候宜人的大地。在这样的大地上行走,是一种生命的身心合一和人生的情趣合一,感觉整个生命无拘无束。在这样的土地上长大的孩子,我相信他的人性的正直和善良。

因为他们看到的和感知到的是来自大自然最本真、最质朴的东西。这些东西能渗入人心,浸洇生命。

事实上,在这样的大地上行走,是人类最初的起步,也是最终的追求。

 
 

我羡慕大城市的繁华,但又惧怕城市生活的冷酷。据悉,在北京等地的一些高消费区域,一个小孩子一年的幼班费用,大约得十万元。这是一个让低收入家庭多么沮丧和有伤自尊的数字。贫富差距永远难以消除,但教育的落差,一开始就刺伤了一代人或两代人甚至更多代人的心灵。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教育落差。我不否认这些孩子将来会有所作为,比如唱歌、跳舞、绘画等等,确有所长。但另一些孩子呢,他们却实实在在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人类在向城市化迈进,但我们的心灵却向往田园。一个没有在城市里生活过的孩子是可怜的,同样,一个没有经历过田园生活的老人,心境无比苍凉。大地上的事情,让人们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让人们在享受繁华和富足的同时,也让人们心存原始的感知和温暖的记忆。

大地上有很多神秘的事情,大地上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奇。你不知道草芽是怎么长出来的,你不知道花朵什么时候会开放。你不知道冬天的虫子都躲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下雪天鸟儿栖息在何方。你不知道蝴蝶对花朵多么的钟情,你不知道蜜蜂对心蕊如何眷恋。你不知道天上云遮月的时候地上发生了多少有趣的事情,你不知道地上风吹柳的一刻人间几多欢喜几多愁。

你不知道白雪覆盖着的土地下面蕴藏着多少生机,你不知道春风吹拂的大地上面谁和谁在私语。你不知道农夫新翻的土地会长出什么,你不知道嫩芽顶破土层的一刻多么激情。大地上的事情很复杂,大地上的事情也很单纯。复杂的我们不知道明年它会是什么样子,单纯的我们永远知道,它只生长绿色,生长希冀,生长梦想……

大地很大,大地上的事情很多。被钢筋混凝土固化了的土地只是大地的一部分。走出这片土地,是更广阔的大千世界,是更精彩的生活画卷,是更丰富的生命情怀。

 

  

 

老时光

 

 

爷爷把上房小屋里架杆上的皮袄拿下来,连同十几张羔子皮,一起晾晒到太阳底下。夏天太阳大,不到半小时就晒透了。但说爷爷不急,再晒上一阵子,等太阳倒西的时候再收拾。这件事前前后后基本上是爷爷和奶奶两个人在操作。爷爷把皮袄从架杆上一件一件地取下来,递给奶奶,奶奶一件一件的转移到院子里。我跟在奶奶的后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爷爷不叫奶奶的名字,也不叫“老婆子”或用“他奶奶”之类的第三人称。爷爷称呼奶奶是“奶奶”,奶奶称呼爷爷是“爷爷”。好像他们从来就是这么叫的。爷爷和奶奶互相叫的特别自然顺口,没有半点的扭捏和做作。那时候,爷爷和奶奶还不到六十岁。爷爷五十岁多就留了胡须,所以看上去很老。我那年六七岁。在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眼里,老人是遥不可及的。奶奶小脚,生了十个孩子。奶奶面容姣好,但那时候奶奶完全是一个乡下老太太的样子。

 
 

爷爷晾晒皮袄这件事,头几天就和奶奶说好了。爷爷说,明天呢还是后天呢,我们把皮袄拿出去晒一下。奶奶说后天吧,院子里不是有青草吗?“明天把青草全部归结到磨坊里,后天凉晒皮袄。”奶奶说。第二天吃过上午饭,爷爷指挥我们几个小孩子存储干青草。第三天,太阳晒到最热的时候,爷爷和奶奶,还有我,把皮袄和羊皮抱到院子里,铺开晾晒。我的两个哥哥他们大概上学去了,那天的事情我没有他们的一点记忆。

院子里阳光炽热,炫目耀眼,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暖色调。我问爷爷,为啥要晾晒皮袄呢。爷爷说,夏天的太阳多热啊,把皮子晒干了,晒热了,冬天穿着才暖和。我当然信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这么热的天气,把羊皮晒的火爆爆的,冬天穿着能不暖和吗?爷爷把羊皮铺在太阳底下,我好事,就把羊皮摆成个几何图案,还瞄成一条线。爷爷没有阻止一个孩子的兴致。爷爷活了六十四岁。

这几张羔子皮还是刚之儿拿来的呢。爷爷说。我知道刚之儿是爷爷的一个蒙古族朋友,就问爷爷勺鞑子的事情。爷爷说,可不能叫勺鞑子,要是让勺鞑子听见了,割舌头呢!我就不敢再说了。勺鞑子是我们是对蒙古人的谑称。勺就是“傻”的意思。爷爷有很多蒙古族朋友。六十年代初期,爷爷的那些蒙古族朋友对我们家的帮助可是不少。爷爷说,别人也不能说勺鞑子,我们也不能说勺鞑子。

 
 

爷晾晒皮袄等物的时候一点也不着急。他把皮袄打开,袖子翻过来,把里面的浮尘抖掉,再使劲拍打几下,才拉开皮袄铺展了晾晒。爷爷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像我今天趴在一首诗歌或一篇文章上字斟句酌。爷爷仿佛要把羊皮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让每一根羊毛都要沐浴在盛夏的阳光下。这件事要是搁到现在和我今天这个年龄来做,我绝不会做的如此细致。我会在架杆上或衣柜里放几颗臭蛋,或者把那些皮袄和羔子皮扯下来,搭在后院里的铁丝上晾晒。但爷爷不这样做,他把皮袄和羔子皮一件一件的拿下来,晒上一会,翻过来再晒。晾晒那些羔子皮的时候,爷爷还时不时的把羊皮动一下,抖一抖。皮袄上面的那些折痕,他都用手摩挲的一丝不苟。在晾晒皮袄的当儿,爷爷还抽空到屋里和奶奶说了几次话,抽了几袋水烟,喝了几次茶,小憩了一会。

晾晒几件皮袄和十几张羔子皮是多么简单的事啊,爷爷却用一天的时间来完成。现在想来,爷爷那时候物质匮乏,生活艰苦,但爷爷的心态却是那么地平和,仿佛时间过的非常舒缓悠长,爷爷的人生也就显得富足而奢侈。

 

2015/3/10 

 

黄参情

 

周步

 

焉支山下长大的人们,没有不知道黄参的。

黄参酷似人参,其属性也颇有相似之处。但黄参的名气远远不及人参,大概药用价值也不及人参,要不然,早和人参齐名了。黄参产自焉支山里,除此之外,别无他处。焉支山下的其他地方也没有。最好的黄参并不是收获在秋天,而是在深春或初夏期间,焉支山里的土地融化了,草本植物还没有完全复苏,这时候刨出来的黄参,其质地最好,营养价值也最高,吃起来最甜,最脆。若是到了盛夏或秋天,黄参的缨苗长出来了,养分就被抽空了。记得那些年我们到焉支山里去种地,犁沟里常常有一指头粗的黄参被翻出来,我们间或拾上几根,抓起衣襟擦擦,有时候能吃个半饱。

黄参和人参极其相似,所以有人就在黄参上大作文章。据说早年间有人把黄参拿到广州等地,当人参卖,且屡试不爽。这个发财之道我曾经也谋划过,但后来觉得不靠谱而付之东流。1998年期间,我在张掖火车站做事情,在车站广场一角,拉了个横幅,上书“西北珍品,发菜黄参”的字样,也算是为家乡黄参和发菜的销售做了些贡献。2009年秋天,我在北京怀柔的一个小店里,看到有成捆的人参出售,价格也不贵,就买了一大把,拿来泡酒。朋友说,这些人参是没用的。我不解,后来才知道,这些人参跟种庄稼似得一茬一茬种出来的,所以没有药效。黄参也是,连片种植的就是没有野生的好吃。在这方面,人类实在是无能为力。人工培育的很多物种,其性能和原产之物根本没法比。也由此可见,一些原生态的东西,人类是万万不可自作聪明深加工和连片种植的。

  
 

黄参不及人参的药用价值,但食补作用却不可低估。早年间我常听老人说,焉支山里的东西样样都是宝,那些茶条、酸刺果、黄参等物,长期食用,是不会得怪病的。他还历数了很多长寿老人,其欣然之色,溢于言表。我想起那些年,我得了胃病,姑母和大姐从别人家要来茶条穗子,其消食效果,是很多药物无法比拟的。母亲用酸刺果熬制的驱寒汤,治疗流感等病症,可谓汤到病除。焉支山在匈奴时期就被喻为“母亲之山”,大概有这层意思。

黄参可以生吃,也可以煮熟了吃,也可以炸熟了吃。早年间,母亲常常把过水后的黄参,拌上面粉,蒸熟了让我们吃。那香甜可口的食物,在物质贫乏的岁月,实在是一道难得的佳肴。据说,在更早的年代,饥荒年景,黄参和地衣(一种可食菌类)还救过不少人的命呢!我的一位长我十几岁的亲戚总是说起这件事。他说六十年代初期,他们兄妹几个,就是焉支山里的黄参和苣苣菜救了他们的命。我二爷爷也给我多次讲过民国年间的事情。那时候,他们经常在雨过天晴的山坡上去扫地衣,开春之后,则成群结队的去焉支山里刨黄参以度灾年。

黄参不是寻常之物,自然不会在家常饭桌上出现。我结婚那年,母亲和二妹特意到焉支山里刨来了黄参。不够,母亲又到一户姓陈的人家要了一些,才在我大喜的日子端上席面。那些黄参是母亲拿着一个尺把长的小耙子,在初夏的焉支山里,刨了好几天才刨来的。那道菜里有母亲多少的汗水和憧憬啊。那些油炸了的黄参,勾兑了糖汁,愈发清新鲜亮,清香四溢,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各个赞不绝口。现在,母亲早已安歇在焉支山的黄土垄中……但有关母亲和黄参的记忆,却随着时间愈久,愈清晰。

我在焉支山下生活了三十多年。现在,我每年必须回去一趟,仿佛只有这样,仿佛只有看到了那座山,看到了那些土地,看到老家的院子和父母住过的居室,我才能心安。也仿佛只有这样,我人生中的这一年,才能够踏实和有一个满意的交代。生命,有时候真的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焉支山确实是一座宝山。焉支山里的黄参,实在是一件宝物。有时候,我甚至把焉支山里的黄参想象成一个女子,或一位年轻的母亲。想象中,她长的并不漂亮,但勤苦、善良、坚韧、持重。她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帮助父母亲维持这个家庭的生计。这样的女子现在已不多见。但这样的女子在焉支山下仍不鲜见。所以,现在我对大都市里那些光彩照人的美女子并不是特别欣赏。在我的潜意识深处,我仍旧喜欢那些质朴善良的来自乡下的女孩子。我知道,这是焉支山赋予我的一种对生命的理解与感悟。

  

 

2015/9/6于北京

 

 大地上的事情

 

周步

 

    我时常望着大地长久的出神。我在想,这空无一物的大地,到了夏天的时候,就长出没膝的青草,葳蕤从容,肆意放纵。这些青草和花朵是怎么长出来的呢?冬天的时候,它们去哪里了呢?那时候,光洁的大地上一览无余,到了春夏季节,一不留神,就是一片肆意汪洋,绿色汹涌,土地的影子都难寻觅。大地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是不可思议。

我们总是在冬天的时候怀念夏天的绿色,又总是在烈日炎炎的夏天回味冬的神韵。冬天可以穿很多衣服,戴各式各样的帽子,扎各式各样的围巾。可以穿皮鞋和皮大衣,这是其他季节办不到的事情。而到了夏天,男人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光着膀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走的气宇轩昂。仿佛这是这个季节的特许。我还觉得冬天是一个适宜怀念的季节。这时候,临近春节,便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和氛围。我一直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年底岁末,在一个大雪飞舞的黄昏,我走进久违的家门。父亲和母亲从灯火通明的院子里走出来,拍去我肩头的微雪,接我回家。但事实上,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因为我的父亲和母亲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我总是在这样憧憬。我想,将来我会为我的孩子们营造这样一个气氛,让他们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回家。

 
 

夏天的时光应该比冬天好过些。与冬的美丽“冻”人相比,我觉得夏天更适合展现自我。现在的女性已经把服装作为一种饰品了,千奇百怪的服装搭配在身上,展现着各自的靓丽丰姿。尤其是到了夏天,那是爱美的女孩就穿的更少,也更美。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美腿比美貌更抢眼。有一次在北京车公庄的大街上,我看到一个女孩穿着一件牛仔裤,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长的那条和裤子一样长,短的那条比短裤还短。这是什么造型呢,问问几个时尚美眉,她们也说不知道。大地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是千奇百怪,色彩斑斓。

大地上的事情很多,很复杂,很难用一两句话概括的清楚明白。很早的时候,我们总是说我们的国家一穷二白,几十年过去了,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不毛之地高楼林立,花团锦簇,溪流潺缓,绿树成荫。人类真的有无穷的创造力。就像这春天和冬天的大地,一不留神,就会发生你意想不到事情。

比如春天的红花和冬天的白雪。

比如我们一天天看着长大的深圳市。

比如迪拜的摩天大楼。

比如我耕种多年的那块庄稼地。

那是我的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现在,有的种草,有的种树,有的种花,有的还在继续耕种庄稼。我现在可以生活在城里,也可以生活在乡里,可以住在平房里,也可以住在楼房里。可以种地,也可以不种地。大地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说不清楚。

大地上真的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真的,不要为昨天的失意伤心难过,也不要为今天的困顿悲戚忧伤;不要为明天的前程长吁短叹,也不要为将来的迷茫满怀忧伤。相信明天,雨过天晴,会比今天更加美好精彩。相信未来,云开云散,满天的霞光会愈发色彩斑斓。(摄影作品全部由曹芬华提供)

  

 

 

2015/8/15于北京海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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