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年来,似乎有一支名唤“鸿雁”的蒙古民歌颇为流行。微信上有各种版本,独唱合唱清唱及不同的人跳的各种编排的舞蹈。兄弟我大概是去国太久,竟然已经不认识蒙古民歌了。 印象中的蒙古民歌,似乎就是所谓的“长调”。当然,“长调”这个汉译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因为汉语里早在宋代就有“长调”一词,特指字数超过九十的词,比如水调歌头,六州歌头,凤凰台上忆吹箫,莺啼序,等等。因为这个缘故,如果再提蒙古民歌的“长调”,就必须重新定义,否则就容易与汉语中原来的“长调”混淆。不过,在拙文中,姑且沿用习惯性汉译“长调”。 按网上的解释,蒙古民歌中的长调,就是所谓的“拖音”,比如“十五的月亮升起在天空哟------”,这个“哟”就是所谓的“长调”,还有就是胡松华的赞歌,“高举金杯把赞歌唱----”,也是如此,至于“赞歌”前面那段“咦哦啊呀”,更是蒙古民歌中最典型的“长调”了。 如果我们考察所有这些所谓的长调,我们就会发现其共性,用一个字形容,就是“嚎”,嚎的作用,就是要让声音传得远,在草原上,要把声音传得远,非得“嚎”不可。蒙古人这种嚎,是跟狼学的。狼之所以要嚎,是为了求偶,换个文绉绉的说法,就是性的呼唤。蒙古人唱歌总是“咦哦啊呀”一通嚎,道理一样,就是求偶—草原上原始的性之呼唤。 写到这里,不妨将话题稍稍岔开一下。臣民们给皇帝老儿写歌,要将感情写得真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本来并没有什么感情。这就好像你给一个不爱的人写情书,不可能写得动人。于是当年有人出招,去民间采风,收集民歌小调加以修正重新填词,献给皇帝老儿。这是因为民歌都是用来调情的,调儿便也显得情深意长,最典型的就是:亲爱的小妹妹,哥哥我的心头肉。后被好事者改为“亲爱的M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小调一个音符不改,直接献给皇帝老儿。另一个例子,就是胡松华的“赞歌”,一通“依哦啊呀”,本是野狼叫春,经老胡一唱,直接就献给皇帝老儿了。 近年来,蒙古民歌似有质的的变化,比如这首“鸿雁”,长调变得压抑,实质是不再“嚎”,不再具备性的呼唤,往好里说,这算是变得含蓄。往差里说,其实是一种衰老,因为缺少了少年人激情四射的狂野不羁。 我还听过有人将“鸿雁”再演绎成美声,貌似艺术,其实更是大大的退步,狼群还在草原狂野地追逐做爱,人群却在象牙塔中无病呻吟。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怎一个“衰”字了得。 以上评论,主要针对作曲。如果考察歌词,毛病也同样明显。 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引梅尧臣谈诗: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朱光潜老先生对此的总结是,写景宜显,写情宜隐;写景太隐则晦涩,写情太显则肤浅。 这些话,其实就是在说,写诗要寓情于景,借景抒情。对这样一个原则,没人会不同意,但是,在诗歌创作实践中,如何把握这个原则,则是每一个诗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为了加深理解,让我们先来欣赏一个名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上句写景,正所谓“语语都在目前”(王国维语),下句写情,则非常委婉,吹笛子的人是欢乐?是哀伤?抑或是凄凉?全凭读者自己体会,这就是“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如果我们改成杏花疏影里,“笛音好忧伤”或“笛音好欢快”,那就立即变得寡淡无味了。 有了这个铺垫,再看原歌词:“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就知道其拙劣了,因为“琴声忧伤”过于直白了(类似的还有草原上春意暖)。这里刻意点出忧伤,仿佛怕人不知道似的,完全失去了“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之委婉悱恻。这一句如果让兄弟我来写,或许会改成:马头琴玉指凝霜,不知能否入各位看官法眼?“我”在他乡,“她”在故乡,秋夜,玉指冰弦,晓风残月……端的是“一曲起于古,几人听到今?” 九儿 身边的那片田野啊 手边的枣花香 高粱熟来红满天 九儿我送你去远方 第一次听到这支歌,是高中同学唱的。我然后又去YouTube上找来了原唱,才知道这是一部电视剧的片尾或片头曲。说实话,听了这支歌,的确有想看电视剧的冲动。可是,根据片尾或片头的剪辑镜头,知道这也是一部抗日神剧,遂作罢,不能将宝贵时间花在看土八路抗日之上。 然而,虽然不看剧,却必须赞一句这歌词。前三句,句句写景,字字含情。 根据剪辑镜头,一看就知道九儿在高粱地里跟情人那个了。既然已经那个了,再分手自然如胶似漆般地难以割舍,特别是情人要上战场,谁知道明天是否马革裹尸还?高粱地里的欢愉才刚刚开始…… 景:身边的那片田野啊 情:这里是你的家乡 景:手边的枣花香 情:身边是你的姑娘 景:高粱熟来红满天 情:热血爱恋倒海翻江 结果:九儿我送你去跃马疆场。 真正是“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歌者刻骨铭心,听者激情飞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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