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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居在贝加尔湖

 昵称cVZ45YVi 2016-11-10

  

  

  听见太阳掉进湖里,

听见天空拉起帷幕,

听见雪花落下,

听见想念的声音,

它跟孤独的声音很像,

但更轻。

贝加尔湖特辑精选 之

  

  

西尔万·泰松

  如果说在社会中,人们所习惯的是习俗与契约精神,当走入泰加森林时,遵循的是一种更大的规则——天地的秩序。法国作家西尔万·泰松在贝加尔湖畔一座西伯利亚小木屋隐居了6个月,行走、捕捞、登山,在冰洞里洗澡 ;陪伴他的是雪茄、书、两只小狗和偶尔拜访的“怪客”。《旅行家》带您走近泰松,去找寻自我、自然之间朴素的关系。

  

雪松北岬,我的小木屋

  离开伊尔库茨克之前,我们去超市进行了最后的大采购:我的6辆购物车里塞满了意大利面和辣椒酱。亨氏旗下的15种番茄酱在这里一应俱全,一时间不知怎么选。也许正是这类事情,才让我想要远离这个世界。我们要花上3天的时间,穿越冰冻的荒原去往河畔的小木屋。一路上的景象,具备了西伯利亚流放场景中的所有要素:广袤的空间、惨白的色调和裹尸布一般的冰雪,轮胎下面就是1000米的深潭,如果掉进冰缝里就会连人带车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此时,我想到马列维奇曾说的那句话——“任何穿越西伯利亚的人,都无法再认为幸福是理所当然的。”

  我的小屋在湖西岸的雪松北岬,最初的几天阿尔诺一直在帮我维修和整理。我们把房子原来的“俄式装潢”全拆掉了,扯下了覆着墙面的油毡、漆布和塑料纸,撬开了镶板;剥去了累赘的小屋,露出了挂着珍珠般圆润树脂的原木,浅黄色的木地板,色彩美得像梵高在阿尔勒的房间一样。他们感到很惊愕,我这个“资产阶级”竟然认为原木比精心的装饰还优越。我还要把箱子里的物品拿出来一 一清点:斧头、篷布、冰镐、鱼竿、全套的厨房用具、油灯、绳索……这些都是未来生活的依靠,想来也有点可笑:当决定生活在木屋时,脑海里想象的都是如何在蓝天下抽着雪茄,迷失在沉思中,最后却发现自己在清单上一 一画勾。生活,大概就是柴米油盐吧。

  我在床架的上方钉了一块松木板,摆上了在巴黎精心准备的书,一共有60多本:有为遐思而准备的米歇尔·图尼埃,为忧郁准备的米歇尔·戴翁,为肉感准备的劳伦斯,为冷冽带来的三岛由纪夫。当然还有一本鸟类和昆虫学的书:当我们不请自来地闯入森林时,最起码应该知道主人的姓名;就像如果有人突然闯入我的公寓强住下来,我希望他们至少能称呼我的名字,而冷漠则是一种冒犯。

  

  

  

  

每一秒钟都属于我

  在这个无事可做的世界里,我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上次飞来的小山雀,又停在窗边,我在鸟类指南上翻找着它的档案。书上说,能通过“吱吱——呔呔呔”的鸣叫辨别北方山雀,可我的小鸟它一声不响……在随后的几页里,才知道有一种山雀叫“死亡山雀”。这只小动物让我喜出望外,几天内都感到心满意足。在巴黎,每天要进行多少活动、遇见多少人、读多少东西和拜访多少地方才能结束,现在我在这,轻松地面对一只小鸟。有时我愿花一整天的时间读鸟类指南,里面有800多个种类,4000多张插图;即使是最矫揉造作的城里人,看到那些野鸡、雷鸟身上的羽毛,也会对大胆的用色心悦诚服。最高兴的,是你可以认出越来越多野生动物,就像对着杂志认出街上的明星。不过我喊的不是“哦!麦当娜”,而是“天哪!一只灰鹅!”

  每天下午我都穿上雪鞋,到林子里走上两个小时,可以从高处俯瞰着森林。当我在城市的教堂穹顶下时,也曾产生过同样的迟钝感,因为精神的甜美而感到眼皮发沉。但比起石头殿堂,我更爱眼前的乔木森林:脚下是厚厚的雪,风永远吹不走它。猞猁、狼、狐狸和水貂在夜里穿行,偶尔会留下点点血痕。松鸦站在冷杉树顶上发出鸣叫,像披着羽毛的哨兵。我爬到雪中凸立的岩石上,生火煮上一壶热茶;不妨碍任何事物,不受任何人操纵,不奢求多于眼下拥有的东西。人文主义教导我们爱自己的同类,就像牙医要爱牙医一样,但森林空地教会我去爱那些和我们截然不同的事物,爱是承认那些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事物的价值。

  在小木屋的里外,对时间的感受是不同的。屋子里,时间像溪流一样温柔地淌过,在户外零下30℃中,每一秒都像一记耳光。冰上的时光步履缓慢,是寒冷麻痹了它的流逝。林中的生活让我们减少困扰,为生命的飞艇卸下重负。有时在温暖的睡袋中读了几页书,醒来时我的日子仍一个个地挺立着,完整无损,充满渴望,白纸一片。这样的日子我还储备了数十天,它们的每一秒钟都属于我。

  

  

  

  

  

隐居生活里的“怪客”

  在巴黎行走的日子,各种想法奇怪的人总在不停吐出“不错呀”、“希望能马上再见”,我也像疯子一样对他们讲着同样的话。柏油路隔绝了我们的脚和大地的接触,人和人之间竖立着石头墙壁。而在贝加尔湖森林里,想找个同伴干杯我要朝南走上一天,或是往北走上5个小时。

  娜塔莉亚和米卡在扎瓦洛特努有一座小木屋,有时我会在零下38℃出发,走上几十公里去看望他们。他们远远看到我,就会朝着人影赶来。俄罗斯人好像有一种瞬间创造出欢宴气氛的天赋:只要几秒钟,娜塔莉亚就能在湖面铺上油毡布,摆上一瓶白兰地,一个鱼肉圆馅饼和一个装着咖啡的保温瓶,大家七仰八叉地躺坐在四周说笑。有好几次,我也被路过的庄稼汉呼喊着召过去,看到宾客们无一例外的席地而卧,双腿盘坐,皮帽子挂在脑后。人们点燃篝火,从包里变出各种东西,打开一瓶伏特加哈哈大笑。这样一块油毡,就像冰冻荒原的一方绿洲,只有游牧民族血脉的人才能做到。

  在这片莽莽的雪幕里,我结识了很多“怪怪的”朋友:牙齿掉光了的V.E.,睡觉时会枕着一块40亿年历史的熔岩,认为这样有助于睡眠。气象学家朋友带着游客环湖时,来我的小屋坐上一刻。还有两只大巴掌像冶金工人一样的护林员,每次握手都感觉要断掉,认为诺查丹玛斯说得对的渔民……我们在一起喝掺了蜜的伏特加,吃着杂乱无章的鱼排、西伯利亚香肠。仿佛我天生就该是属于这里。有时,渔船带来的外地乘客会希望下船走走,但他们只会停上十几分钟,拍一张照片留念。当人们没有6个月的时间消磨在这时,总是要这么干的。

  

  

在内心的穹顶下获得安静

  在此之前,我像离弦的箭一样旅行,现在,我成了插进土地的木桩;我的生命开始生根、举止逐渐放缓,每天喝大量的茶,对光线变得非常敏感。我可以单纯地观察狐狸散步,用口哨和面包屑训练小鸟的条件反射,躺在2500万年的冰面上仰望古老几十倍的星空;或是从凿洞钓鱼开始,烹制一个红点鲑鱼馅饼。贝克和艾卡(一黑一白两只小狗)这两个淘气包,一刻不停地在我腿间跑来跑去,完全无法阻止它们的热情。我甚至在这里见证了一场真正的春天到来:冰面嘎吱嘎吱地开裂,瀑布的水重新解脱,森林里那些被熊踏出来的小路再次显露,昆虫的族群入侵森林。山、岸、水和动物的角色分配,带着一种完美的分寸感。

  

  

  当我想到一片雪花从山脊到湖泊,再通过河流进入大海时,会觉得自己和自然相比,不过是平庸的旅人。这里没有汽车,隐者行走;没有超市,人们自己钓鱼;没有锅炉,用手臂砍树;没有热闹的电视节目,便重新开始读书。隐居者知道自己盘中的食物,杯中的水,火炉里的木头,甚至桌上散发香味的犬蔷薇是从哪里来,这是怎样的幸福感啊。

  纯洁的时间是一座宝藏,我们越了解身边的事物,越会发现它们的美;而小木屋的生活像一张砂纸,让身体荆棘丛生的时候,为灵魂消除了污垢。从巴黎出发时,身边人总在告诫我,“无聊才是致命的敌人,你肯定会崩溃的!”但寂静中的居住,却让我重新恢复了活力。我离开城市的墓穴,在泰加森林的天堂生活了6个月。这6个月,好像一生。

  

  

  

- END -

微信编辑:王守娟

原文编辑:王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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