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居鲁士出世 07-26 15:19 大 一般的国王皇帝之流，都有个混账愿望，即希望自己的家天下能够二世三世直至万世传之无穷，所以，任何可能危及其王霸之业的风吹草动，都会触动他们的敏感神经，为此不少帝王都得了疑心病。米底王国的第二代君主阿斯提阿该斯（库阿克萨列斯之子）也患有这种病症，病根就是他的女儿芒达妮公主。 芒达妮公主年幼之时，也和一切小孩一样会尿床，而大概她的这个毛病格外严重，给阿斯提阿该斯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多年之后他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天，一个诡异恐怖的景象随风潜入夜，阿斯提阿该斯在梦中又重温了芒达妮的尿床时光，而且这一次公主似乎格外尿意盎然，倾泻而出的竟是诺亚遭遇过的那种大洪水，淹没了埃克巴坦纳城，淹没了米底，淹没了整个大地，阿斯提阿该斯漂浮在一望无际的尿海上，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尽管只是个梦，但这种体验毕竟让人不太愉快，阿斯提阿该斯遂找来负责提供宗教服务的麻葛僧（米底人的世袭祭司），向他咨询此梦主何吉凶。该麻葛僧听罢脸色大变，向国王奏报此梦大凶，预示着公主将带来一场灾祸，淹没米底王国。阿斯提阿该斯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祸水。于是下令对公主严加看管。 就这样，在父王的严格监控之下，芒达妮公主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但姑娘总有长大的一天，几年之间，她已到了待嫁之龄。姑娘长大不可留，留来留去成冤家，阿斯提阿该斯不得不着手准备，为她找户人家。在实行种姓制的米底，国王嫁女自然要讲究门当户对，但阿斯提阿该斯又不敢将她许配给米底显贵，生怕患生肘腋，选来选去，他选中了藩属波斯的国王冈比西斯来做自己的女婿。 如前所述，波斯人与米底人，本是同根生，当年他们的印欧人祖先曾在黑海之滨一起放牧牛羊。后来迁到西亚，米底人散居在高原上，波斯人则南下依附了波斯湾北岸的埃兰王国，几世纪来小心做事，低调做人。波斯人大体分为十个部落，四个放牧，六个务农，诸部以居住在埃兰废城安善的马斯庇欧依部落阿契美尼斯氏为尊。后来亚述王亚述巴尼拔重创埃兰，波斯人借机摆脱控制。公元前7世纪后期，阿契美尼斯家族自称安善王。波斯人奉亚述为正朔，第三代波斯王居鲁士一世还曾遣王子阿鲁库赴尼尼微为质。亚述灭国，居鲁士一世转而向同种的米底王库阿克萨列斯称臣。库阿克萨列斯统治12年后去世，阿斯提阿该斯继承了米底王国，也顺便继承了对波斯人的宗主权。波斯偏居一隅，地盘和军事实力都远逊米底，经济文化方面也都要仰仗米底提携，国王冈比西斯是居鲁士一世之子，出名的文弱仁柔之君，这个属国弱君正可让阿斯提阿该斯放心。 然而，芒达妮公主嫁过去后不到一年，阿斯提阿该斯又梦到了这个女儿。这次的梦境比上次还要不堪，他竟梦见女儿的子宫中长出一片葡萄藤蔓，遮天蔽日，覆盖了埃克巴坦纳城，覆盖了米底，覆盖了整个大地…… 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的阿斯提阿该斯又找来那个解梦专家麻葛僧，这次的答案更令他心惊肉跳。麻葛僧说：公主怀孕了，诞下的孩子将取代你，成为国王。阿斯提阿该斯当时尚无子嗣，但对王权的迷恋，使他完全不考虑关于继承人的问题抑或他真的以为自己会长生不老当听说有人可能取代他时，阿斯提阿该斯条件反射般地发出命令：将该人肉体消灭！ 随后，米底王的噩梦得到了情报人员的证实：芒达妮确已怀孕，阿斯提阿该斯下令急招公主回娘家“安胎”。 不知是计的冈比西斯于是送公主回了米底。孕中无话，一转眼，芒达妮已到了临盆之际。希腊神话中，宙斯的父亲克洛诺斯由于害怕被自己的子女取代，一连吞食了五个亲生孩子。这虽是神话，但权力的毒害确能使人泯灭亲情至此。芒达妮怀孕的这段时间里，阿斯提阿该斯内心的不安与焦虑，也和女儿日渐隆起的肚腹一样越胀越大，生怕这个新生儿像预言中说的那样夺走自己的王位。最终，刚当上外祖父的阿斯提阿该斯决定“公而废私”，除掉这个祸胎，于是他叫来了心腹内臣哈尔帕戈斯。 君王身边通常都有一种特别的得力助手，专门负责处理见不得光的事务，哈尔帕戈斯就是这样一个角色。这次他从阿斯提阿该斯那里接到的特殊使命就是：假借伺候月子之机，把公主生下的婴孩扼杀在摇篮里。然而，这回他却不知哪根筋搭错，把国王的密令对老婆说知。谋及妇人，通常就要出问题，哈夫人为丈夫剖析此中利弊：芒达妮公主乃是国王亲女，虽然远嫁波斯，但国王别无子嗣，继承权终究要落在她身上，这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她的，但归根结底是属于她的，你现在弄死她儿子，待她继承王位，你岂有好果子吃？再说，疏不间亲，国王毕竟是这孩子的姥爷，万一日后后悔，还不是拿你问罪？因此，这孩子断不可由你来杀。你不如把这事交代给别人去办，既能向国王交差，日后公主追究，也有人顶雷。 哈尔帕戈斯听罢深以为然，于是按照夫人的妙计，着手去找那替死鬼。他物色到了一个人选：在埃克巴坦纳城北荒郊穷山恶水间放羊为生的牧人米特拉达悌。他将从公主处取到的婴儿交给后者，吩咐他寻个虎狼出没的猛恶去处，将孩子丢掉。 哈尔帕戈斯和他的主子一样所托非人，这个终年与牲畜打交道的牧人，却比他们这些政治人物保有更多的人性。米特拉达悌将婴儿带回家去，也将此事告知其妻。他的妻子闺名帕斯科，在米底语中意为母狼，大概是取意“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说来也巧，帕斯科刚刚诞下一子，不幸夭折，正经历着丧子之痛的母狼夫人看到丈夫带回的婴儿，母性爆发，说什么也不让米特拉达悌加害。夫妻俩合计了一下，决定偷偷掉包，他们脱下公主之子身上华贵的衣饰，穿在自己的死婴身上，将之埋葬。而这个出身王室的幸运儿，就被他们这样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悄悄抚养了起来，后来哈尔帕戈斯差人来查看，也没发现破绽。 一晃十年，这个兼有米底、波斯两家王室血统的孩子茁壮成长着，并且越发显露出天潢贵胄，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都奉他为孩子王。一天，有个贵族子弟触犯了“王权”，被他狠狠修理了一顿。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受过这气，跑回家去找老爸哭诉，后者更是小题大做，竟为了这点小事入宫找国王讨说法。由于此人乃是米底一大名士，阿斯提阿该斯也得买他几分面子，于是传令将肇事者拿进宫中。 就这样，阿斯提阿该斯与这个他以为早已死掉的外孙重逢了。国王责问男孩：你一个小毛孩子，何以胆敢自称为王？男孩不卑不亢，答道：“不是自称，我这个'王'，可是小朋友们选举产生的。”阿斯提阿该斯闻言大骇，再仔细一看，觉得眼前的男孩举止谈吐异于常人，眉宇之间更有几分与自己相似，一问年龄，恰好与自己命人抛掉的那个婴儿相符，他已隐约猜到了男孩的身世。随后阿斯提阿该斯又差人传唤米特拉达悌，逼问之下，牧人说明了原委。再招来哈尔帕戈斯对证，他也伏地请罪，供认不讳。 预言中将夺走自己王位的小子居然还在人世！阿斯提阿该斯怒从心头起，但他毕竟年事渐高，这些年来女儿对他的怨怼一直是他的心病，现在这孩子没死，惊惧之余，米底王竟也感到一丝轻松，而且，他此时觉得这孩子似有神助，命不该绝，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再对他下手。于是国王的怨气都撒在了哈尔帕戈斯头上，阿斯提阿该斯对他的宠臣说，他保住了王室血脉，实乃大功一件，要赐宴给他们全家，并让他将儿子先行送进宫来。受宠若惊的哈尔帕戈斯遵旨照办，将时年13岁的独生子送进宫来，自己则回家去沐浴更衣。 哈尔帕戈斯大概忘了他的主子是何许人，其实喜怒不形于色的外表下，阿斯提阿该斯的变态人格已经再次爆发，他下令将小哈尔帕戈斯大卸八块，做成一桌菜肴，用以款待其父。晚上，哈尔帕戈斯来到宫中享用了国王赐予的盛宴，小哈不是伯邑考，老哈也不是周文王，并没吃出什么异常，但觉唇齿流香，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国王问他知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肉，哈尔帕戈斯答曰不知，阿斯提阿该斯笑道，谅你也不知，这是难得的好肉，还剩了些，你既然爱吃，不妨拿回家去慢慢享用。他命人提来一个篮子交给哈尔帕戈斯，后者打开篮子定睛一看，里面盛着的正是自己儿子的头颅和四肢。白发人吃黑发人，伤何如哉！但自来伴君如伴虎，老哈的心理素质早已相当过硬，他当场没作任何表示，只是拜谢国王赐宴之后，将儿子的遗骸打包带走。 老哈回家为儿子操办后事按下不表，再说阿斯提阿该斯，还面临着如何处置自己外孙的问题。他又招来当年解梦的那个麻葛僧问计，麻葛僧说，这孩子既然已经在那群顽童中当了王，也算应了当年的预言，不会再危及大王的江山。阿斯提阿该斯心下甚慰，命卫队将孩子礼送至安善城，交给其亲生父母。 波斯王冈比西斯和王后芒达妮见到失散十年的亲子居然还在人间，喜出望外自不待言，他们给这孩子取了个新名字：居鲁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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