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dudu自己玩 · 6 个月前 我自己算不算南京人尚在两可之间,但我仍然特意给女儿选了些写金陵的诗。 其实我很嫉妒一江之隔的扬州。诗人笔下的扬州,明艳、空灵、松快: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若是说起金陵,那就大不同: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 似乎在这地界上,人就要莫名地发愁,而心思也会无端飘到对面的瓜洲(扬州)去。好吧,我知道这都怪金陵的历史负担太沉重。那我们且说说金陵怀古。 怀古的妙谛,在“变”与“不变”,亦即东坡所谓“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比如: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是将朝代之变与弦歌风月之不变对观。又比如: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是将人世变换与无情草木对观。再如: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不变者是青山、淮水、潮汐、明月、城墙,而变者——与前几个例子不同——这里作者特意隐去了,而整首诗因此更见婉约敦厚。 这些是”无人“之怀古。另有”有人“之怀古: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燕去还来,花谢花开,王、谢风流何在?刘禹锡这一组《金陵五题》中还有一首《江令宅》: 南朝词臣北朝客,归来唯见秦淮碧。 池台竹树三亩馀,至今人道江家宅。 单以作品论,这首《江令宅》不如前引《石头城》、《乌衣巷》,然而背后的故事实在让人割舍不下。江令指的是陈朝的尚书令江总,陈亡后北上入隋为官,晚年回到金陵故里,又见自家旧宅——如果王、谢复生,亲见王谢堂前燕,感慨大约相仿佛。更难得的是,江总自己有诗写这件事: 红颜辞巩洛,白首入轘辕。 乘春行故里,徐步采芳荪。 径毁悲求仲,林残忆巨源。 见桐犹识井,看柳尚知门。 花落空难遍,莺啼静易喧。 无人访语默,何处叙寒温。 百年独如此,伤心岂复论。 诗不算第一流,但夫子自道,两诗对举,痛何如哉!我曾路过小时候住的街道,依稀能在一片新楼里想象出某处曾是一家油条店,那时我便想起了这些诗。 写金陵而不被古人束缚的,至少还有李白。他在金陵最喜欢趁着月色,呼朋唤友,泛舟喝酒。有一首诗太长,不引全文了,光看看标题就眼馋: 《玩月金陵城西孙楚酒楼,达曙歌吹,日晚乘醉着紫绮裘、乌纱巾,与酒客数人棹歌秦淮,往石头访崔四侍御》 李太白!他以区区一诗题,力压诸作,成就了我心中的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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