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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发配江州是他平生遭受的最大劫难，这一劫让他彻底的无路可走，不得不被逼上梁山。在江州，宋江又是九死一生，一次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然而，凡事都有两面性，所有的灾祸最终都会给人生带来一笔财富。宋江在江州也收获了最大的一批嫡系爱将。比如李逵，戴宗，张顺兄弟，穆弘兄弟，李俊等。他们都是极有用场极其忠心的砥柱式人物。 虽说他们都是宋江的铁杆，然具体到每个人却又有所不同。李逵就是宋江的影子，几乎有宋江的地方就有他。戴宗则好比宋江身边的一条狗，总是呼之即来，随叫随到。穆氏兄弟可谓毁家纾难，全家族都跟着宋江上了梁山。张顺更是舍了命的为宋江效力，而且最终还真把命给舍了。那么李俊呢？则不是那么单纯。 李俊初识宋江是在揭阳岭自家的黑店里。当时，宋江差一点被催命判官李立做成了人肉包子，亏得李俊及时赶来，救了宋江一命。待宋江醒来，李俊当即向宋江下跪，称他为兄。可是呢，宋江在李俊家里住了几天后坚持要走，李俊苦留不住，就送给宋江一些碎银子，长揖话别了。 显然，宋江对李俊并不是非常热火。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李俊那“凛凛身躯长八尺”的“大汉”形象，无形中让宋江有一种相形见绌的自卑感。这是其一。更重要是因为李俊身上有一种和宋江非常相似的领袖气质。你看，但凡李俊出场，身后总是站着童威童猛。此二人仿佛李俊的哼哈二将，寸步不离左右。那么，童氏兄弟为何对李俊如此得如影随形呢？只能是李俊身上的领袖气质和大哥风范征服了他们，所以他们才死心塌地跟着李俊，这正如同花荣、李逵、张顺之辈之于宋江。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领袖最忌讳的是另一个同样具有领袖气质的同类。这也算是同性相斥的另一个表现吧。 虽说宋江对李俊不是非常热火，但还是很欣赏李俊的，因为李俊很快又一次在他生死攸关之际救了他一命。宋江因为多管闲事惹上了揭阳镇上的恶霸穆弘穆春兄弟，而像丧家犬似的被穷追猛打。好不容易逃到了一条船上，以为到达了安全地带，竟是从谁知火坑掉进了火海。那船火儿张横是个江洋大盗，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他把宋江弄到江心后，正要动手，李俊又不早不晚非常准确地赶来了，当然身后还是跟着童威童猛。 到此，此地有名的“三霸”聚齐了。中国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但凡人群聚集的地方总习惯排个座次，论个优劣。那么，这“三霸”的高下如何呢？ 李俊是老大，不但张横怕他，恭敬地称他为“李大哥”，连穆弘穆春兄弟也怕他，那李俊只把手一招，打了个胡哨，穆氏兄弟就连忙跑过来拜见。显然，李俊是“三霸”的霸主。这就更突显了李俊身上的那种领袖气质。谁叫他的绰号是混江龙呢？ 还有一点比较诡异的是李俊总是在宋江命悬一线的时候准确出现，李俊难道在宋江身上装了窃听器吗？李俊难道是神吗？当然不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李俊的情报系统非常发达，眼线非常多，所以他总能准确地掌握宋江的动态，这也是李俊成为此地霸主的另一个非常有力的佐证。 宋江一方面很欣赏李俊这种过人的才能，然而另一方面也在心里怵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甘心情愿而又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呢？所以，宋江就对李俊动了一些心思，采用了两手。上梁山后，宋江对众兄弟进行了一番排名和安置。李俊被排在了水军八名头领之首，这说明宋江很倚重他，将他看做心腹之一——江州系头领本来就是宋江最大的一批嫡系。然而，在总排名上，李俊却落在了戴宗、李逵、穆弘之后。如果说戴宗和李逵作为宋江最不能离开的人而排在前面是可以理解的话，那么，穆弘何以也跑到李俊前面了呢？穆弘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都搞不过李俊。他见了李俊也是很恭敬地要喊李大哥的。他怎么会排在李俊前头了呢？这就是宋江玩的一手权术了：我就是让不如你的人排在你的前头，这就是我作为梁山老大的权力，你不服不行，你有气也要憋在心里。 对于宋江的这两手，机智的李俊应该是能够看出来的。他是如何应对的呢？在人屋檐下，焉能不低头？李俊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李俊很乖，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仍旧很卖力的工作。这叫潜龙勿用。只不过他不是最积极的。 为了报仇泄愤，法场上捡回一条命的宋江决定攻打无为军，尤其是要活捉害他很惨的黄文炳。在这场战斗中，冲在最前头的是李俊和张顺，但是最终捉住黄文炳的是张顺。你不能说李俊不卖力，但是他不愿意拼命地去抢头功表忠心。 这以后，李俊的形象逐渐暗淡下来。作为水军的老大，他远没有张顺的戏份多，远没有张顺那么家喻户晓。但是，混江龙终归是混江龙，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在梁山泊二战高俅的战斗中，李俊活捉了不可一世的朝廷水军头子刘梦龙。在一百二十回通行本中，李俊曾水灌太原城，帮助宋江打败了和他并列为天下四大寇之一河北田虎，后来还活捉了另一个大寇山西的王庆。 李俊最出彩的地方是在征方腊的过程中。当宋江带领大军来到苏州城前，一时没有什么攻城的良策，就让李俊潜入太湖去打探消息。当然，李俊是要带上童威童猛的。不想，在太湖中，李俊等人却着了四个水鬼的道，被绑到了榆柳庄，一个古木参天风景秀丽的所在。那四个水鬼当然要做掉李俊等人。 正在这时，李俊叹气了，他说没想到我竟然死在这里。然后，童威童猛也说话了，他们说，我们死也就死了，只可惜埋没了兄长大名。这话说的很有意味。童氏兄弟眼看就要被处死了，他们却不怕，他们怕的是埋没了大哥李俊的大名。也就是说，童氏兄弟始终认定李俊是一个应该干一番大事业而且能够干一番大事业的非凡之人。所以，他们才无论走到哪里都跟着李俊。 听完他们的死前遗言，四个水鬼面面相觑了。他们说，这个为头的——当然是指李俊，必不是以下之人。于是，他们便问李俊的大名。李俊如实说了，他们顿生崇拜之心，当即将李俊等人放了。然后，七人就在榆柳庄焚香结拜，成了兄弟。李俊就这样靠着自己那与生俱来的老大气度折服了要杀他的人。 在四个水鬼的鼎力支持下，李俊成功地帮助宋江攻下了苏州城，干下大功一件。他本来是想让四个水鬼加入梁山军队中的，可是水鬼们不干。他们的想法很惊人。他们说，“世事有成必有败，为人有兴必有衰”，他们看到了梁山事业正在由胜而衰，“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他们看透了朝廷的腐败，绝不会放过梁山军队。所以，他们很理智地拒绝了。李俊听完他们的话，很受震动，便决定等扫平方腊报答宋江的恩情后再回来找他们。“待吾功成之后，还回到这里。”当年诸葛亮跟随刘备出山的时候也说过这话，可惜，诸葛亮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他没有能够回来。 那么，李俊回来了吗？ 李俊回来了。这本身就是个奇迹。梁山好汉征方腊后，十存其三，百分之七十的都死掉了，而李俊竟然没有死。这一方面因为李俊的本领高，能耐大，另一方面也因为他善于保护自己，懂得适可而止。 在攻打杭州城的时候，李俊和张顺同时深入前方打探消息。那张顺要从水底混入城里，李俊感觉这样做危险系数太高，就劝他先不要去。但是，张顺坚持要去，结果被射成了个刺猬，死得相当惨烈。明知道前方有危险，张顺仍旧坚持要去，而李俊则不然，他不去。 这种不同的人生选择当然是由他们各自的性格所决定的。正如同戊戌政变失败后，谭嗣同选择了就义，而梁启超选择了逃跑一样，都是由他们各自的性格所决定的。李俊是一个有远大理想和抱负的人，他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当然不愿意把命搁在这里。他可以为宋江效力，却绝不愿意为宋江卖命。这就是一个领袖的个性和脾气。 非但李俊回来了，而且童威童猛也回来了。可见，跟着一个有前途的老大连苍天都会眷顾的。 李俊是如何摆脱宋江的呢？当凯旋归来的梁山军队经过苏州的时候，李俊诈称风疾不走了，而且还央求宋江留下童威童猛照顾自己。宋江虽然不乐意，但却无法拒绝。李俊就这样留下了。一个“诈”字，表明李俊再也不愿意跟着宋江混了，因为那已经没有前途了，一个“诈”字，彰显出了李俊的高傲和魄力，他敢跟老大玩阴的，一个“诈”字，宣告了霸气李俊的复活。 那么，李俊后来干什么去了呢？他带着童威童猛回到榆柳庄找到四个水鬼，然后七人驾船到了海外，开拓了一片崭新的事业，李俊做了暹逻国国主，终于龙飞九天，童威童猛等人也都成了开国功勋而享尽富贵。 “谁知天海阔，别有一家人。”混江龙李俊到底不是一个凡人。他所干下的事业当然要比宋江大的多了。 读《水浒传》，越到后来越伤感，好像全部的故事都要归结成一个悲剧性的结局，让人越读越郁闷。唯独李俊让人耳目一新，心头一振。因为梁山的故事虽然结束了，而李俊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旧的尽管死去，新的马上就要降临。好一条混江龙啊，让我们看到了水浒故事崭新的一页。 本文节选自《梁山泊里论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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