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家禮書摘：丧祭總論】

案：孔子云：夫禮，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曲禮亦云：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故曰，禮本乎人情而為人所須臾不可棄之者也。自宋朱子家禮出，世人尊崇者眾矣。逮及明季先儒詮釋者愈廣，是為迄今家禮著述所最盛者也。觀前人書札一，惜乎扉首頁皆失，不見其所具名姓者，然其文雜論之繁、簡便之宜渾然大觀。以其所載拜名法度之類言之，當屬明人文存無疑。考其文辯其說，帙帙然有源於文公家禮者，有本於朱子語類者，實皆祖乎紫陽夫子遺澤可知矣。職是故，節錄內文《喪祭總論》一二以俟博雅君子訂正焉。

人有水源木本，則喪祭之禮自不可缺。人有親疏等殺，則喪祭之儀自不可紊。人有貴賤等級，則喪之祭分自不可越。夫福壽康寧固人所同欲，死亡病疾豈人所能無。問病曰荼蓼之苦，自謙云採薪之憂。病甚曰病在膏肓，平安曰已喜勿藥。屬纊易簀曰病之將死，捐館就木謂人之已亡。在床謂之屍，入棺謂之柩。報凶聞曰訃，慰孝家曰唁。慰喪父曰椿甫仙逝，陟岵靡瞻。答曰罪孽深重，禍延嚴君；慰喪母曰萱堂仙逝，陟屺靡瞻。答曰家門不幸，變起慈闈。慰喪妻曰忽夢炊臼，鳳鸞分影。慰喪妾曰燕子樓空，芙蓉帳冷。慰喪兄弟曰棠萼瓢墜，雁射分群。答曰不幸隕傷，淒慘曷極。慰喪子曰桂苑寒生，奇花早萎。慰喪女曰鐘情國秀，實帨塵迷。慰喪孫曰蘭樹風寒，孫枝瘁秀。答曰不意老年，痛此變故。慰常人曰敢翼節哀順變，慰官宦曰敢翼為國惜身。挽文人曰白玉樓成，修文地下。挽婦人曰青鸞音至，赴宴瑤池。以財物助喪謂之賻，以車馬助喪謂之賵。以衣斂死者之身謂之襚，以玉實死者之口謂之琀。問終曰吊，祭死曰奠。寢苫枕塊哀父母將在土，節哀順變勸孝子當惜身。父制稱大孝，母制稱至孝，蓋取乾卦大哉乾元及至哉坤元之意也。丁憂讀喪禮，出葬讀祭禮，蓋親始死，皇皇焉既殯，望望焉之情也。出柩曰駕輀，送葬曰執紼。卜地曰牛眠，封土曰馬鬣。墓石原名翁仲，丹旐今號銘旌。輓歌始於田橫，墓志創於傅奕。有牲之獻曰祭，無牲而薦曰奠。祠祭以鬯酒，墓祭用元酒。肉汁曰太羹，祀米曰白粲。葬後祀之曰祭，葬前祀之曰奠。有牲之獻曰祭，無牲而薦曰奠。茅沙沃酒，喻其洁清。灌地降神，以表诚敬。烝嘗禴祀，別四時之祭名。衰期功緦，論五服之喪制。或飲杯捲而抱痛，親之口澤猶存。或讀父書以增喪，父之手澤未泯。是故王裒哀父之死，門人因廢蓼莪詩。王脩哭母之亡，鄰里遂停桑柘社。為人子者，須重慎終追遠之意。念其祖者，更宜木本水源之思。若天臨喪不哀，其何以觀之哉。

子曰，喪與其易也寧戚，夫易則過文而奢矣。今俗以奢華為榮，識者已譏其非君子之道也，惟服固不能免耳。然服有五服四科，亦必中禮。而能中禮也，四等者，正服加服降服義服是也。正服如為父母等當然之類是矣，加服如孫為祖父母原是期年，而父卒為承重孫則必加至斬衰三年等之類是矣。降服如為姊妹服，亦女兄弟也，應期年為其已嫁，降一等只有大功之類是矣。義服如為母妗。業師本無服，以其情義而服之之類是矣。禮本天秩天序，若不及與過者，皆不中禮也。

初喪辨考

問人初喪時使生人升屋招呼何也？曰淮南子云俗有暴死者，則升其居屋或於路旁呼之亦有甦活者，今以衣招其魂遵古之遺意也。問人死搬鋪者何？曰曾子疾篤寢於華簟而氣未絕，童子曰華而睆大夫之簀乎。曾子曰然，斯季孫之賜也，命曾元易簀遂寢未安而卒。後人效之方有搬鋪。問成服朝夕朔望之奠皆不用辭神而僅二拜，至虞而卒哭始有辭神及四拜何也？曰禮三月而葬，卒哭以前柩尚在堂，其神日夜不離慾辭何去。至虞而卒哭則出葬，明白已有神主。遇祭請出正寢而行祭禮，故有辭神之理，乃行三獻四拜之禮。問初喪皆奠不祭至葬還虞而乃行祭禮，今人卒哭之前，朔望皆盛設而祭頒胙於親不亦可乎？曰，不可。今雖盛設，不用祝文不行三獻，只是致奠俗作祭耳。夫胙者，有豬羊上祭方可稱胙。問人有家貧就初喪兇葬者其虞祭可速否？曰禮葬日而虞，虞有剛柔非可緩也，故隨葬隨虞。虞乃安其神，故當以三祭以安之。

衣制辨考

問衣以深名其義何也？曰衣者依也，身所依也。以其被於禮也，深遠而又取義甚深故曰深。其制十有二幅以應十二月，袂員以應規，領方以應矩，負繩以應直，下齊以應平。司馬溫公以為燕居之服也。又布帛之廣修飾邊幅以為巾，隱士之首服也。問人有無斂祖其說何也？曰古之士庶死皆有斂，亦有因貧而無布可斂者。後世遂以為無斂祖故不敢斂，假若裸葬則云無棺祖可乎。檀弓孔子曰斂手足形稱其財，斯之謂禮。問魂魄何為設也？曰司馬溫公以亡者神魂升精魄降，言人命盡而落猶草木枯而葉散也，故束帛以依之，世俗所謂同心結是也。

明器辨考

問死者之器為明器何也？曰孝子不忍喪其親而以神明之道待之。不曰神明之器而為明器者以神之幽，不可不明故也。問在棺謂之柩何也？曰棺者關也以掩屍也，柩者久也，謂屍入棺久不見也。黃帝始造棺槨，有虞氏用瓦棺，殷時以木為之。梓棺及襯乃棺之別名也，周制殯於西階，若室異制但安少西耳。問置靈時用竹爐直香一行何也？曰取其一生正直無偏軋納。問銘旌何為而設也？曰銘者明也旌者旗也，以死者不忍別故，書其爵壽德行以旌之。杜牧之詩云，黃壤不沾新雨露，粉書空換舊銘旌。問喪者皆用素燭，銘旌皆用紅者何也？曰以客書贈故以紅為之。問杖有用木用竹之不同及其制之方圓何也？曰父喪杖用竹取其節歷四時而不變，母喪用桐杖謂心內悲切同於父也。長與心齊者，孝子哀戚病從心起也，執此以扶其身耳。上圆下方者象天地之義也，本在下者順水之性也。成服日執起，俟服闕焚於墓前。問祀用木主者何？曰木主者神所主也，宗廟立之以依神主。必用木者，木落根本，取有始終之義也。考自武王伐紂時所創而起也。問杖謂之通杖者何也？曰顏師古以桐讀作通，凡竹木皆通達而至，治喪用之以通情。故云通杖孫氏夢鳳凰不棲於桐而集於拳，卜者以當居母喪之兆。

吊慰辨考

問吊慰之義何也？曰古人送葬持執弓矢以鋤鳥獸之害，故取其字義曰吊。慰者慰孝子節哀順變也。凡吊在初喪，及出葬之日不可吊。人於除喪之後，若夫贈死不及尸吊生不舉哀，皆非禮也。問受吊者在何處得宜？曰孝男西向受吊為得當，立知禮者執香持盞以持賓，孝男跪定以待吊者行禮。向慰畢匍入柩側而後止哀。問居三年之喪可吊人否？曰，不可。若披麻以吊恐彼難當此禮，若釋服而吊是自取不孝也。昔曾子居喪時適有友人死，欲披麻往吊則不宜不吊則不情，故至門不及靈一揖微哭而回，時人謂其知禮。孔子曰，居三年喪為吊人哭不亦虛乎。問吊用生芻何也？曰漢徐孺子吊郭林宗之母，置生芻一束於門而去，宗曰此必孺子之生芻也。詩云，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吾無德以當之。禮曰，知生者吊知死者傷，知生而不知死吊而不傷，知死而不知生傷而不吊。孺子用生芻以吊，蓋知生而不知死也。問吊喪之禮有論尊卑否？曰帖文之當稱禮義之厚薄則有之。若以人品而論高下則是卑者為不足吊而尊者又不敢以吊矣。今凡吊者不論尊卑貧賤卒哭俱當拜謝之，不可以卑賤輕而忽之也。問輓詩中稱仙翁何也？曰有德之人卒為仙逝，蓋美之辭也。問士死而有誄者何？曰誄之為言累也，累其生平之實行，功德為文以哀之。亦有曰祭軸之類者也。未葬懸於中堂出葬焚於墓前，然誄者，尊褒卑方可，卑褒尊者不可也。

祭祀辨考

問祭之義何也？尚書曰祭者察也，言人事至於鬼神也。祭祀者報本追遠也，追思其不及之養而繼以未盡之孝也。問讀祝文卒哭以前跪於堂上之左西向，卒哭以後跪於堂上之右東向何也？曰凡讀祝文，喪祭在左西向吉祭在右東向。謂三虞皆喪祭，至卒哭則漸從吉矣。是日也，以吉祭易喪祭，故祝文須東向讀之。東向者取其向陽生旺之意，西向者取其向陰悲切之意。問未葬而祝文當何稱為宜？曰未葬但奠而不祭，其祝文未可稱孝子只曰孤哀子，亦未敢稱先考妣只稱故父母耳。其行禮無灌地降神，止奠一杯酒舉斟二遍。若葬畢之祭則灌地三獻，加以侑食進飯辭神之禮。問祭物以左魚右肉左羹右飯者何？曰在昔安祀祖考神主以右為尊，於行禮之時兄居右弟居左，故排物亦如之。今悉以右為尊。問祭沃酒於地何也？曰周禮用秬鬯和鬱草合釀為酒祭祀用之，以裸地降神也。問酒如何沃法？曰一是鬯酒灌地三行降神是也，一是縮酒盡傾茅沙敬神是也，一是宴酒。每種各取少許置之豆，向出一揖酬酒三巡，告造創飲食之神也。奠酒或云灌地是否，曰奠定也，定爵神前也。若云注於地者非也。問祭祀用香者何？曰自昔祭祀用簫合脂膏以焚之，以其香氣達于墻屋之間。詩云，取簫祭脂是也。至越氏貢中國始有香，今人焚香祀神雖非古禮，然用已久鬼神亦從而安之。問祭祀用紙者何？曰古者祭祀只焚幣帛及祝文而已，至漢殷長始以紙代帛，唐王璵乃用於祠祭，五代時文設紙銀以為美觀。夫以紙造為銀錢亦是明祭用以代帛似亦無害，俗謂可謂幽冥之資。可笑今用色紙為帛化訖。將紙灰傾於溪，不可置路旁作穢。問未葬而大祥可除靈祔祭否？曰未葬而除靈非也。若葬已有神主可祔，故除喪便可除靈。若未葬而除靈，不知魂魄將置於何所乎。或寄之祖龕者非禮也，而搭於棺上者非禮也。當用匣貯之於別處，遇歲時伏臘另奠之可也。問祔之義何也？曰祔之為言附也。祔祭者告其祖考以當遷他廟以新死者當入此廟也。祔父則祔於父之祖考，祔母則祔於父祖妣考。祔父則設祖考妣二位，祔母則設祖妣一位。蓋有事於尊者可以及卑，有事於卑者不敢以援尊也。至於忌祭亦然。又問不祔於父母而祔於祖考者何也？曰周禮昭生穆穆生昭，祔於祖者謂以穆祔穆以昭祔昭也。問喪有四體何也？曰變而從宜取之四時也，有恩有理有節有權取之人情也。夫恩者仁也，理者義也，節者禮也，權者智也。問執喪祭之禮何為全備？曰，孝經云孝子之喪親也，哭不哀禮無容言不文服美不安，聞樂不樂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三日而食教民無以死傷生也。毀不滅性者聖人之政也，喪不過三年示民有終也。為之棺槨衣衾而舉之，陳其簠簋而哀戚之，擗踴哭泣以葬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為之宗廟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時思之。生事愛敬死事哀戚，生民之事盡矣，喪祭之禮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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