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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眼中的机床一厂:中国第一台机床诞生的地方

 wuday8 2016-11-25

孩子们眼中的机床一厂:中国第一台机床诞生的地方

| 沈阳第一机床厂厂区航拍

我的童年里有一个回不去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做铁西区。而这世界的中心,是一座叫做“机床一”的巨大工厂。因为我的家庭背景,更因为我童年所在的那个时代,这座巨大工厂的故事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机床一,全名沈阳第一机床厂,现属沈阳机床集团,是中国装备制造业的龙头企业,机床一是我国第一台普通机床和数控机床诞生的地方,共和国悬挂在天安门城楼上的第一枚铸造国徽即诞生于此。

孩子们眼中的机床一厂:中国第一台机床诞生的地方

| 作者的爷爷与外国专家交流技术经验

我的爷爷,父亲,母亲,叔叔,都曾是机床一的职工,爷爷后来一直做到了副总工程师。在那个时代,机床一带给了我们家无限的荣光,所有的人都视厂为家。“厂子”是我自孩提时代开始,从父母口中听到的,关于这个“家”的亲切称呼。

孩子们眼中的机床一厂:中国第一台机床诞生的地方

| 八十年代铁西广场航拍 摄影/刘生生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一直住在铁西广场后身的一丛二层小楼里——就在广场后身,建设大路南,兴华街东,绿树里掩映着好多这样的小楼,远看起来整整齐齐的,用“丛”来描述这些成片的小楼再合适不过了,但两楼的间隙还足够大,院子很宽敞,抬头就是爬满常春藤的二楼阳台和安静的天空。小楼的墙都很厚,虽说我家住在一楼,但在我人生最初几年里,却从没有过关于寒冷的记忆。更多的细节我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每个房间都是木头的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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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小时候生活在有拉门的日本楼里

80年代中后期开始,计划经济逐渐步入黄昏,铁西区当时还在享受着那个年代辉煌的尾声,“厂子”与我们家人的生活就是很好的写照。我们家也在那个时候搬进了楼房,爷爷分到了机床一当时供厂里高级管理和技术人员居住的科技楼,在横穿铁西东西的建设大路路南;父母则分到了一座有着长长的开放式走廊的筒子楼,在纵贯铁西南北的兴华街,隐藏在和平大戏院后身筒子楼和苏式楼混杂的楼群里。建设大路与兴华街在铁西广场相会,我们全家搬离了铁西广场,我的童年也开始沿着这两条贯穿铁西的交通干线往复演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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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华南街的绿化带把铁西装扮得很漂亮

我始终认为那时的铁西区很美,比现在高楼鳞次栉比,商圈林立,并入选了联合国宜居城区的铁西区更美。在我的脑海里,回到那段斜阳树影长的旧岁月,兴华南街街心曾经的参天白杨林荫道,有着我和父亲母亲一起晨跑、打羽毛球的记忆;而在铁西广场的北边,兴华北街一路贯通了铁西的啤酒厂、电缆厂、机床一、重型等几座大厂,我们的“厂子”便是兴华北街那车间与铁轨森林其中的一片参天大树,对于童年的我来说,那是我经常去瞻仰的神圣地方。

跟着父亲或母亲“上厂子”,是我小时候最期待的一件事情之一。只要父母中的任何一位,对我说“明天带你上厂子去”,我就像得到了奖赏一样兴奋不已。喜欢去“厂子”的原因有很多,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母亲头一天提出带我去她的单位——培训中心的话,就意味着多数情况是她的单位同志跟她提前约好都带上各自的孩子来,这样我就有很多小伙伴可以在厂里见面玩耍了;如果是父亲提出带我去,那保准能去父亲单位的澡堂泡个澡,有时还能在下班路上跟着父亲吃一顿兴华北街的“大飞跃餐厅”,或是到兴华南街“和平大戏院”旁边一家铁皮棚子里吃上一碗喷香的鸡味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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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摄影师阎雷在沈阳拍摄的铁路边的父子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对火车的兴趣。从铁西广场开始,沿兴华北街向北到机床一要经过三条铁路,这些铁路是早在铁西区建设之初,为了在厂区之间方便运输物资而铺设的,几条铁路平行分布在建设大路以北,横贯了整个铁西的工业区,一直延伸到铁西区最东端的沈阳站,并入连通外面世界的铁路干线。

每当道口“小心火车”的信号灯亮起,警音响起,早晨前往厂区上班的滚滚自行车洪流便被铁道阻隔。这时大人们的表现自然是习以为常的,甚至会带些焦虑——等火车的时间很没准,会耽误上班路上的时间;自行车后座驮着我的母亲,还得被迫下车,再蹬起来要消耗很多力气。可这时的我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火车出现在了道口,我甚至还会大叫起来:“妈妈、爸爸,快看火车,火车,火车,火车……”嘴里像是吃了热豆腐一般不断重复着“火车”并带着机轮在铁轨上旋转时产生的匀速节奏,当父母亲反应冷淡的时候我甚至会伸手别过他们的脸,朝着火车开过的方向,强迫他们和我一起看火车。

离机床一最近的铁路线是比较繁忙的一条,每次等到的不管是蒸汽机车,还是柴油机车,我都会很期待。总之,只要一在道口等火车,我就兴奋极了。上下班一路都没遇到火车的时候往往会失望,甚至有时会觉得这一天白来了。至今我仍然很喜欢火车,但最初因何而爱的动机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也许就源于每一次在道口前的等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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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阳第一机床厂正门

母亲的单位在“厂子”的培训中心,这里是厂子培养技术工人的教育单位,所以母亲的单位同志们都有着比较成熟的教育意识。孩子还小的时候便送到厂子的附属幼儿园;等长大了些家长们就开始带着孩子一起上补习班,或是带到单位来看着孩子学习,交流教育心得便成了一个很普遍的规律。我就是从厂附属幼儿园开启了我人生的被教育生涯,尽管时间不是很长,但一直到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仍然是培训中心的常客,我在母亲的单位认识了很多童年的玩伴,大家都是机床一的子弟。这种因家长和单位的关系纽带而形成的友谊,往往会变成世交。

“当当”是我们这群孩子里和我年纪最接近的,他的爸爸喜欢摄影,我的爸爸也喜欢照相;他的妈妈喜欢旅游和热闹,我的妈妈也喜欢到处走;他小时候是个小胖子,我那时候也是个胖小子。我们从穿着开裆裤在厂院里晃悠,跟着家长一起出去游玩,到风雨里家长带着去上课外补习班,直至现在去了不同的城市工作,友谊一直温厚而纯真。

“飞飞”姐则是我这个独生子女在生命里第一次有了姐姐概念的一个孩子。印象里她头上总是戴着漂亮的蝴蝶结,一袭白衣和彩色的裙子,我和她在培训中心的院子里见得最多,在一起玩的次数也最多,因此印象尤为深刻。每次单位组织职工游园,家长们总会带上各自孩子们,于是我就成了“飞飞”姐的“跟屁虫”,我们留下了很多童年一起玩耍的影像,现在家里老相册保留的我童年旧影里,和“飞飞”姐在北陵、中山、南湖等公园的合影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可孩子在长大后与大多数童年小伙伴所面对的命运往往是残酷的,我和“飞飞”姐就没有像“当当”那样至今都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后来听母亲说她去了巴黎留学,再后来,就没有了她的消息。

我童年时在“厂子”认识的其他机床一子弟们,从那时至今,都一直很出色,他们之中有的考上了国内外的名校,有的去了海外生活定居,还有的继承了父辈的衣钵,在如今的沈阳机床集团大显身手。不管这些孩子们现在在哪里,我相信他们都会与我一样,有过一个共同的梦境,在这个梦境里,有穿过厂区,在露着洞的铁皮澡堂外呼啸而过的火车;有着爬满常春藤和牵牛花的红砖墙;有着在榆树墙上,在花丛中捉螳螂、蜻蜓和瓢虫的欢乐;有着食堂大锅烧的麻辣豆腐就大米饭;有着随处可见的蓝色电瓶车和黄色叉车……这是我们眼里的机床一,是孩子们的机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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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沈阳第一机床厂被全部拆除 摄影/杨树

尽管这些记忆因曾经的懵懂而变成了碎片,但孩子们感受过的机床一,在我们的心底里,已经铭刻为人生记忆里最珍贵的段落,被时间和生命永恒定格。

许多年后,我给父亲看一位摄影师拍摄的一张机床一老厂房待拆之前的照片,父亲看了之后许久都没有说话,然后用手指着照片上的某处位置,喃喃地对我说:“这里曾经是爸爸上班的地方。看到了吧,就这儿,办公室就是这扇窗户……”

【郭睿 沈阳图景】

编后:这一篇其实是《沈阳图景》杂志书的旧作,作者是一位只身闯荡京城的铁西孩子。在东北刚刚迎来严寒天气之时,文章中的爷爷故去了。这个铁西的孩子请求再次发表这篇文章,想用儿时温暖的记忆来告慰天国之上的爷爷,以此感念祖辈们在沈阳的拼搏而给孙辈们创造的幸福生活,同时也想转告所有关心东北的人们:我们是不畏惧寒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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