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笔下半人半妖的玄奘生母

    吴承恩笔下半人半妖的玄奘生母

潇湘蓝

 

 

小时候听唐僧的身世，觉得又神奇又凄美，还有点才子佳人百转千回的温情在里面。及大了细看，却发现这则故事扑朔迷离，离奇诡秘，直读出一身冷汗来。

西游记第九回《陈光蕊赴任缝灾，江流僧复仇报本》：唐僧的父亲陈光蕊是新科状元，被宰相之女殷温娇抛中绣球，双喜临门回乡接了老母一同江州赴任。不料赴任途中被船夫打死推入江中。此时殷小姐已有身孕，生下玄奘后：“小姐暗思：此子若等贼人回来，性命休矣！不如及早抛至江中，听其生死。倘若皇天见怜，他日还得相逢。”但恐难以识认，即咬破手指，写下血书一纸，将父母姓名、跟脚缘由，备细开载。又将此子左脚上一个小趾，用口咬下，以为记验。抛至江中、写血书这些情节常见于古代戏剧作品，也表明殷温娇抛弃唐僧是被迫的，但一口咬下婴儿的脚趾头，简直骇人。不过是为了留待日后相认，印象中最狠不过琼瑶在婴儿身上烫个梅花烙，还有这等狠心的做法吗，天下哪有这样的母亲，莫非是猪狗化身？

 

      吴承恩只用一回写唐僧的身世，故事虽寥寥，诡秘的地方却很多。

      尤船夫最可疑。

吴承恩这样描写刘洪第一次出场：只见稍水刘洪、李彪二人，撑船到岸迎接。稍水就是撑船的人。可疑的是“迎接”二字。既是迎接，必是特别派来的或是相熟的。要不一个普通的载客渡江的船夫只消说等候、雇用。没有迎接的道理。其次，刘洪起狼心缘于殷小姐的美貌。如果是一个普通的船夫，杀人之后必然摞财夺女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怎还堂而皇之冒名顶替。船夫和状元仅仅是相貌差异吗？学问、谈吐、乃至肌肤、举止都不可能仿冒啊。细思量，我怎么觉得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呢。吴承恩可能在最后定稿时隐去了不少细节。其三：刘洪冒名十八年，人物言辞得当、行事果决，对殷温娇也十分宠爱。除非俩人早就相识，否则不可能如此应对自如，妇唱夫随。更不可能以淫贼莽夫之躯公然荼毒相府千金十八年。其四，丞相女远嫁，江州州主上任，怎会无一婢女跟随，刘洪只杀了一个书童就万事大吉了？这状元与千金一干人等，若一个船夫杀将开来，哪里这么省力。分明是挑个最主要的杀了了事，其他都不敢吱声。看刘洪打死了光蕊，把尸首推倒水里，一把抱住殷小姐说：“你若从我，万事皆休。若不从时，一刀两断。”听这话，万事皆休，好大的口气，一介船夫杀人如杀鸡？可见背景不简单。一刀两断，更说明俩人可能为旧时相好。

殷开山也很奇怪，难道他十八年不曾与女儿女婿见面，分明也是木已成舟，敢怒不敢言，可见刘洪非但不是船夫，更非一般权贵。势力在他之上。最后再看，十八年后，殷丞相奏明唐王，王亲自下令王剿除贼寇，动用了御林军六万，晓行夜宿，星落鸟飞。如此大军压进还不敢冒然进攻，先说服了江州同知、州判两人提兵协助，方浩浩荡荡、金鼓齐鸣，深夜围了刘洪衙门。这哪里是杀个船夫，分明是在剿灭谋反者吗。如果按此推断，刘洪应该是唐王族贵戚江州的一霸王。

   殷温娇被刘洪霸占十八年，居然毫发无伤，俩人交谈还显得妇唱夫随。她不是能写血书吗？怎么不一纸诉状告到唐王跟前。她不是能毫不迟疑咬下婴儿的脚趾头吗，难道无勇气捍卫自己的尊严？若是一个稍有良知的女人，和杀夫杀子的仇人朝夕相处，非疯即傻了。她倒没心没肺，只是偶有思念，偶然做梦落泪。十八年中，她的老婆婆蜗居破窑乞讨为生，眼睛都哭瞎了。
   而她一出场，便常常是声泪俱下寻死觅活的闹戏。第一次在刘洪面前，见他打死了丈夫，也便将身赴水。被刘洪一把抱住。第二次父亲领兵攻入刘府，殷小姐羞见父亲，就要自缢。被众人劝慰。第三次，大仇已报，殷小姐江边哭奠光蕊，又欲将身赴水。被玄奘扯住。眼泪自然不假，只是次次当着众人面，不过是女人博得同情的戏码吧。真不想活的，那是坦然的解脱。殷温娇虽人性未全泯灭，却也是十足的贪恋富贵软弱无能、贪生怕死苟且偷生。

   殷小姐的结局颇为讽刺。大团圆的背景中，陈光蕊随朝理政，玄奘寺内修行，唯独她，书中轻飘飘一笔：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从容二字看似随意，用意却深。殷小姐的末日估计不好过。众人缓过神来对这样的女人怎么看：把儿子的脚趾头咬下来，扔在江里自生自灭，你直接抛在哪个寺庙门口也好啊。那滔滔江水岂是好玩的。再者与杀夫仇人相处十八年，居然沉稳得啥事也没有，这十八年的日子不算苦，后面的日子也不会甜。殷温娇眼见着做儿子的恭敬如常，这心里的愧疚更甚。背负着这种良心债和众人鄙夷的冷眼，想来她是再也活不下去了，只好趁着月黑风高找一处僻静地一根绳子悄悄了结了。这算赢得最后一点尊严。
   吴承恩删删减减，将这段极具戏剧性的故事浓缩在一回里面，许是为了给唐僧如此光彩的人物留点颜面吧。可冥冥中还是有谱的。谁说妖魔只在荒山野岭，人世间也不少啊。殷温娇算半人半妖，人世间这样的妖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