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茶经》中云: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在南方,在闽地,溪壑纵横河谷交错间,茶山茶园随处可见。丛丛茶树高及人腰,皆齐齐平头修剪,远望宛若一条条青碧飘带,随山丘绵延蜿蜒飘荡,但这不是茶树的自然风姿,茶树枝叶顺天性伸展的,是那些散漫于荒野烟云露地的野生茶,这些茶往往品质更高,色香味更有天然清韵。 茶树喜绿环翠拥烟云飘绕。灵异之品多出于奇峰秀崖。茶树立于天地间,汲取日月精华,雨露滋润,内蕴山川秀气灵禀,不跟丛草杂木掺和,最忌与菜地夹杂。只和古梅、丛桂、辛夷、玉兰、苍松、翠竹、梧桐相伴,与兰菊清幽芳草为友,令人想到山中孤傲的高人隐士。 在一系列茶事里,我感觉与茶的色、香、味对应讲究的,最是人与茶的清、闲、洁,是自古士大夫追求的那种精神境界。中国画里,许多画家以茶事为题材,表达这种恬淡内敛清逸高远的情怀和意境。 画面场景:或是山中奇松古槐下,茅屋草堂一两间;或是空阔野地,瘦削山石青萝紫藤;或是几片蕉叶闲闲摇曳清风。饮茶人不论自斟自酌,还是二三老友品茗斗茶,皆有禅心古意。隐隐的煎茶声从画里透出,这样至清可听,唯有山中的松涛声、溪涧声、鸣禽声、夜虫声、落棋声、古琴箫笛声、雨洒蕉叶声可以比列。不似那青梅煮酒,于无声处也是雷鸣电闪刀枪剑戟,连英雄都心惊箸落。 其实,回看茶叶的制作过程,更像一段受尽命运揉搓挤压,坎坷磨难的生命历程。茶的涵养和境界,是历经沧桑渡过劫波修炼成就的。 此时的茶,风清云淡,沉静恬然,是苦涩苍凉后回泛微甘;是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高深淡远到无形迹,却又不是无用处。 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遇茶轻松而解;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淝水战火中谢安气定神闲的一盘棋,手边就是那盏茶。此时的茶,含蓄隽永,滋味醇厚悠长,可以上通王公,下逮林野;可以谈经论道琴棋书画,也可以进入寻常柴门,与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同列,调味出俗世生活中的闲情逸趣和人情暖意。 在闽地,以茶待客是常情也是人情。小时候,邻里串门或乡间做客,进门落坐,先捧上的是一杯腾腾热茶。那时家家都有一个粗陶腌菜缸,芥菜、萝卜、刀豆、菜瓜,什么都可以往缸里腌。腌菜佐茶也佐攀谈,缕缕茶香更随乡情袅袅。而闽南更讲究功夫茶,宜兴泥壶小茶盏,能喝到花半开酒微醺,那就是茶醉的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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