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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医·头条】中医体质学的创始人是这样的——记北京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王琦

 裴素馨 2016-11-27

 


王琦  国医大师、北京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


1943年生,江苏高邮人,2014年被评为第二届国医大师。北京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中医体质与生殖医学研究中心主任,中央保健委员会会诊专家,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国家“973”计划首席科学家。


时下里,从电视养生节目、医院诊室到茶余饭后的闲谈,似乎人人都能说出诸如“阴虚体质”“阳虚体质”之类的名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它们都属于9 种体质中的一种,更少有人知道,它们出自一位立志研究中国人体质分类的学者 —— “973”项目首席科学家、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王琦,其所创中医体质辨识法被纳入卫生部颁布的《国家基本公共卫生服务规范》,中医药首次进入国家公共卫生体系。


35岁

新翻杨柳枝

1976 年,教育的春天姗姗来迟。经国家批准,著名中医岳美中、方药中等以北京西苑医院为基地,开办首届全国中医研究班,每省推荐一名优秀青年中医赴北京学习。已经在高邮当地小有名气的中医院医生王琦,被江苏省遴选来到北京,成为该班的学员。毕业后又于1978 年考取中国中医科学院(原中国中医研究院)首批研究生


而立之年获得的学习机会,让王琦更加如饥似渴。读经典、做临床、传承老专家的医道精髓,渐渐地,王琦心里隐约有了一种感觉,中国2000 多年前的《黄帝内经》,有阴阳二十五人之说,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也把人分成四种气质。人类的祖先,不管东方还是西方,不约而同都在给人分类。其中,“因人制宜”是中医学的宝贵思想,但是相关理论散落于历代医家文献中,未能形成体系。更可惜的是,随着现代医学体系的发展,中医的体质分类思想渐渐被淡化。“西医的病种有3 万多种,中医证候也有800 多种。在医生眼里,人体被分得很细,只看见人的病,看不见病的人,”从医以来困扰王琦多年的难题似乎有了一个突破口,“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同样的病症、同样的药方,对有的人有效,对有的人无效。”



“体质分类,是中医里一个闪亮的智慧,我要开创这个还没有人做的事业!”这个念头一产生,在王琦的心中便再也放不下。然而,在当时崇尚继承的中医教育体系中,最早的研究生都以某某名医的学术思想为题进行研究。王琦关于“中医体质学说研究”的论文题目一报上去,第一个提出异议的就是导师方药中。


“他担心,中医里面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学说,会不会引起争议,”王琦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硕士论文手稿说,“我就跟他磨啊,让导师先送给评委去审,如果都说不行,我马上改。”就这样,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王琦,冒着论文被打回重写、毕业时间延长的风险,迈出了创新的第一步。王琦回忆说,“方老是个胸襟非常开阔的人,对于我这个喜欢‘听唱新翻杨柳枝’的学生,有时候很挠头,但很快又能够理解接受。没过几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高兴地说,几位专家都说这个题目好,把中医学的一个重大问题给提出来了。揭开这个谜底太重要了,你就做吧!”



“创建一个新理论,不是说这里有50 本古书,你找到古人是怎么说的就行了。在这个过程中,必须提炼出自己的东西。”王琦每天骑着自行车,从西苑医院到北京中医学院(现北京中医药大学)图书馆,只带一个馒头,且一坐就是一整天,对浩如烟海的中医古籍文献进行整理总结。


休息的时候,王琦喜欢到街上或车站观察人群,因为“人们等车的形态各不相同,有的人慌慌张张,有的人漫不经心,这实际代表着他们不同的气质和性格”。1978 年,35 岁的王琦与同窗盛增秀合作撰写《略论祖国医学的体质学说》一文,将“中医体质学说”的概念第一次公之于众。



经过几年的研究,王琦领衔编著了《中医体质学说》一书。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使中医体质学实现了零的突破。如今,中医体质学已成为中医学二级学科,被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课题组列为现代中医流派,相关内容被写进《中国医学通史》,列入中医药院校《中医基础理论》规划本科和研究生教材,是近几十年来中医教材中唯一新增的内容。中国工程院院士张伯礼曾撰文指出:“体质学说是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形成的新的学术体系,在指导‘治未病’及个体化诊疗中将会发挥特殊的作用。”


58岁

辞官从教

2012 年京交会上,德国科隆市副市长汉妮特前来体验中医诊疗。片刻搭脉后,王琦告诉汉妮特,她的体质属阳虚及气虚,有消化功能不好、怕冷、气短等问题。汉妮特睁大了眼睛直呼“Incredible(不可思议)、Amazing(太神奇了)”。她说:“我特意隐瞒了胃部长期不舒服、手脚冷等老毛病,没想到仅搭脉片刻,就被中医的‘火眼金睛’看穿了。”


有了体质分类的利器,加上不走寻常路的精神,有人管他叫“京城怪医”因为在他的诊室里,总能看到各种疑难副杂症。有的病人盛夏穿棉衣也不嫌热,有的病人三九严寒还大汗淋漓,有的幼儿园小孩哪怕被指甲轻轻划一下,划痕就肿得老高,有的花季少女抱怨自己喝凉水都长肉。



“有一个孩子,来看病的时候五花大绑,不捆起来就要拿刀子捅人,精神出了问题,一家人的欢乐都给剥夺了。”说到自己的病人,眼前的王琦几度哽咽。王琦经常对自己和学生说,我首先是医生,其次才是学者。医者仁心,王琦对研究的热忱,正来自于解除病患痛苦的决心。


上世纪80 年代,体质分类还不够完善,特禀体质没有纳入进来,一段援外医疗的经历,让王琦开始关注过敏症,并产生了把过敏体质单独划分一类的想法。1984 年,王琦到荷兰援外。荷兰是郁金香之国,空气中弥漫着很多花粉。王琦发现,当地很多人患有花粉过敏症。


对于这个问题,西医的办法是切断过敏源。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全美免疫中心一位专家曾对王琦说,“假如你对猫过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猫从窗户扔出去”。王琦反问,“但是,荷兰人总不能不呼吸吧?”



“治过敏重在治人,改善体质才是根本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王琦从调理体质的角度出发,为不少荷兰患者解除了病痛。而与美国专家针锋相对的“辩论”,也让中西医背景的两位学者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王琦根据调节过敏体质的原理,组方中药“过敏康”改善过敏体质,并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合作研究其作用机理,用现代科学手段证实了“过敏康”的疗效。


“一项研究,要让中国人相信,外国人也相信,中医相信,西医也相信,只有符合科学的研究方法才能得出可靠的结论。”王琦说,“我开始从文献中得来的9 种体质分类,需要从实证上去证明它的存在。这就是大样本的调查,对自然人群进行全国抽样。”



此时,58 岁的王琦已是国家认定的医药专家之一,同时还担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下属单位的副司局级职务。但是,他心中那团火依然旺盛。一次和儿子闲聊中,儿子突然问:“老爸,你是想退休当老干部,还是想继续你的研究?”王琦被儿子的话点醒,第二天就去找卫生部一位副部长递交辞呈,不带任何职务,到北京中医药大学任教。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这个年龄到大学的人,多半只是发挥余热,“我不是去发挥余热,而是加足马力,要干事情。”王琦带领学术团队日夜奋战,拿下一个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并获得两个“973”项目资助。万事俱备,王琦期盼多年的一项“大计划”得偿所愿——中医体质分类流行病学调查。


调查很辛苦,吃不上饭、喝不上水的事并不罕见,而拿着体质量表挨家挨户去敲门,60 多岁的名医王琦几次被人当作“推销的”拒之门外。经过几年的努力,王琦课题组完成了全国21948例调查,证实了中国人群共有平和质、气虚质、阳虚质、阴虚质、痰湿质、湿热质、血瘀质、气郁质和特禀质等9 种基本体质类型。同时,初步掌握国人不同体质类型、不同年龄、性别、地区人群的基本特征及其分布规律。据此,王琦主持编制了《中医体质分类与判定》标准,为体质类型判别规范化、研究个体差异、实施个体化诊疗提供了方法与工具。他利用各种方法,不遗余力地推广中医体质辨识,让老百姓了解自己的体质,让养生走在疾病前面。


70岁

重做小学生

如今,70 岁的王琦说,自己仿佛沉浸在“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像一个小学生,每天背着书包上学堂,早上6 点半起床,7 点半到校,一直到晚上7点半回家,总有做不完的作业。“因为越研究越有兴趣,越研究越感到不足。”


今日的中医体质学,已经不再独木难支。据不完全统计,近年来全国以中医体质学为基础的学术论文1300 多篇。王琦先后培养了博士后、博士、硕士及学术经验继承人88 名。王琦吸引了医学、生物、计算机等各个学科背景的研究人员加入他的科研团队,他还把在国外大学研究现代分子生物学和基因组学的两个儿子——王前飞、王前奔也拉进了队伍。


王琦说,“流行病学调查让我们知道了人的体质分类是什么,现在研究进入了‘为什么’的阶段。”“体质是由先天遗传和后天获得共同形成的,人与人的差别很大程度是由基因的差异决定的。这串与生俱来的遗传密码里,是否写着有关体质的信息?”科技的不断发展,给王琦带来了很多探索的深度,他运用多学科交叉方法对体质分类进行实证研究,揭示体质的微观生物学基础及与疾病发生的相关性,为疾病预测、预防奠定基础。王琦说,“通过基因组检测和基因多态性分析,我们已经发现了痰湿体质的人有代谢紊乱的遗传特征,这对防治肥胖、高血压、高血脂等慢性疾病具有重要意义。”



抽血、提取细胞、观察??在北京中医药大学科研楼内,王琦摆满现代仪器设备的实验室,看上去很难与印象中的中医联系起来。然而,作为一个拥有中医学知识背景的人,他如何做到紧跟世界科技最新前沿?对于这个问题,不仅笔者好奇,连他的学生们也时常感到惊讶。博士后王济说,2012 年在申报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时,王琦将树突状细胞确定为研究中医过敏体质的方向,而树突状细胞在调节人体免疫功能中的重要作用,正是此前不久诺贝尔生理学与医学奖获得者的研究内容。


王琦的说法是,“中医不是古董,而是医学,是随着生命科学的进步而进步的现在许多新的研究方法、手段是以前根本无从知晓和计划的,是难得的机遇,必须不断学习。”


“他是一名中医,但绝不是抱着古书吃一辈子的中医。”提起父亲的学习精神,王琦的两个儿子打心里佩服。每次打电话或回国,父子三人谈得最多的是王琦的“973”课题。两人都曾被父亲邀请,给学生讲解国外最新的研究方法和思路,而他们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坐在讲台下,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做笔记。


在王琦的研究团队里,每天早上可以看到一个奇特的景象。十几个硕士、博士、青年教师聚在一起,先背诵中国古代医学名篇,再由美国留学生客串“外教”领读英语。在中医教育中,晨读是常用的方法,英语晨读则是王琦的匠心独具。他常对学生说:“学经典不是回到两千年前,与时俱进也不是只能学新东西,让古代的东西在当代发挥更大的现实作用,这就是与时俱进。”


虽然王琦取得了诸多成绩,但是在学术生命和精神境界上,王琦认为自己还是个“小学生”,仍要不断学习,充实和完善自己。


文章摘自|教育旬刊,2013年6月;中医不是古董,而是医学——记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王琦

技术|杨会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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