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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身女人

 昵称535749 2016-11-28

2016-11-27 14:00 | 豆瓣:五月

有一部小说叫《单身男人》A Single Man,后来时装大师汤姆.福特把它拍成了电影,看似是关于两个男人的爱情,实际是关于人类的爱,获得,失去,孤独。这篇小文里的单身女人和《单身男人》没有任何联系,标题相仿而已,讲的是一个普通单身女人的生活。只有一个单身女人,没有其它女人,也没有男人。


单身女人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住在密西安纳-密西根南部,印第安纳北部的一个地区。

这里有平原,森林,湖泊,河流。往北走,就到了密西根南部,广袤的原野低缓起伏,有很多湖泊,森林。再往北走,森林变得浓密,坡度更大一些,颇有点丘陵的味道。

密西根离她住的地方很近,开车十分钟就越过了州际。

早秋,密西安纳的天气美丽又变化无常。早晚有点凉,空气比较稀薄干燥,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辰。她有时会在清晨出去走,三五公里。走的时候戴着耳塞,听她喜欢的podcast节目,有时听小说。她认为行走的这一段时间最好什么都不要听,沿路有鸟语花吟,应该听大自然。但她很少能做到。她越来越有一种时间上的紧迫感。生命进入倒计,想知道的东西很多,行走是一心二用的最佳时间,不听点什么似乎是浪费。

有一天我会裸耳行走,只听大自然。她这样安慰自己,她预感到这一天会到来。

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在北京,一位四十二岁的大妈对埋在书堆里的她说:即使你把全世界的知识都吃到肚子里,又如何呢?你拿它们做什么?

到了今天,她对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

也许仅仅是出于好奇,也许没有好奇心对她至关重要。

离开父母去读大学,她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中间有一段时间与人相伴,最终又续上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没有家庭孩子的女人,如果没有对这个世界的好奇,生命恐怕难以继续,尤其对她这样一个思想活跃又极端的人。

她选择不要孩子。她知道如果生命再来一次,她仍然会选择不要孩子,这一点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但她喜欢观察孩子,她认为孩子的思考比成年人奇特,富有色彩,富有人文精神。几十年来,她目睹了很多优秀的孩子,被怀有远大理想的家长成功地调教成了平庸的人,有的甚至令人讨厌。也许人类就是从那里开始走下坡路的。

我是艺术人。她有时会这样想。我做什么都不规则,我的思考是极端的。意识到这一点对她有帮助,她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安,对别人的指责,她在心里说:Fuck off。

一位住在日本的女士告诉她,几年前,一位日本作家写了一本书,引起评论家和读者的热烈讨论,全书的中心思想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懂得另一个人。

对这一点她坚信不疑。知道了,就不求任何人的理解,也不去试图理解别人。一切顺其自然,随遇而安。

很多年前她也是浮躁焦虑的,急于到达彼岸,彼岸永远在看不见的远方,刚觉得自己要到了,彼岸又向前延伸了。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是这样,看不见身边的厚实丰富的生活,不懂得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永远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无头绪地乱撞。她生命有一段大好时光就那么懵懂扔掉了。

给人生的每个活动都赋予一个目的,便容易焦躁不满足。

十年前她第一次读《小王子》,从小王子的眼中看到了地球人的无知盲目,就像Tears for Fears乐队唱的那首歌:When people run in circles / it’s a very, very / mad world.

对于这样一个疯狂的世界,面对一些盲目的团团转的蚂蚁们,唯有保持沉默无语。

初夏她从爱尔兰回到家,立刻去买了辆单车。

这个决定是在高威的Inis Mór岛上做出的。那天整个小岛的游人中,只有四个人步行,其它人都租了自行车,像鸽子一样在大海和绿野之间穿梭。她问了其他三个步行的女人,为什么要走。三位都是德国人,她们回答喜欢走。

她也喜欢走,但那一天她希望能骑车。她想象着在单车上与风耳语,从海边飘到城堡,如梦如幻,自由放任。她的确租了车,一天才十欧元。但练了十分钟,驾驭不了,只好放弃。一整天她只走到了一个断崖,在海边坐了一小时,吃了自带的三明治,改道从海边折回来。

回到美国第一件事,上网查询单车的信息。最后买了城市车Townie Electra,杂七杂八加起来七百美金,不算便宜,但非常值得。尽管她不富有,但到了她这个年纪,买什么都要买好一些的,只要经济上允许。

她九岁就学会了骑自行车,用父亲的永久牌成人车。她成长的那些年还没有儿童车,街区的小孩子都骑父母的大车。有一段时间,整个暑假她只做两件事,看小说,骑单车,上瘾到挨打挨骂也在所不辞的地步。小时候她的胆子是蛮大的,常常自告奋勇带三个小孩,前面大梁上坐一个,后面的货架上坐两个。

后来生活舒适了,也复杂起来,差不多三十年,她不再需要单车。

傍晚她骑着Townie在小区里兜风,童年的快乐时光回到眼前。

孩子的快乐那么简单,一辆成人的单车,可以让整整一个夏天变成天堂。成人后忘记了自行车,每天开车涌入复杂的生活车流里,日渐不开心。白发,皱纹,叹气,失眠。复杂的生活永远不可能快乐,不论在什么时代,不论在哪里,不论是贫是富。

稳定的清淡生活相对简单寡欲,容易接近自然。过于富足如饮食过量的身体,积累了大量毒素,是精神癌症的开始。美国有些富人迷失在财富里,不知道拿那么多钱怎么办,请全职消费专家引导他们花钱。大多数人听到这个新闻,对这些富人表示怜悯。

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怜悯那些人。对人生的选择是一个人的造化,有时也不是个人可以掌握的。迷失的人也许会有一天找到归路,任他们走自己的路,是对自己和他人的宽容。

耐心是美德。尤其在过了50岁之后。

沉稳淡泊的心境,和年龄无关,或者关系不大。和欲望有关,关系直接紧密。

她和一位76岁的朋友参加一个讨论会,朋友在身边的椅子里不断扭动身体换姿势。她问:不舒服吗?没有。再问:不感兴趣?要走吗?不要。最后得知,朋友坐在那里,想着其他应该做却还没有计划的事。

劳工节的周末,她在密西根的一个小湖边度过了一天。一个七岁的孩子开始学钓鱼。他身边有一个工具盒,里面有各种钓鱼需要的零件。一个冰盒,里面有几盒活蚯蚓。一个红色的塑料桶,装了半桶水,钓来的鱼进桶里。他从上午十点半开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小码头上,不断向明镜一般的水面撒线。成人们在湖边的草地上开派对,玩游戏,吃烤肉,喝啤酒。音乐声,笑声,聊天声混成一片。儿童沉浸在他和鱼的世界里,纹丝不动。她走到他身边和他聊天。儿童说他钓了一家子,父母,两个孩子,还有两个堂兄妹。她看桶里,六条鱼,一直龟。她问,这只龟是谁呢?儿童答:鱼家的邻居。

她惊叹这个孩童的专注,沉稳。做一件事就想着这件事。周围的噪音与他并不存在。

美国的成人们常说,我们要向孩子们学习的东西很多。

但生活中,成人总是在教训孩子。她开始怀疑成人对孩子要求严厉,多少是真的为孩子好,多少是因为自己不快乐,见不得孩子开心快乐。

这几年,她时时在考虑,怎么样使生活更为简单。

她不富有,生活已经比较简单了。但还可以更简单。三个衣柜都爆满,这是个问题。一些常年不穿的衣服可以捐出去。今后三年不应该买衣服,但她知道这需要修炼,目前还做不到,但少买是可以做到的。

多年来从旅行之地收集来很多纪念品,北美各地的咖啡缸,越南的一套咖啡杯,瓷器,中国和日本的紫砂壶,日本瓷碗,酒盅… 这些东西从来不用,占着地方,积累灰尘。怎么处理,能够不失去往日记忆,又减少负担呢?

这个美丽的房子和院子也逐渐成了负担,偶尔会令她疲乏,尤其是春天和秋天的时候,很多要打理的残枝败叶。更主要的是,过于充足的空间令她内疚。她想着在欧洲住过的紧凑却也不乏舒适的小房子,冬季给人温暖的感觉。她幻想在水边买一座小房子,一间卧室,一个带浴缸的卫生间,一个小厨房带餐厅,一个客厅兼书房,里面有一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一个电脑桌,一个可以午睡的大沙发。前后院不要大,不要草坪,只要能放几盆花的空地。就够了。

但她也不着急去改变,该发生的总要发生。世间万物万事都有它的轨道和时间,没有任何理由事先焦急,事临头了去做就好了。

简单的生活令人愉悦。

她不再为自己做三菜一汤。这是在罗马得到的启示。罗马人一盘简单的面条,配一杯葡萄酒,一个晚上就优雅安静地度过了。法国人也很懂得这一点,一根法棍,几片奶酪,一瓶红酒,轻声笑语几个小时。意大利人告诉她,美食的秘诀是单一单色,保持一道菜的色味,调料不可超过三种,多了什么味都不是。正式的晚餐也不要多于三道菜,否则吃起来会穿味儿。胃里面一次塞进乱七八糟各种杂物是不清洁的。

这个夏天她最常吃的菜是生菜和三文鱼,配一杯白葡萄酒。她把四五种买来的生菜调料汁都扔了,重新买了进口的意大利香醋。拌沙拉只用香醋,和从西班牙带回来的橄榄油,磨一点海盐和黑胡椒,仅此而已。

她很少吃油炸和爆炒的食物。厨房干净了一些,身体里面也干净了一些。她觉得。

有一次听一个当地的作家谈写作,戴着一顶旧式大帽子的女作家铿锵地说:对于我,没有什么背景音乐。音乐是essential,必不可少的,要听就放下手里的一切,全身心地享受。

她不看那位作家的书,但很同意作家对音乐的看法。虽然她承认有时写轻松题材的时候,她会有背景音乐,但即使那个时候,音乐也是主角,不是陪衬。实际上她认为她的写作都是由音乐引发的,尤其是诗歌。诗就是歌,歌也是诗,两者是孪生,不能分开。

她永远敬佩爱戴巴赫。九岁的年纪,用大半年的时间,把家里书房的乐谱全部借着月光抄下来。那样的passion,只有爱音乐如生命的人才会有。

她会在一天中的一个时刻,放下书,放下手里的工作,打开音乐。音乐总能使她感动,有时听到倒下去,躺在地毯上纹丝不动。听到死而无憾。

音量的大小根据不同的音乐而异,根据当时的心情而异。她的音乐选择比较窄,古典音乐最多,其次是电影音乐,也有一些爵士乐。她很少听蓝调。乐队也只有三两个。她不太听歌,喜欢的歌很少,通常只能听半小时,长了会觉得吵。喜欢的歌多是因为音乐和歌手的声线,少有歌词能打动她。有些歌词造作silly,令她不胜其烦,曲调好也不再听。

闻音乐识朋友。她基本相信这一点。

她曾经错误地以为爱写作的人一定爱音乐,后来发现不是这样。尽管她仍然不理解写作的人怎么可能不听音乐,但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依旧相信没有音乐的人生是有缺憾的人生,但并不认为不听音乐就不懂艺术。

世间奇事很多,她不理解的太多了,不可妄加论断。

她遇到过无数不懂音乐,却对音乐满怀激情的人,这使她认同。音乐,爱情,诗歌,都不需要解读,感受就够了。她钟爱的作家西蒙·范·布伊说:“音乐和爱情一样。只有对于需要解释的那些人,音乐才是神秘的。”

音乐拉近她和陌生人的距离。在机场和陌生人从音乐开始对话,有的成为朋友。即使碰到很不喜欢的人,因为TA对音乐的痴迷,她也能找出那人的可爱。

看电影的时候,音乐是她第一注意到的,其次是摄影,最后才是情节。画面和音乐天衣无缝,即便故事差强人意,也可以原谅。

她是艺术人,偏见在她的基因里。

秋虫一夜长鸣。

这个夏天她睡的很少,通常是五个小时,三四个小时也有,六七个小时也有,少。也许下意识里听着时间的钟在滴答滴答流走。

市面上有关aging的文章书籍很多。按照美国新年龄段的定义,她还是中年人,但她已经感到老化对身体的冲击。首先,她注意到胃口变小了。如果还像以前任何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么吃怎么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她的胃会不舒服,不是疼,是一种不堪重负的疲惫。由此引发对很多事物失去兴趣,比如肉类,红烧肉,排骨,烤肉,牛排,肉丸子。保留下来的是鱼类和部分海鲜。一周会有三四顿做烤三文鱼和鳕鱼,偶尔会做红烧鳗鱼和鳟鱼。

从四十岁开始,她就在调整饮食结构,绿色有机食物在慢慢增加,加工食物几乎减少到零。现在她喜欢的食物有沙拉,藜麦沙拉,蔬菜汤,烤鱼,多谷面包,棕米饭,水饺,汤面,各种奶酪,葡萄酒。沙拉里常有的是生菜,甜菜,玉米粒,苹果和梨子,黄油果。

老化在她身上的第二大症状是,速度减慢。她做一切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一晚上看完一本书很少发生了,一小时打三千字基本不再发生。两小时把楼上楼下打扫完毕已经成为历史,院子里通常六个小时可以干完的活儿,现在需要六天,甚至几个星期。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一顿饭吃到菜都凉下来,汤也冷掉。

老化使生产力下降,效率大为降低,唯一比以前丰厚的,是生命积累下来的回忆。这既不是正面也不算负面的现象,只是个无法避开的现象而已。只有当你拿这些记忆来做什么用时,方可体现正负面的区别。

于是,她对时间变得吝啬。她会听从身心,从日程里删除不必要的节目,比如煲电话粥。她变得像男人一样,有事说事,说完挂掉电话。更多的时候她不打电话,而是发短信,用缩写短句。她极少购物,需要什么直奔那个柜台,拿上东西付了钱就回家。

但她更为耐心了。听沉闷的讲座她也会坐着,为了尊重演讲人,但大脑已经溜掉,或打开带在身边的书阅读,或在本子上写几句诗。在派对上,她也会耐心听,不同意的时候也很少发话,只是保持沉默,脑子里想着某一本书,某一位艺术家。

Together alone。她常常是这样。在人群里,在派对上,在朋友家。周围人影绰绰, 比肩继踵,精神上是独自一人。

在罗马的火车站她认识了克劳迪奥,一位商业广告制片人。克劳迪奥在她的小本子上写了几个佛罗伦萨必去的地方。她在佛罗伦萨下车,克劳迪奥继续北上。他们说好不论去哪里走,相互寄照片。

她把都柏林酒馆,阿兰岛的早晨,贝尔法斯特的壁画,密西根的湖泊,源源不断地寄给他。克劳迪奥寄给她多罗米蒂的阿尔卑斯山,山顶的小屋。在照片的背后,他写道:你不是游客,你是旅人。

每年,她拖着一个小行李箱,一个背包,出门旅行。

曾经,她和先生一起旅行,每去一个地方,她都找借口摆脱他,至少给自己一天单独的时间。她的灵魂在那一天里无比自由欢畅。后来她了解到,像她这样钟情solo旅行的人有一批。精神上不孤独的人,需要大量独自的时间。

她倾向于在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两周,三周,一个月。她不能理解一些人用一周或者十天去两三个国家和城市。为什么不把整个十天都用在罗马呢?她很想问,但没问。有些事情不必搞清楚,无足轻重。

在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她遇到独自旅行的法国人帕斯卡尔,他们决定余下的一天一起走。第二天他们再次一起走,她已经厌倦了。好在帕斯卡尔当晚启程去葡萄牙,避免了直接告诉他她更想一个人走的愿望。

马耳他的戈佐岛,土黄色的街道空无一人,好似在美国西部片里,她预备着随时会有一个骑马持枪的牛仔,随一股黄沙红浪冲到眼前。牛仔始终没有出现,漫长安静的街道只有一扇门半启着,她犹豫片刻,还是跨进了门槛。屋子中央,一个老教授带着厚厚镜片的眼镜,脸几乎贴在了电脑屏幕上。多年的旅途文化,训练了她识别生人的技能。不用问,她就知道他曾经是教授。果真,他从亚利桑那大学退休,16年前搬来戈佐岛。一个人。他们开始谈话。她渐渐对他心生怜悯,一个远离家乡,老态龙钟,孤身一人,热爱艺术的老人。你孤独吗?抑郁吗?

噢 No! 我哪里有时间抑郁!老人大声说。

她钟爱的作家西蒙·范·布伊说:孤独和抑郁,犹如游泳和溺水。

孤独和游泳一样自由流畅。

Alone together,和你的自由,你的思考,你的幻想,你的孤独。

早晨,她喝一杯柠檬蜂蜜水,坐在窗边,读一首诗。玛丽·奥利弗写道:

你不必和善

不必,跪行一百里

穿越沙漠的荒凉,忏悔。

你只要让你温柔的身体

爱它所爱。

爱她所爱。这就是她余生要做的事。

周末,她独自开车十几公里,去一家影院看一部有关一个热爱音乐的女人的传记片。之后她坐在餐馆靠窗的座位,点了一份烤蔬菜,一个甜品,一杯白葡萄酒。她在那里坐了两个小时,阅读托马斯.沃尔夫的自传体小说《天使,望故乡》。

小说的开场是这样:

“. . . a stone, a leaf, an unfound door; a stone, a leaf, a door. And of all the forgotten faces.

Naked and alone we came into exile.

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扇找不到的们;还有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扇门。还有所有被遗忘的面孔。

赤条条孤零零我们走上流亡之途。”

她不想美化孤独。有些冬天的深夜,孤独像一把剑一样直刺心底。读到一首令人失眠的诗,她会希望有个人和她一起坐在壁炉边,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他们一起朗诵,反反复复,读上二十遍。

但更多的时候,她深陷在独自想象的世界里,如鱼得水。

她在乡间徒步,走很远,一直到河边,到墓地。大片大片的加拿大鹅如低低飘动的云,在河边游荡。她的镜头追逐这些鹅,一直跟到它们和天上的白云融为一体。

她的肩上常常挎一架小巧的仿古富士微单相机。她喜欢记录生活。开始觉得莫名其妙,这些照片留给谁呢?随后恍然,这就是她生命的一部分。爱她所爱。

傍晚,太阳在地平线上挂着。她驾着单车穿街走巷,和散步的人们打招呼。不出去骑车,她就看一部电影。为什么不把电影留到深夜看,她说不清。总之,没有理由照顾任何人,因为没有人需要照顾。放任自己,随心所欲。晚饭后看电影很合适。

然后。深夜。倒一杯红酒,切一块奶酪,她坐在电脑前。

男人。她叹一口气。

她对男人一无所求,也不需要。她在罗马就告诉了帕斯卡尔,男人不在她的清单之首。回到美国,帕斯卡尔还是孜孜不倦地给她写信。男人真的在这个年纪还需要女人吗?

有个人说过,爱情是年轻人之间的事。现在她终于明白其中的含义和真理。中老年需要的是伴儿,如果伴儿都不需要,还需要另一个人吗?

直面自己的内心需要一个过程。承认自己的内心需要取舍和勇气。

当你明白了你永远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所有的疑问迎刃而解。

带上属于自己的,前行。

曾经喜欢过的人,曾经肌肤相亲的人,如今再遇,犹如面对一节干枯的木头。当初她是怎么对他产生感情的,现在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在这所宽大的房子里,上下里外都是她自己,这些空间都是她需要的,很难想象另外一个人在这里晃荡。

世界非常吵杂,她需要很多安静的时间。

独处多年的好处是:你习惯了。

独处多年的弊处是:你习惯了。

一切习惯了的东西都不容易改变,也不认为有必要改变。

十一

有个远方的朋友说,她对爱情绝望了。也对友谊绝望了。

如果你不能给予,也不能得到。如果你不相信,它就不存在。

她不需要爱情,只需要朋友。她需要的男人永远都不要谈爱情,不要谈思念,不要谈永远。她只能给予他偶尔的会面,安静步行在某个乡间,共同读一首诗。她不需要的,就不能给予。

她不需要他的责任。不需要他的承诺。不需要他的时间。不需要他的礼物。不需要他的金钱。

她需要几个朋友,几个有距离的朋友,几个月见一次面的朋友。

与她朝夕相处的,是孤独,安静,行走,思考,阅读,和一切艺术。这些是她生存的根本。

告诉我绝望,你的,我也会告诉你我的。

同时世界在继续。

同时太阳和雨中清亮的鹅卵石

正穿越风景,

越过草原和深远的树林。

同时,野鹅在洁净蔚蓝的天空

又一次飞回家乡。

不论你是谁,不论你多么孤独,

世界为你提供了想象,

像野鹅那样召唤你,严厉并充满激情-

一遍又一遍宣告

你在万物中的位置。[[注2]]

The End

注1: 应一位豆友的邀请,写这篇文字

注2: 玛丽.奥立弗的诗《野鹅》节选。我对原译文做了一些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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