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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即深情

 xjjk雅儒 2016-11-30

当心走远了,往往越容易忽视身边那些一直默默无语的人。都说父子情深、血浓于水,而我却把深情给了山川晴空,江水碧海,落叶枫林,陌路多于重逢。曾以为只要一个人走完所有的行程,便不会有辜负,可我到底心生遗憾,望着夕日雄姿英发,风华正茂的父亲渐渐老去,常劝自己,不要让诗和远方夺去这见一次少一次的重逢。

曾经说好携手同行的人已不在,只剩下父亲一人的身影孤独遗世,而他唯一的希望便是我们姐妹俩。当我们在陌上行走,寻求自己的那一段缘分时,远方的父亲已日渐消瘦。背上行囊,便是分离,一路的漂泊,能否让你柳暗花明,谁也无从得知,回首来时,又有多少人,依旧站在你身后,如同落日余辉,拂去你心中的薄凉?

人长大了,就会越走越远,就像风筝断了线,毫无音讯,不知归期。其实,走得越远,牵挂就越深,陌上风尘,会撩起你对故乡的思念。我与父亲,更多的是无言的牵挂,几句简单的问候,几次匆匆的相聚,就了却了童年回忆。父爱如山,庄严肃穆,他不多言,只是望着我走远,又走近。他放心的让我一个人赶赴远方,又担心我被异乡的风景迷惑,迟迟不肯归来,频频催促。

父亲一生辛劳,识字不多,在山中时,犁田挖土,插秧种地,每日上山下山,归来已是黄昏。山中的日子清贫艰难,几块良田,几块土地,以及林中的野菜野果,是一年赖以生存的食物。春来上山打笋,夏来忙于耕耘,秋至打谷、扳玉米,冬来,便围柴火而坐,看雪在山里肆意的张扬,一夜之间让青山华发丛生。山中日月,四季分明,虽然艰苦朴素,却是一生中最安稳的岁月。

已不记得,父亲是在哪一年离开家乡踏上打工路的?只记得那是个黎明,我被爷爷的叫声吵醒,醒来他们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站在门前,望着他们慢慢走远,我泪如雨下,可不管我哭声有多大,也留不住他们远去的脚步,我只能回头,发誓长大后永不转身。长大后,我真的不再转身,若要回头,除非涅槃重生。几经波折,几经风雨,方才明白,我执已在心中生根,这一生,至死相随。

父亲是先接走小妹再接的我,而姐姐则又晚了好几年。外面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房屋院坝,良田土地,皆与山中不同。那时,村里人,常把我们从山上下来的人唤作“贵州三”“乡巴佬”。母亲也常开玩笑,丝毫不觉得卑微。一家人之中,母亲是活得最精彩的,尽管一生操劳,不会识文断字。而我大概是最卑微的那个孩子,只愿做墙角的花――孤芳自赏。记得第一次看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看见她那些屈辱的经历时,就像回到了昨日。后来她离开台北,奔赴异国他乡,与荷西定居撒哈拉,这样的行走,似乎在无形中影响了我的人生轨迹。她要的是灵魂的自由,而我翻山越岭寻的则是一个前世的故人。

离开山中,我与父亲的相见,不再有高山流水的阻隔。只是,那一次的目送,让以后的相见越来越陌生,直至最后成为恐惧。年少无知,不明事理,只管随从天性,任性妄为,却不知,有一天会被那些似青藤的印迹爬满身躯,再也抹不去。

乡村的日子,是那么美,梦里梦外皆是三四月盛开的油菜花。那时,父亲在村中就近的厂里上班,母亲依旧一年四季忙着农活,每到播种和秋收时,我们姐妹就是母亲的左膀右臂。青藤的印迹深了,对父亲的恐惧也就深了,而我又总是喜欢和同村的伙伴玩,下河钓鱼洗澡,跑到山上的庙里,对着佛像出言不逊,天黑回到家,听说父亲回来了,赶紧帮着做家务,往日的牢骚一言不发。

流光飞舞,剑拔弩张,一晃就是多年,恨成了爱,怨化作理解与宽容。岁月可以让一个人浴火重生,也可以让一个人一层不变。当年,若不是父亲执意要我读完高中,我早已流落红尘,不曾抵达远方,不知彼岸灯火。在花季,遇见今生的另一半,她是青梅,我是竹马,却只有柴米油盐,没有诗酒年华。江南求学,看过姹紫嫣红,小桥流水,心生眷念,不舍离开。想在某个临水而居的地方,就此停留,素静安然。

果真被父亲言重,我险些迷离在异乡的山水,忘了归期。父亲一生漂泊无定,直至中年好不容易搬到小城,岁月却从未让他停止行走。母亲的离世,让这个原本精神抖擞,风度翩然的男人,显得万分憔悴,不再有当年的雄心壮志。父亲是真的老了,老了心,也苍白了容颜,他该休息了,那未完的戏还会继续,只是他已不再是主角。有些事还未发生,不代表它不会发生,有些人尽管离去,也未必从此萧郎是路人。心如云烟,时聚时散,看似自在的行走,其实,也有风在左右,以为做了风,就得到了自由,殊不知风也会被青山阻隔,去不了远方。

那一场诀别,只隔了一扇窗,当他匆忙穿过那扇窗,已是阴阳两隔。他也许不曾真爱过她,但他一定为她的深情陪伴,有过些许感动。她依靠他,为他生儿育女,陪他走过万水千山、柳暗花明,他也从未抛弃她,纵使她不识字,没有漂亮的容颜,还略有点小气。

什么是真爱?真爱是张幼仪对徐志摩的宽容和理解,真爱是梁思成对林徽因深情的陪伴,是金岳霖的孤独终老。真爱,不一定要两情相悦,但终有一天,会离不开彼此,期望爱有来生,假如爱有天意,来世我们还做夫妻,还在陌上相遇。

旧日车站,我送父亲离开,望着他日渐佝偻的背影,我无言以对,眼角湿润起来。我自认无情,不为世间悲喜所动,却时常被那些意外,伤到无法治愈。青山不老,绿水长流,看似长久的事物,也存在期限。只不过,跟这如薪火的生命比起来,却显得尤为漫长。尽管留不住注定要逝去的生命,却可以留住这见一次少一次的重逢,深情以对,不随意辜负,便是晴天。

文/闲花

落笔于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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