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先生喻人生为“三层楼”,而又有人将人生分为三个境界。宋代禅宗将修行分为三个境界:第一境界是“落叶满空山,何处寻旁迹”;第二境界是:“空山无人,水流花开”;第三境界是“万古长空,一朝风月”。三个境界中的三个“空”字,可作三个层次理解。第一境界是“寻”,表明人向上天追问自身的起源,追问所渭“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三个千古难题。第二境界是“无”表明人已经从自然中剥离出来,与外在的“水流花开”自成一独立世界。第三境界是将“千古”与“一朝”融合同一,说明人对有限时空的超越,经过否定之否定后的天人合一之境界。 禅语又说,初来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经修练,顿悟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后来,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有人将这段充满禅机的话也理解为人生的三个境界:第一境界时,人是激愤的、不平的、优虑的、疑问的、警惕的、复杂的,人们不愿意轻易相信什么。这时看山也感慨,看水也叹息,借古讽今、指桑骂槐。当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了;进入第二境界时,追求了一生,劳碌了一生,心高气傲了一生,最后发现自已并未达到自已的理想,抱恨终生。这时,当然也就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到了第三境界时,茅塞顿开、回归自然。这时再看大自然,“山还是山,水还是水”,觉得过去的成绩是无足轻重,而以往的过失又是多么可笑,眼前的山水又是多么美好。 受禅宗思想影响,严羽在《沧浪诗话》中也提出了学诗的三境:“其初不识好恶,连篇累牍,肆笔而成;既识羞愧,始生畏缩,成之极难;及至透彻,则七纵八横,信手拈来,头头是道也。”的确如此。就诗人主体而言,最初的心灵是自由自在的,不辩美丑,无知当然就无畏了;当认识到规矩和成法后,就陷入了束缚和捆绑之中;当对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熟练掌握,甚至将它化为一种技巧之后,就达到了主体与客体的契合,获得了真正的纯粹的自由。这时也就体会到“行住坐卧,无非是道,纵横自在,无非是法”了。 将禅学与诗学融为一体,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也提出了个三种境界。“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王国维先生的“三种境界”是诗意的凝聚,是精神的贯注。它包蕴了一种纯粹的生命体验,使人突破了自身的惰性,设定了一个生命气息充盈的坐标,引导人进入一种永恒自由之境。 在国外,也有类似说法。丹麦哲学家齐克果将人生分为“审美阶段”、“道德阶段”和“宗教阶段”三个层次。德国哲学家尼采又将人生分为“合群时期”(自我尚未苏醒,个体隐没于群体中)、“沙漠时期”(自我意识觉醒,开始在寂寞中思索)和“创造时期”(通过个人独特的文化创造,使之进入自由王国)三个阶段。 洋人的邃思联想与我们的先贤的论述,可谓各有其妙。 如果说这些大人物的高论,我们还不甚理解,那么我就这样说——一个人无论从事何种职业,取得或大或小的成就,回顾其一生,大概都经过了无知无畏、充满理想,再为理想而奔波、奋斗,最后回顾一生、总结一生这么三个阶段。有人将这三个阶段总结为“不着急”(初出茅庐时,为理想青年们大都雄心勃勃,但往往操之过急)、“不埋怨”(实干时,往往自已的想法难于切合实际,这时便抱怨这抱怨那)和“不后悔”(回顾一生,谁无缺憾,何必为追不回的东西而悔恨呢?),我看这是生命的体验,谁都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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