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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现在学车可以不用去驾校了,自己的车就能考,一共也花不了多少钱!” 我激动地告诉老爸这个“新闻”。 “嗯，知道，第一个报名自考驾照的是个女的，跟你差不多大。” 我有点窘，原来老爸一直都关注着学车的事儿呀！我刚知道的消息老爸却早知道了！ 提起老爸的学车梦，得从很久很久以前，从还没有我时说起。 那时候，车少，会开车的人更少。你要是结婚的时候，能请个司机哥们儿给你拿轿车拉回媳妇，够你在丈母娘她们胡同说道个三年五载的。 所以那时候的司机一个字——“牛”，拿两条好烟两瓶好酒再搭着笑脸，还得看人家乐意不乐意。 我估计那时候老爸最羡慕拿方向盘的人了，威风，活儿轻松还有外快挣。 后来机会来了，单位组织他们年轻点儿的人去学开车，自愿报名，但封闭三个月，外加个人担负800元学费。八十年代初的800元，请大家自行脑补它的含金量。 我爸有点小心疼，但还是壮着胆跟我妈商量。我妈早知道我爸的爱车情怀，本打算一咬牙让我爸学的，铺盖卷都卷好了，就差“送你送到小村外”的几滴眼泪了。邻居老司机高叔叔交通事故意外身亡，吓得我妈连夜找队长哭哭啼啼地把我爸的报名表给拿了回来，然后逢人便说：“这开车就像开个老虎一样。” 我爸的学车梦就这样 破 灭 了。 大半辈子，就像一场梦一样。时间转到2008年，我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急忙忙地学了开车，当时老爸又活泛了一下心眼儿，打算跟我一起去。 老妈又当了一回“拦路虎”。大概的反对意见是：暂时又不买车，学了也没用；听说地铁修到家门口，多方便啊；上年纪了眼神儿跟不上；路面太乱，回头再撞个人啥的......一个理由就像一桶凉水，把老爸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给浇灭了。 不过，老爸一直嘲笑我的学车史——“钓鱼儿”就没成功过。他一听我抱怨车难学，就会抿起他那薄薄的嘴唇，一脸的鄙视加轻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方向盘上绑块骨头，狗都会开。” 您听听这话，多伤人啊！时至今日，我意识到了，这话真没错。在我老公学开车的时候，我也用这句话鄙视过他。 呵呵，蔑视菜鸟可能是老司机的通病吧。 再后来家里买了车，慢慢的汽车就像是当初金贵的冰箱彩电那样，成为每个家庭的必备品了。 过年过节，一大家子开着车去拜年，再也不用提着点心水果等候在公交站旁了。 老爸每次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为我们“指点江山”。当老爸如数家珍地说出道路的名字时，老妈都会说上那么一句，“老胡阿，你可适合当司机。” 老爸一般听到这话，就开始如同祥林嫂般，将以前被劝退的后悔与愤恨之情再一次叨叨出来。这时节，其他乘客只有自动屏蔽他的声音，然后埋怨地看着我妈，心里说：“为啥不让他学车本，这还不得嘚波到棺材里啊！” 老爸负责接我女儿。今年的雾霾和几场罕见的大雨让老爸总觉得孩子受罪。 看着人家的孩子一出门就坐上了小车儿，而我女儿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放在电动车前头。 老爸要求学车的呼声更强烈了。“我学会了开车，就可以让孩子不受罪了，还能带着你妈出去逛逛......” 说实话，老爸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他的天空里写的都是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我为老爸的执着感到骄傲，也很支持他的想法，还做通了老妈的思想工作。我想我的那句“给老爸圆梦”真正打动了老妈。于是，老爸学车的计划进入实际运作阶段。 自学驾照的事儿就是噱头，基本不可能实现。在一路咨询碰壁之后，我们还是选择交钱上驾校。 这下麻烦了，河东区所有的驾校，只要有门脸儿的，我和老公都进去过了，可人家一听岁数就立马送客了。最搞笑的是一个极其热情的驾校服务人员居然一看见我老公就让他签单报名了。开始老公美得不行，可填了一溜够的表格后，那位有点心急的姐姐才看见年龄那栏里赫然写着67周岁。于是，一切作废，双方都很失望，临出门，姐姐还劝我俩呢，
我就当没听见，拉着老公继续找愿意接受这位老学员的驾校。几个星期后，我们带着失败的神情面对老爸时，他还解嘲般地说，“不让学，拉倒，哪天我弄辆狗骑兔子去接孩子，我就不信警察扣我！”唉，老爸话是说得豁达，可失望的眼神出卖了他，这学车梦咋这么难实现呢！ 也许是老爸太执着了，我堂弟实在看不过去了，烦人托窍地找个驾校接受了我爸。这么一个烫手的热山芋给人家驾校，影响人家毕业率呀，所以老爸学车的费用是同期学员的两倍。 交钱时，老头有点舍不得了，头一次给自己花那么多钱。顺便他又埋怨起老妈当初800不让学的事了。老妈那是做过领导的人，立马指出当年的800元顶现在的8000还拐弯呢，那是老爸当时十个月的工资。现在这几千块钱攒个把月就出来了，所以现在学合适啊！ 看着老爸气势被老妈压着打，我立即站了出来，安慰老爸，“您学您的，考证的钱算我的，您不为了给我接孩子嘛！”这才平息了老两口的嘴架。 老爸终于可以拿表体检了。当天的老爸英姿飒爽啊，提前剃头、洗澡、刮胡子，还把头发染得黑亮黑亮，再穿上我姐特地买的休闲服，甭说真不像快70的人。体检很顺利，老爸终于成为一个正式的驾校学员了。 那天我家吃捞面，老妈多给老爸好几个大虾仁儿。 第一关是交规的机测。 这对于咱们来说真不叫个事儿。可对我爸来说，犯了天大的难了。因为他根本就不会使用鼠标。 第一次做题，规定时间内老爸只点了4道题。可是俺家电脑的鼠标都进水了——老爸的手心一直在出汗，更有甚者，他操纵不好鼠标还把我好多重要文件不知挪到哪里去了，顺便还下了好多莫名的插件。 好不容易会点击了。问题又来了——老爸的眼睛不给力了。那两只老花眼一看电脑就流泪不止，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爸在我家受啥气了。每次对门李大爷都很关心地看着我爸泪汪汪的兔子眼，搞得我好像是个虐待老人的壞银一样。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消耗掉了22瓶眼药水后，老爸的科一总算通过了。他终于可以坐在驾驶座上了。转天可以上车练习的消息一经传出，我们组团又去吃了我妈一次。老妈学着相声段子风趣地说：“二他爸，我明天给你烙俩糖饼吧！” 老爸的摸车经历是“断，舍，离”，教练说就是“熄火，嘬车，下去”。 老爸这两只脚就像捆在一起一样，根本做不了油离配合。于是，不停的熄火，教练心疼得了不地，可不得心疼，这车可是人教练的私家车啊！ 老爸因此被前后几个教练嫌弃，埋怨，数落。 有时候老爸脸面上实在挂不住的时候，他就下车站一会儿，也许他在思考花几千块钱找挨骂到底值不值。 不过，老爸骨子里是有艮劲儿的，他不甘心失败，更不甘心被数落。他不是忍不了教练的严厉，他忍不了的是教练根本不让他摸车。 为此，我还愤愤地打电话给堂弟让他帮忙说说。毕竟我爸岁数那么大了，能不能让教练数落的时候别那么没皮没脸的。最主要的是让我爸多摸车实践啊！ 老爸连续两次科二被毙，血糖爆表了。我和老公决定帮帮老头儿，别回来车学不会，这病再犯了。从此大热天儿的，在空旷的工地、未通车的公路、外环线边上，一辆打着双闪，两步一停的小车在蠕动。这一练就是三个月。 在这里，我要感谢一下我老公高胖子同志，只要他在家，哪怕下了夜班，老丈人一声召唤，爷俩就奔开洼野地了。热天的时候俩人晒得都跟非洲人一样，身上都是包。蚊子们一看他俩来了，就系好了围嘴等着开饭吃自助呢！ 我让老爸开空调，别老怕费油！老爸那财迷的性子一上来根本不听我那套，他可舍不得把油耗在空调上呢！用他的话说：“回家也是个洗澡就完了！”那几个月罪受的，但每次老爸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从不熄火，到侧方停车不出格再到倒车入库不调车。老爸驾驭这个钢铁坐骑越来越有感觉。用我老公的话说，“老爹开窍了！” 老爸的坚持终于迎来了教练的肯定，在换过四任教练后，老爸迎来了他的伯乐——一个50多岁的老教练。也许是出于钦佩，也许是觉得我爸确实比那几个年轻人开得好，这教练天天就表扬我爸，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一有时间就打电话给我爸让他去练车。我真为老爸感到高兴，终于等到个愿意帮他圆梦的人。 考试那天，勤俭的他特意让我给买了一瓶提神的饮料，带着我姐给买的面包出发了。那个卖面包的人都知道这面包是我爸考试专用便当，人家很善意地对我姐说：“跟老爷子说，别紧张，慢慢开，这回肯定过！这面包是最后一次卖给您。”我知道老爸挑战年龄的勇气使得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都心生敬佩，我更是为他自豪！ 苍天不负有心人啊，老爸的科二和科三顺利通过，而且是90分。我掐着点儿给老妈打电话打听老爸的情况，那紧张劲儿跟当年查高考分一样。可是直到晚上我的微信里才传出我妈兴奋的话语“你爸爸过了，还是高分！”我开心的啊，真比自己吃蜜还甜，激动得眼睛都有点湿了！ 后来我才知道老爸考前头一宿根本就没睡着觉，老妈在他考试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求菩萨保佑老爸梦圆今日。老妈说“你爸再过不去，就真得犯病了！”我说不值当的。老妈淡淡地说：“伤自尊啊！” 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老爸在听别人数落时心里的难过，也没想过屡战屡败时他的失落，更没有想过没法向亲友交待时的尴尬。 总而言之，我没有意识到学车这个事对老爸来说是一场尊严之战。老爸爱了一辈子面子，自强了一辈子，这回他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大事。 昨天，我特地让老爸拿出了他的小本本,黑色的小皮夹里夹着的那长方形小卡片是那么耀眼。老爸嘴里说着:“有嘛看的，不跟你的一样吗？”可嘴角的笑纹都能夹死蚊子了，给我本子看的时候那自豪劲儿比川普当了美国总统还过。我更是为老爸而自豪。 老爸这一手够我和小伙伴们吹上一阵儿的了。遇见谁我以后都得得瑟地来上一句，“现在这时代，拼爹得这么拼。看我爸，快70了拿驾照！” 朋友们，咱们总说年轻人代表了新事物，拥有着新思想，也曾经嘲笑过咱的老爸老妈用个微信都得教个十几遍。我想说等咱们也老的时候，有几人还有我爸学车这魄力，这勇气，这付出的劲头儿呢？ “年逾古稀学技艺，拼手拼脑拼体力。历时半年奔波日，功成之时喜极泣！”老爸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学习新技能，永远不嫌晚”的学习精神，更证明了“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的真理。 老爸，祝贺您，我为您骄傲！ 作者简介：雉稚，五零后知青子女——八零后女教师，读书会积极分子，被读书会改造了的“女王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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