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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天下

 趣文馆631 2016-12-03

喜欢在周六或周日的一个上午,沿四环路向北步行,经东风路向西,过漫水桥和十字路口,就抵达了位于四合镇的旧物市场。在岁月的废墟里,体验旧时代残存的气息以及滞留下的指纹。


几年前,单位要搞一个艺术展,我有一件“奔马”的根雕,姿态与动感极似“马踏飞燕”的那匹。只是苦于飞踏出的那一只前蹄,总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支点和稳固的基座。一次,在偶然间的一个摊位上,发现了一个特大号的铁秤砣,足足有几斤重,上刻“2500g”的字样。这也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只秤砣。砣身上窄下宽,呈塔基状,稳稳当当,曾经一个敦敦实实、憨态可掬的汉子,如今浑身长满了红黄的铁锈,一副孤单落魄的样子。其实我一眼看中的不是这个铸铁的大秤砣,而是它鼻钮宽窄大小的孔隙,正好适合那只“奔马”探出的前蹄。

向摊主询价,他随口就说:“10块”。我回道:“再便宜点”!“八块拿走”!主人连头儿都没抬,成交。艺术展前,我把“秤砣”与“树根”的组合摆放在办公室的一角,静静地观赏。我为它俩这场“铁木奇遇”的命名,还颇费了一番心思。“马踏飞燕”是一件精美的文物,现已成为中国旅游的著名的标识;“马上封侯”是马背上站着一只猴子,古代时的寓意有很快就要“高升”的意思。那么一匹快马,“立”在一只秤砣之上,该有何意?


翻阅一些资料才得知,在我国古代,秤杆被称为“衡”,秤砣则被叫做“权”,它们组成一套称重量的器物,是人间“公平”的化身,为世界的万物定价估值。从古至今,不同朝代的“权”,有石权、陶权、瓷权、铁权、铜权;形状也不尽相同,有兽形、方形、圆形,上面还刻有不同的文字和标记。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汉语词汇出现了“权衡”一词,又逐渐演变成“权衡天下”“权倾天下”之意。


渐渐地,我对旧物市场里那些过时的“权”们,开始关注并产生了兴趣。原来在旧物市场不同的角落里散落着众多大小不同、形态不一的秤砣,它们都曾是自己所处年代的“良心”。俗语讲:“公不离婆,秤不离砣”。而如今不再是它们弄“权”的时代,曾经“权”倾一时何等威风,如今却个个委身于市井的地摊上,或被当作一个镇席压着脏乱摊布的一角;或混杂在许多被废弃的铁器之中,也许仅值一文。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威严庄重,或目空一切或霸气十足。个个亦如锈渍斑斑的驼背鳏者,形影独钓,无价可估。每一个秤砣的提孔,亦如一只只王朝的倦眼,绝望地看着从它面前匆匆而过的世界。


于是,我开始收藏秤砣,收留这些看上去有些可怜的“权”们。我从每一个摊位开始,只要看到,不论大小品质,一概买下,从不论价。因为摊主的开价,也不过两元三元人民币。几年间从旧物市场上收集了大量的秤砣,期间也有意外所得。其中一个秤砣,带有一个明显的“三角形”的标号,经查证是伪满时期的“秤砣”,它替我们见证了那一段“民族尊严失衡”的历史。在旧物市场中还相遇了一只“清代”的“秤砣”,也是迄今为止要价格最昂贵的一枚。其形状奇特,由两层塔基外加一个鼻钮而成,身材略显修长。透过厚厚的铁锈,依然看得出它当年的气魄,俨然一位掌握重权,身着古代朝服的大员,而续在孔钮上的一尾麻绳,则让人想起清人的长辫,尽现一个没落王朝的悲凉。

从大到小或由古至今或由高到低,我习惯以不同的组合方式把它们排列在窗台上,形成一道别样的风景。像一堵被风雨剥蚀的历史城墙,如一长串时间的风铃或一口口倒扣的岁月的残钟,只因它们的“铁石心肠”,不再会有“心动”或“共鸣”。我想它们是在进行集体的沉默和反思。每一个秤砣,都曾是那个年代的“良心”,当它们在“权衡”天下利弊的时候,是否有过“失准”和“偏心”,是否曾让这个世界丧失过“公平”?


这一堆失去了原本价值的“秤砣”,也许有一天,我会让它们同那些废铁一样,再回到炉中淬火重生,按着它们自己的心愿塑型,在来世的铁器间,做一块马蹄铁一只曲别针一颗螺丝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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