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莫丢了,那年少时的真

 老沈阅览 2016-12-04

莫丢了,那年少时的真

            2016年12月04日        
  郑宪

  今年国庆节前,我约大学同学朱小如去川沙打桥牌,他说等等看,他讲不定,女儿要生小孩了,预产期节前节后,早生,就去不了。再几天是节日里,电话过去,他说不去了,女儿小孩生好了,祝你们玩得开心。噢,当了外公不能随便玩。我祝贺他,他苦笑一下说,这外公不是自己要做的,是下辈人加在他头上的。什么话嘛。又突然冒一句,我这个外公,反正要啥没啥的。又一句无厘头话。
  那天我们在川沙打牌,一帮同学分析未到的朱小如现在的处境和心态。虽说被动当外公,角色要变,除了写文学评论,他是贪玩的,吃饭喝酒,麻将,还有就是桥牌。这老小孩,当了外公怎么潇洒无边地玩?
  就说打桥牌。我们这些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起读中文的同学,各自经过几十年风雨,退休或将要退休的,一日便发现桥牌这共同爱好。打牌用的是闲时,但桥牌的斗智斗勇在智力体育中谓上品,54张牌,点数分张发4人,东搭西,南携北,叫牌默契,辨析对手,公平公正,胆大心细,智慧历险,哲学思考,攻击应有序,防守求精当,战术放弃忍让,战略掌控成竹,一步错致步步错,一妙着美景不胜收……小如打牌精到否?我窃不以为然。叫牌粗糙乃至无理的事不少,打牌打到无法收场狼狈大失分亦有之。此时的小如便印堂到天庭至天中红红高亮。应该他认输痛悔之时,往往不,他高调说他没错,还很对,面红耳赤硬扛。确实有他对的时候,在你觉得他不对的时候他打通了,靠他突然爆发出来的智慧,有时是别人的意外失误造就其成功完局。此时他是惬意满满的,香烟夹在指间,斜眼笑眯眯望着牌桌所有人。
  从来认为自己对,有理,正确,准确。在牌桌上我们总争来争去,争到后来他会说,你们当它吃饭啊?就是防止老年痴呆症的游戏,像真的一样。有一次我叫来两位年龄比朱小如大一圈的75岁左右的老教授,那桥牌水平打得小如们稀里哗啦,战两轮32副牌完全轻松,得胜后老同志身轻脚健,自己乘地铁从川沙回市区。小如说他这次被打服帖了,打趴在地上了,受教育了,健身教育,健脑教育,桥牌学问深不可测的教育。不过他马上高调地自我表扬:人家毕竟夺得过上海市老年组桥牌冠军,我们游击队骚扰到这个水平可以了;有一副牌我打得灵不灵,老教授也输得目瞪口呆捶胸顿足是伐?
  狂输也狷狂。
  感觉朱小如目空一切的做派是几十年一脉相承,从大学时代始。记得那时的大学生要参加校园劳动,一项内容是在草地上拔除乱草。别人规矩拔草,他则在草香四溢的环境中寻人说话,还基本上围着漂亮女生说话,这同时说明朱小如喜欢沾花惹草。说话一度是离不开徐志摩爱情诗的,并朗诵几句自己写的仿制徐志摩的诗,一副寻找爱人和被爱的腔调。有辅导员班长之类的人便要请其归队,停止诱惑性演说。小如便很气愤,转而批判拔草的绝对无理,因为自然界的树木花草永远是一岁一枯荣,今天拔了,明天定长的,所以,这无效劳动应该废止。话说完,废止行动从他始,走人,离开,留给大家独往独来傲然摇晃的背影。
  在大学,朱小如的狷狂包括对基本教过他的作文、文学、美学、历史、政治等等老师持批判现实主义态度。他觉得教他的诸多老师是不够资格引领他灵魂与思想前行的,于是大面积逃课,晚上在宿舍里军旗四国大战到黎明,白天蒙头大睡,是绝对地理所当然。所以,各门功课靠近及格分数线是他最高的追求线。记得那年的英语和政治经济学课被他玩过了头,大考时唰地齐齐掉在及格线下,让他的“及格神话”遭重创,脸上很有些挂不住。有一个半夜,他呆的寝室冒出呛鼻的浓烟差点火烧连营,事后案明,是小如在蚊帐里抽烟引起。但有人为其辩:人家是读书撰文到忘我无我无他无它的境地了。和他住一寝室的本班首任班长,也算当年学霸,对这位狷狂室友评价:以后要么买醉沉沦到底,要么杀出重围活出一段精彩。其依据为:总是一腔热血仗义执言; 博览群书,并敢于亮出自圆其说之灼(浊)见;杂家,混搭,什么书都看,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批,率真,激情且持续不断地准备击垮别人的思维和观点。有一次在宿舍,眼见一个高壮男生扬起手中的皮带牛气冲天干架于另一位同室学友,小个精瘦的小如突然横亘于前,那“放下你的鞭子”的怒吼震动了整个一层楼面,令冲突的澎湃火焰立时熄灭。
  朱小如大学毕业后的半世浮生,交给了两个重要职业:语文老师和文学记者,写文学评论则贯穿始终。他当语文老师是有鲜明特色的,最终是他抛弃了老师,老师的舞台也抛弃了他。用他也算高傲的话说:中学语文教育失去了我,是语文界之大不幸; 我离开中学语文教育,是我个人小不幸。三尺讲台最终不容他与他的绝尘而去,有点像在大学时他对拔草的蔑视一般,他的教改行动和他的有些评论文章一样是难以全身入世的。在《文学报》当记者,应该是他大半个身子入了世的,这曾让我对他的文学评论一往无前保持犀利和攻击性产生怀疑。故也有业内权威人物说,如果有一部书叫《朱小如谈话录》,必定更精彩。在国庆节中朱小如因第三代出世不能亲来桥牌战场战斗,少了几声他现场一腔哑嗓有理或无理的嘶吼,却是托牌友静静地带给我他最近的新书《和小说家过招》。
  《和小说家过招》中朱小如和哪些有名或无名的小说家过招,看官自去翻阅。书中观点鲜明智慧犀利与否也应见仁见智,说而论道与坐而论道及写而论道的不同味道是需静翻书页去体悟的。但朱小如对现在的小说往往成为“大说”的批判是直接尖锐的:“我们的当代小说创作应该重新回到小字上来。在很长的一个时期,文学成为了工具,而中国的小说也几乎成为大说。”那有打击一大片的嫌疑了。当然,还有一句话让做文字文学的人要静下心谛听一下的:“我深切体会到如今的文学界有思想没智慧处处惹祸,最后不得不陷入有智慧却没思想的更大悲哀。”
  年少狷狂,经年圆熟后亦狷狂,是需要勇气的,也需要一定力道的支撑的。
  还是冀望,莫丢了,那年少时的真,这是对刚刚做外公的朱小如说的,且,不仅仅是在那脑力厮杀的桥牌桌上。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