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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64-66章 外篇.百家.文行.正郭

 liuhuirong 2016-12-04

《抱朴子》64章 外篇.百家


抱朴子曰:百家之言, 虽不皆清翰锐藻, 弘丽汪濊, 然悉才士所寄, 心一夫澄思也. 正经为道义之渊海, 子书为增深之川流. 仰而比之, 则景星之佐三辰;俯而方之, 则林薄之裨嵩岳. 而学者专守一业, 游井忽海, 遂掇踬於泥泞之中, 而沈滞乎不移之困. 子书披引玄旷, 眇邈泓窈, 总不测之源, 扬无遗之流, 变化不系於规矩之方圆, 旁通不沦於违正之邪径, 风格高严, 重仞难尽. 是偏嗜酸甜者, 莫能赏其味也;用思有限者, 不得辩其神也. 先民叹息於才难, 故百世为随踵, 不以璞不生板桐之岭, 而捐曜夜之宝;不以书不出周孔之门, 而废助教之言. 犹彼操水者, 器虽异而救火同焉;譬若针灸者, 术虽殊而攻疾均焉. 狭见之徒, 区区执一, 去博辞精, 思而不识, 合锱铢而以齐重於山陵, 聚百千可以致数亿兆, 惑诗赋琐碎之文, 而忽子论深美之言, 真伪颠倒, 玉石混淆, 同广乐於桑间, 均龙章於素质, 可悲可慨, 岂一条哉!


《抱朴子》65章 外篇.文行


或曰:“德行者, 本也;文章者, 末也. 故四科之序, 文不居上. 然则著纸者, 糟粕之余事;可传者, 祭毕之刍狗. 卑高之格, 是可讥矣.”

抱朴子答曰:“荃可弃而鱼未获, 则不得无荃;文可废而道未行, 则不得无文. 若夫翰迹韵略之广逼, 属辞比义之妍媸, 源流至到之修短, 韫藉汲引之深浅, 其悬绝也, 虽天外毫内, 不足以喻其辽邈, 虽三光熠耀, 不足以方其巨细. 龙渊铅铤, 未足以譬其锐钝;鸿羽积金, 未足以方其轻重. 而俗士唯见能染毫画纸, 便概以一例, 斯伯氏所以永思锺子, 郢人所以格斤不运也. 夫斫削者比肩, 而班狄擅绝手之名;援琴者至多, 而夔襄专清声之称. 厩马千驷, 而骐骝有邈群之价;美人万计, 而威施有超世之色者, 盖远过众也. 且文章之与德行, 犹十尺之与一丈, 谓之余事, 未之闻也. 八卦生乎鹰隼之飞, 六甲出於灵龟之负, 文之所在, 虽且贵(疑有脱文)本不必便疏, 末不必皆薄, 譬锦绣之因素地, 珠玉之托虫奉石, 云雨生於肤寸, 江河始於咫尺, 理诚若兹, 则雅论病矣.”

又曰:“应龙徐举, 顾眄而凌云;汗血缓步, 呼吸而千里. 故蝼蚁怪其无阶而高致, 驽蹇惊过己之不渐也. 若夫驰骤诗论之中, 周旋一经之内, 以常情览巨异, 以褊量测无涯, 始自髫龀, 诣於振素, 不能得也. 又世俗率贵古昔而贱当今, 敬所闻而黩所见. 同时虽有追风绝景之骏, 犹谓不及伯乐之所御也. 虽有宵良兼城之璞, 犹谓不及楚和之所泣也. 虽有断马指雕之剑, 犹谓不及欧冶之所铸也. 虽有生枯起朽之药, 犹谓不及和鹊之所合也. 虽有冠群独行之士, 犹谓不及於古人也.”


《抱朴子》66章 外篇.正郭


抱朴子曰:嵇生以太原郭林宗, 竟不恭三公之命, 学无不涉, 名重於往代, 加之以知人, 知人则哲, 盖亚圣之器也. 及在衰世, 栖栖惶惶, 席不暇温, 志在乎匡断行道, 与仲尼相似.

余答曰:“夫智与不智, 存於一言, 枢机之玷, 乱乎白圭, 愚谓亚圣之评, 未易以轻有许也. 夫所谓亚圣者, 必具体而微, 命世绝伦, 与彼周孔其间无所复容之谓也. 若人者亦何足登斯格哉! 林宗拔萃翘特, 鉴识朗彻, 方之常人所议, 固多引之上及, 实复未足也. 此人有机辩风姿, 又巧自抗遇而善用, 且好事者为之羽翼, 延其声誉於四方, 故能挟之见推慕於乱世, 而为过听不核实者所推策, 及其片言所褒, 则重於千金, 游涉所经, 则贤愚波荡, 谓龙凤之集, 奇瑞之出也. 吐声则余音见法, 移足则遗迹见拟, 可谓善击建鼓而揭日月者耳, 非真隐也. 盖欲立朝则世已大乱, 欲潜伏则闷而不堪, 或跃则畏祸害, 确尔则非所安. 彰徨不守, 载肥载月瞿, 而世人逐其华而莫研其实, 玩其形而不究其神, 故遭雨巾坏, 犹复见效, 不觉其短, 皆是类也. 俗民追声, 一至於是. 故其虽有缺隟, 莫之敢指也. 夫林宗学涉知人, 非无分也. 然而未能避过实之名, 而暗於自料也. 或劝之以出仕进者, 林宗对曰:‘吾昼察人事, 夜看乾象, 天之所废, 不可支也. 方今运在明夷之爻, 值勿用之位, 盖盘桓潜居之时, 非在天利见之会也.

虽有原陆, 犹恐沧海横流. 吾其鱼也, 况可冒冲风而乘奔波乎! 未若岩岫颐神, 娱心彭老, 优哉游哉, 聊以卒岁. ’按林宗之言, 其知汉之不可救, 非其才之所办审矣. 法当仰隮商洛, 俯泛五湖, 追巢父於峻岭, 寻渔父於沧浪, 若不能结踪山客, 离群独往, 则当掩景渊洿, 韬鳞括囊, 而乃自西徂东, 席不暇温, 欲慕孔墨栖栖之事. 圣者忧世, 周流四方, 犹为退士, 所见讥弹. 林宗才非应期, 器不绝伦, 出不能安上治民, 移风易俗, 入不能挥毫属笔, 祖述六艺, 行自炫耀, 亦既过差, 收名赫赫, 受饶颇多. 然卒进无补於治乱, 退无迹於竹帛. 观倾视汨, 冰泮草靡, 未有异庸人也. 无故沈浮於波涛之间, 倒屣於埃尘之中, 遨集京邑, 交关贵游, 轮刓箧弊, 匪遑启处, 遂使声誉翕熠, 秦胡景附, 巷结朱轮之轨, 堂列赤绂之客, 轺车盈街, 载奏连车, 诚为游侠之徒, 未合逸隐之科也. 有道之世而臻此者, 犹不得复厕高洁之条贯焉, 为秘丘之俊民, 而修兹在於危乱之运, 奚足多哉! 孰不谓之暗於天人之否泰, 蔽於自量之优劣乎! 空背恬默之途, 竟无有为之益, 不值祸败, 盖其幸耳. 以此为忧世念国, 希拟素王, 有似蹇足之寻龙骐, 斥鷃之逐鸿鹄, 焦冥之方云鹏, 鼷鼬之比巨象也.

“然则林宗可谓有耀俗之才, 无固守之质, 见无不了, 庶几大用, 符辨外发, 精神内虚, 不胜烦躁, 言行相伐, 口称静退, 心希荣利, 未得□玄圃之栖禽, 九渊之潜灵也. 自炫自媒, 士女之丑事也. 知其不可而尤效尤师, 亚圣之器, 其安在乎? 虽云知人, 知人之明, 乃唐虞之所难, 尼父之所病. 夫以前并日月, 原始见终, 且犹有失, 不能常中, 况於林宗萤烛之明, 得失半解, 已为不少矣. 然则名称重於当世, 美谈盛於既没, 故其所得者, 则世共传闻, 而所失者, 则莫之有识尔. 虽颇甄无名之士於草莱, 指未剖之璞於丘园, 然未能进忠烈於朝廷, 立御每於疆场, 解亡徵於倒悬, 折逆谋之竞逐. 若鲍子之推管生, 平仲之达穰苴, 林宗名振於朝廷, 敬於一时, 三九肉食, 莫不钦重, 力足以拔才, 言足以起滞, 而但养疾京辇, 招合宾客, 无所进致, 以匡危蔽, 徒能知人, 不肯荐举, 何异知沃壤之任良田, 议直木之中梁柱, 而终不垦之以播嘉谷, 伐之以构梁栋, 奚解於不粒, 何救於露居哉! 其距贡举者, 诚高操也, 其走不休者, 亦其疾也.”

嵇生又曰:“林宗存为一世之所式, 没则遗芳永播. 硕儒俊士, 未或指点, 而吾生独评其短, 无乃见嗤於将来乎! ”抱朴子曰:“曷为其然哉? 苟吾言之允者, 当付之於後, 後之识者, 何恤於寡和乎? 且前贤多亦讥之, 独皇生褒过耳. 故太傅诸葛无逊亦曰:‘林宗隐不修遁, 出不益时, 实欲扬名养誉而已. 街谈巷议以为辩, 讪上谤政以为高, 时俗贵之, 歙然犹郭解原涉, 见趋於曩时也. 後进慕声者, 未能考之於圣王之典, 论之於先贤之行, 徒惑华名, 咸竞准的, 学之者如不及, 谈之者则盈耳, 中人犹不觉, 童蒙安能知? ’故零陵太守殷府君伯绪, 高才笃论之士也, 亦曰:‘林宗入交将相, 出游方国, 崇私议以动众, 关毁誉於朝廷. 其所善则风腾雨骤, 改价易姿;其所恶则摧顿陆沈, 士人不齿. □其名贤, 遭乱隐遁, 含光匿景, 未为远矣. 君子行道, 以匡君也, 以正俗也, 於时君不可匡, 俗不可正, 林宗周旋, 清谈闾阎, 无救於世道之陵迟, 无解於夭民之憔悴也. ’又故中书郎周生恭远, 英伟名儒也, 亦曰:‘夫遇治而赞之, 则谓之乐道;遭乱而救之, 则谓之忧道;乱不可救而避之, 则谓之守道. 虞舜乐道者也, 仲尼忧道者也, 微子守道者也. 汉世将倾, 世务交游, 林宗法当慨然虚心, 要同契君子, 共矫而正之, 而身栖栖为之雄伯, 非救世之宜也. 於时虽诸黄门, 六畜自寓耳. 其陈蕃窦武之徒, 虽鼎司牧伯, 皆贵重林宗, 信其言论, 臧否取定, 於匡危易俗, 不亦可冀乎? 而林宗既不能荐有为之士, 立毫毛之益, 而逋逃不仕者, 则方之巢许;废职待客者, 则比之周公;养徒避役者, 则拟之仲尼;弃亲依豪者, 则同之游夏. 是以世眩名实, 而大乱滋甚也. 若谓林宗不知, 则无以称聪明;若谓知之而不改, 则无以言忧道. 昔四豪似周公而不能为周公, 今林宗似仲尼而不得为仲尼也. ’”於是问者慨而叹曰:“然则斯人乃避乱之徒, 非全隐之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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